云姒呼吸一窒,这才深深意识到娘亲身上有诸多异样她无法理解……
眼睫轻颤,她心跳骤然急促了几分,不详的预兆愈发强烈。
头绪飞转间,她蓦地起身,移步到书案,摊开宣纸,匆匆落下笔墨。
书罢一页,她将宣纸折入信封,沉了声:“阿七,你过来。”m.χIùmЬ.CǒM
待她来到面前,云姒静静凝着指间那封信,缓下呼吸,如玉容颜甚是凝重:“快将这信送去宫里,务必亲自交到陛下手中,就说……是我有事相求。”
阿七接过那封书信,没多问:“好。”
菱纹轩窗开了一角,突有寒风挤散了进来,一阵透骨冷涩。
冬风的冷,有如囚牢的石壁刺骨,狱外的月夜凉彻,曾经那受尽折磨的惧意一下蔓延心上,让云姒更为不安。
他说过的,若是将来她有求……
阿七离去后不多时,云迟便来了兰苑。
敞开的门敲了两下,云姒倏然抽回思绪,见他来了,压下心头百转的情绪,连步迎了上去:“哥哥……”
未等云迟回答,她又掩饰般轻松一笑,随即问道:“你和娘亲在说什么,怎么这么久?”
云迟眸色潜静,在她清丽的脸庞停了停,半晌后才温笑道:“跟娘太长没见,说起来就忘了时辰。”
他的语气淡然中隐有敷衍,云姒也不戳破,抿唇轻弯:“是吗?”
“嗯。”
他不透声色,云姒也不好直接问出心里疑虑,拖了他的手:“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我将软塌收拾了你睡会儿?”
云迟却按住她,将她冰凉的手握进自己宽大的掌心,眼底深郁渐浓。
在她惑然之时,云迟凝眸和她微一对视,语色深重:“姒儿,你要记着,我永远都是你哥哥,天塌下来了都有哥哥护着你。”
他这般讳莫如深的言态,叫云姒心中的不安更盛几分,却又丝毫看不明白。
云姒略顿,牵了抹淡笑:“哥哥待我最好,我当然知道了……只是为何突然说这个?”
四目触及,两相对望,各有心事。
无声静默了会儿,云迟却忽然若无其事笑了笑:“无事,怕你这小没良心的丫头嫁了人,就忘了自己哥哥了!”
“……怎么会呢,”云姒眼睫半垂,低低道:“想学棋了,哥哥明日过来教我好吗?”
云迟自然不知她话中深意,噙着笑道:“好,若军中无事,就来。”
她却局促一句:“不管有没有事,都要过来!”
如果明日会再次应验前世的结局,她一个人没有办法应对该怎么办……
她眼神熠熠,目含祈盼,云迟不禁失笑,捏了捏她温软的脸蛋:“我这新官还没坐稳,你就想害我被弹劾?”
烟紫裙边被她的纤指攥皱一片,云姒心中百转千回,要不要告诉他,其实她死过一回了,明日娘亲很有可能会和上一世一样,她很害怕……
可这么玄乎的事,说出来了,也很难以置信吧。
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哥哥,其实我……”
云姒清越的嗓音染了哭腔,欲言又止,云迟一怔,他向来心思敏锐,一眼便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他剑眉一紧:“我不在这半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别怕,跟哥哥说。”
云姒这会儿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扯着他的袖子不放,泪水潸然而下,哽咽犟道:“你明天过来……”
在云迟记忆中,她长这么大极少会哭,可这短短两日就在他面前哭了两回,而且这妹妹虽七分机灵,三分顽劣,但从不瞎胡闹的,此回非要他罢却公事也要过来,定是有所缘由。
云迟抬袖擦拭她蒙蒙的泪水,无措地哄道:“好好好,来,我来。”
听见这话,泪意这才收住了些,她湿潋眼睫下的眸子觑了他一眼,不许他反悔:“你说的!”
战袍的月白袖口因泪渍而皱巴巴的,他叹笑:“怎么见我就哭?”
温柔的声音轻羽般落在她耳边:“受委屈了?”
自然是受了委屈的,平白在牢狱关了那么久,平白成了权势的牺牲品,现在回来了,最怕自己还是躲不开。
云姒轻轻咬唇,最后只摇了摇头。
……
东风萧萧,皇宫之内殿宇高旷,九曲回廊深入宫苑。
皇帝召见了丞相徐伯庸,于御书房内商议政事。
徐伯庸乃前朝重臣,年已花甲,但阅历丰厚,为人稳重忠诚。
此刻,他立于御前,抒己之谏:“如今塞外已定,北凉边境却仍纷争不止,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遣使调和,以免战况愈发恶劣。”
几案前,齐璟半敛眼帘,阅罢手中奏请援兵边境的折子,他合上,淡淡语气如水平静:“调和固然是上策,只是徐公,北凉皇帝为太子时,曾被迫入齐为质十年,直至十六年前其先皇病逝,才得契机归国称帝,十年屈辱,心之所恨,岂是这般容易化解的。”
听得此言,徐伯庸凝思一想:“陛下的意思是……”
齐璟瞳如墨玉,轻微一声低叹:“这许多年来边境战乱不休,却回回适可而止,意非挑事,试探罢了。”
徐伯庸一瞬恍悟,脸色大变,北凉皇帝若真因旧事怀恨,必攻大齐泄愤,如此反复试探兵力,皆为知己知彼,待有朝一日真正的交锋。
他犹记太上皇在位时,软弱无能,对朝政毫无见解,那时几为太后摄政,朝中众臣皆惧赫连家的势力,只敢噤声依附,唯他直言进谏,反对女子当权,却苦于帝王昏庸无道,一气之下甩了官帽,誓不再理朝政。
一边感慨年轻君王缜密的心思,一边回想到从前,徐伯庸老眉频频紧锁:“昔年太上皇当政,滥兴兵伐徭役,民役不息,为一己之私开辟疆土,不惜损兵折将先后攻伐大小诸国,吞伐兼并,而后日夜于大殿纵歌享乐,与北凉皇帝的仇便是那时结下的,哎……”
齐璟喝了口茶,落盏道:“攘外,必先安内。”
他为政将近三年,国泰民安,赫连一族虽大不如前,却还是统筹着一方势力。
徐伯庸垂手相询:“陛下,今日朝时,臣所言云迟将军一事,陛下可有决断?”
早朝时,徐伯庸认为云将军为人义达,英勇无畏,暂时空缺的卫将军一职,其军中副将尚可一试,无战事时,墨玄骑部分将士接替禁军也无可厚非。
徐伯庸表明了态度,一部分中立的大臣便有了倒向。
那时赫连岐自然是出言反对,而齐璟也故作为难,只说了句“此事容朕再想想”。
做了场戏,不外乎如此目的,齐璟此次没再迟疑,唇角淡挑:“徐公言之有理,不如此事,就交由徐公去办吧。”
这事由徐伯庸出面,不偏不倚,最合适不过。
他拂襟跪下:“臣蒙陛下信任。”
齐璟请了徐伯庸起身后,李桂快步从殿外进来,躬身御前,双手呈上信纸:“陛下,云四姑娘派人送了封书信,请陛下过目。”
她专程命人传信给他,齐璟颇为意外,凝眸看了眼,才伸手接过。
徐伯庸在边上等待,闻言惑道:“可是那个与陛下有婚约的侯府嫡女?”
李桂垂首答道:“回徐大人,正是。”
姿容名动的京都第一美人,徐伯庸不问世俗,但因赐婚一事也有所耳闻。
齐璟轻轻抬手,信封上字迹娟秀,书着“陛下亲启”四字。
垂眸思量片刻后,他淡淡道:“那便这样,徐公今日先回吧。”
他不欲再商讨,徐伯庸微微一顿,还是低头行礼:“老臣告退。”
待其余人都离去后,御书房无声潜静,只剩下齐璟一人。
干净修长的手缓缓取出封内信纸。
“臣女云姒谨启:日前陛下屡次宽恕,云姒不胜感激,君之恩情,莫敢或忘,然云姒有事相烦,书不尽言,凛冬渐寒,明日欲煮温酒,敢邀陛下共饮。”
珠字如人,灵透翩跹,但崭新的墨痕之间,那人笔触匆匆,溢了几分惶恐焦急,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在金銮殿上,她尽数湿透,鬓发凌乱,跪在殿下身子因慌怯而轻颤的模样。
龙纹鎏金熏炉,沉香缥缈,弥散案边,他的眸光清净亦深沉,落在信纸上,静默良久。
*
这夜,云府梅苑。
外头是昏暗沉静,床第是春色暖浪。
柳素锦依在云清鸿的肩头,趁着欢爱过后男人心情好,柳素锦缠上了他的脖颈,媚媚道:“侯爷,素锦缺了个放耳坠的锦盒。”
云清鸿抚摸搭在他颈上那条雪白玉臂:“区区一个盒子,买就是了。”
“侯爷有所不知,那耳坠镶有银石,普通的盒子容易染上异色,得是梨花木的才行,可素锦跑遍了整个京都也没找着,”柳素锦幽怨道:“后来才听说,梨花木唯北凉盛产,齐国境内是少之又少……”
男人闭着眼,倦懒道:“那便派人快马加鞭去躺北凉,出不了五日,这种事还需问过我吗?”
柳素锦先是娇声一笑,随后佯嗔:“听闻夫人有只上好的梨花木锦盒,素锦以为是侯爷送的,所以才问问嘛。”
云清鸿起先没在意,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谢之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曾有过北凉之物?
记忆回溯某处,他睁开眼,狐疑问:“你说她有只北凉的锦盒?”
“侯爷不知吗,莫非不是侯爷送的?”柳素锦立即收了声,低软道:“素锦多言了……”
北凉……
云清鸿皱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素锦小心喏道:“许是丫鬟们闲谈起的,说是那锦盒就在夫人床下小心放着……”
细思片刻,他脸色忽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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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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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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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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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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