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心脏病史已经有十几年了,前些年维持的都不错,今年突然转恶。
心脏病按照现在的技术来说,只能适当延长生命,尽量减轻病人的痛苦,根治并不可能。
他抬眼扫了一家三口,“儿子和女儿?”
赵母摇摇头,笑得有点儿腼腆,“我女儿和女婿。”
“真好,孝顺孩子。”大夫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了点儿。
不是亲生的儿子,还能陪岳母来治病,不错了。
他打量打量三个人的穿着,不缺钱的样子,“该做的检查都一遭做了吧,有问题尽早排查。”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心脏病做检查做了也是白做,干花钱,反正查了也治不好,不少人能省就省,这对延长病人的生命是没有益处的。
当然遇到贫困家庭,有些能省的检查,对他们来说没必要的,医生是不会建议他们做的。
做完全身的检查,就是开药、住院治疗,等病情稳定下来后,家属再将人带回家。
医生千万叮嘱,“病人需要摄入足够营养,检查报告结果病人有些营养不良,这要千万注意,还有多运动多走动,有利于氧气作用,不要去人群拥挤的地方,也不要情绪起伏太大。”
营养不良……
赵羲姮羞愧地低下了头,就算家里没钱,她还是努力弄些鸡蛋荤油什么的给妈补身体,但做饭的手艺实在太差了,不是糊了就是不熟,当然补充不到什么营养。
病房是双人病房,大医院里床位紧俏,病人不睡在过道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病床旁边支了一张简陋的小床,是家属陪床用的。
住院第一天,赵母吃了血管扩张药,晚上的时候就跟他们说,“妈感觉身体好多了,没问题了,咱们跟大夫说一下,能回家了。”她是知道这家医院住院贵的,女儿女婿年纪轻轻,扛着她的病,太不容易了。
当然不行!好不容易把人坑蒙拐骗来的医院,当然要医生说能出院才行。
卫澧不擅长劝人,他往后退了两步,“我去给你们买饭。”
他一走,赵羲姮身上的包袱就放下了,也不怕丢人,往病床上一滚,“你不能走,你要走了我就给你撒泼。”
赵母拉她起来,左右看看,她脸皮薄,脸颊蹭的一下就红了,“丢不丢人,丢不丢人?快起来!都多大了还这样?”
赵羲姮死死扒着床栏杆,“住院住院,你说住院我就起来。”
病房里的其他人有的盘腿坐在床上,有的端着碗坐在地上,跟着起哄,“你闺女孝顺,就住呗。”
“住吧住吧,老妹子,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住住住!小混蛋。”赵母脸更红了,把隔断的帘子拉上,照着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声骂她,“你啊你啊,这么大了,一点儿姑娘家家的稳重样儿都没有,也不嫌丢人,回头让小卫看见了,他还不笑话你?”
赵羲姮嘿嘿一笑,“我才不怕他笑话呢。”
“什么?”卫澧打了饭,端着一摞铝饭盒进来,看见赵羲姮滚在床上,头发衣裳都乱糟糟的。
赵羲姮连忙从床上弹起来,捋了捋头发,脸通红的。
完了,被看见了,“没什么,吃饭吃什么呀?”
“医院食堂今天有红烧肉,馒头,煎黄花鱼。”他扬扬饭盒,这些他都打回来了。
赵母心里叹气,这小两口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知道过日子,阿妉就算了,她打小娇生惯养,哪知道钱是什么中用的东西?小卫怎么还能跟她这么胡闹?
“你们两个趁着年轻,多攒点钱买房子,做点儿正经营生,阿妉总在村小教书领补贴不是那么回事儿,小卫你现在年轻跑车还能跑动,等年纪大点儿,还是稳当下来好,现在国家局势变化快,没事儿多学点儿东西,总有用上的时候。”
她大概是经历家庭变故,加上年纪大了身体不济,心态也转变了许多,和天下母亲一样,碎碎念起来没完,“将来等你们有了孩子,才知道孩子才是花钱的大头。”
赵羲姮和卫澧拿着馒头,两个人拼命点头,快把头点掉了,节奏出奇的一致,好像把她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了,实际上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生孩子?远着呢。
再说他们还那么年轻,生什么孩子?还不够闹心的。
赵母看两个小孩子这么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忙给两人夹菜,“多吃点儿。”
身体好好的,壮壮的,早点给她生个小孩儿玩。
晚上赵母睡在病床上,赵羲姮在一边陪床,卫澧则是支了个铺子在走廊里睡。
病房里人太多了,帘子根本起不到隔音的作用,鼾声汇成一片,吵得人睡不着。
赵羲姮翻来覆去一会儿,蹑手蹑脚穿上鞋,推开病房门,去走廊里找卫澧。
走廊的环境比病房里恶劣多了,臭脚丫味、狐臭味、汗酸味糅杂,熏得人眼睛疼,地上横七竖八睡着人,鼾声几乎要揭开天花板。
换药的护士像避地雷似的躲开地上的人,看见赵羲姮了,冲她微微一笑,点头。
卫澧睡在走廊边儿上的床上,他也睡不着,赵羲姮一过来他就发现了。
“怎么了?”他轻轻问,被浓烈的气味儿熏的咳嗽了两声。
“睡不着,来找你。”赵羲姮坐在他床边儿,熏得眼睛直流眼泪。
“咱俩出去走走吧。”卫澧将衣服披上。
医院后院是个小花园,白天时候供病人溜达用的,晚上没有人,就一盏路灯幽幽散发着光。
灯下聚集着乌泱泱一群飞舞的小飞虫,初夏的上海很暖和,晚上就算穿裙子也不会热,和东北不大一样。
脱离了令人不适的医院走廊,赵羲姮才觉得有些睡意。
卫澧把躺在长椅上睡觉的猫赶跑了,用衣裳擦擦椅子,招呼她,“来坐。”
赵羲姮迷迷糊糊坐下,耷拉着肩膀,打了个哈欠。
天边的月亮可真圆,像个刚烙好的烧饼,卫澧看看烧饼,问她,“你明天想吃烧饼吗?”
赵羲姮打了个哈欠,“都行。”只要比她做的好吃都行。
“以前还大小姐呢,倒是挺好养活。”卫澧闻言,轻笑一声。
“主要是怕我矫情起来你养不起。”赵羲姮怼人时候倒是反应迅速,一点儿亏都不吃。
“那你试试我能不能养的起?”
“切。”赵羲姮不屑地撇撇嘴,学着他抬头看月亮。
是圆啊,圆的像个大烧饼,“那明天就吃烧饼吧。”她忽然馋了。
“嗯。”卫澧应她。
不多一会儿,他只觉得肩上一沉,赵羲姮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头靠在他的肩上,呼吸均匀。
卫澧怕吵醒她,小心翼翼地低头,将她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去,然后端详她。
这个距离,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只要稍微低一点点头,就能亲上她。
嗯……
自己的媳妇儿,亲一口不犯法吧,卫澧如是想着,缓缓贴近她。
“喵!
“喵~”
接二连三的猫叫声响起,草丛里出现两双荧绿的猫瞳。
一黑一白两只猫钻出来。
其中一只小白猫正是被卫澧赶走的那个,它带着伙伴来讨回地盘了。琇書蛧
卫澧正做贼心虚,被两只猫吆喝这一嗓子,彻底恼羞成怒,他抓起地上的石子,照着它们扔过去。
两只猫气愤地甩尾巴逃开了。
刚才暧昧的气氛也没了,卫澧丧气地闭上眼睛,不多一会儿也睡着了。
赵母在医院住了一个周,最后检查的结果符合医院出院标准,医生再三叮嘱注意事项,才为他们办理出院手续,送他们出院。
卫澧休了将近一个月,又开始早出晚归,陷入忙碌。
“哥,有个老板委托咱们把一批货拉到广州,说给三百块。”三百块可真不少,能买一头牛了,就是从东北到广州,太远了,他们也没干过。
“验过货是什么了?”
“一批瓷器,没有违禁品。”陈若江点了支烟递给卫澧。
卫澧下意识要接过来,又摆摆手,不要了。
“那就运。”现在他有老婆了,得养家糊口。
临出发前一天,有两三个人找了上来,听说他们要去广州,问他们能不能带些东西给在广州的亲戚,到时候放在寄存处就行,那个亲戚自己去取,他们一件愿意出五块钱。
都是些生鲜货,家乡的特产,坐车送去不值得,又折腾又贵,拖邮局寄去,太慢了,没等到就坏了。
卫澧想了想,点头答应,他有了些新的思路。
回来后,用挣的这三百多块钱包了个车队,做起了专业的货运,在几个县租了个小窝棚,生鲜加钱可以快送,普通货件一三五发车。
他不大识字,创业初期又格外艰难,有时候连着好几天都不能回家。
半夜十一点半,他才熄车进门,见家里还点着蜡。
电灯太贵了,赵羲姮能省就省。
她打着哈欠,捧了一本书,躺在炕头,见他回来,跟他打招呼,将书放下,穿上鞋去厨房,“给你留了饭,你吃点儿再睡,烧了热水,一会儿泡泡脚。”
卫澧眼眶一红,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非要娶媳妇儿了。
嘤,他肯定好好挣钱,给媳妇儿过上好日子。
“你今晚怎么还没睡?”他狼吞虎咽吃下一个馒头,问。
“明天周六放假。”赵羲姮倒了温水给他。
“你刚才看的什么书?”卫澧喝口水,他媳妇儿有文化,他其实还挺骄傲的,那个书他都看不懂。
“没啥,高中时候的教材。”她别的书都卖了,高中的课本实在舍不得,就留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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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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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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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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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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