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下有好几百人,每当这些人穿着锦缎,穿郡过县的时候,一路都是光彩斐然,百姓一听铃铛响,就知道是锦帆贼到了。
甘宁所到之处,无论地方官员还是豪强,都要摆设酒宴招待他,招待的规模越是隆重,越是给甘宁面子,他就倾心相交,愿意为对方赴汤蹈火。
可是,如果遇见言语之中有所轻慢,或是礼节不周到的,甘宁就会纵容手下劫掠对方的钱财,他一旦脾气上来,连地方官员都敢杀。
“这么说,老夫刚才也算是言语轻慢了?”作为前朝廷高官,卢植对贼寇这种秩序破坏者往往是不假颜色的,他冷笑一声,看着甘宁问道。
甘宁满脸羞惭,连连作揖道歉,“先生是天下闻名的贤人,岂是那些贪官污吏可比,甘宁刚才也是有眼无珠,还望先生不要计较。”
“杀官员,抢豪强,却不叨扰百姓,这么说起来,你们锦帆贼一伙,还算是义贼。”刘备有心收服甘宁,连忙笑着岔开话题。
“确实如此,我们劫掠钱财,自己也花费不了多少,大多都是换成粮食和布匹,分给穷苦百姓了。”甘宁连忙解释起来。
卢植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你们这样,只是痛快了一时,却没办法从根源上救助百姓啊。”
没有生产和创造,只有破坏和分配,注定是没办法长久的。
“先生之言正是小子心中所想,这次来荆州,就是为了寻访贤人,希望学习经世济民之道。”甘宁恭恭敬敬地答道。
“早就该这样了,你现在这个名声,荆州哪个名士敢收你?”刘备酒劲有点上头,说话也不在乎对方生气不生气了。
甘宁苦笑起来,“我是江贼的儿子,自幼就学着舞刀弄枪,哪里能想到这些?现在醒悟了,却也晚了。”
嚯,还是子承父业,家传的手艺?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甘宁也不忌讳讲述自己的身世,他端起满满一碗酒,仰头喝了下去,开始讲述起来。
甘宁是巴郡临江人,老爹甘十七是一个资深江贼头目,作为贼首的儿子,他也自幼生活在长江之上。
江贼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甘十七也不例外,他靠着出众的武艺,再加上为人豪爽仗义,纠集起了一群轻薄少年,每日里纵横在大江之上,见了商船就抢上一抢。
但这人又不贪财,也不爱杀人,抢劫钱财在他看来只是个谋生手段,或者说,是当成一个职业爱好来对待的。
在二十年前,一次例行的拦江抢劫活动中,甘十七和同伙们拦住了一艘从益州开往荆州的商船,可是当他得意洋洋地拎着刀,踏上对方船板耀武扬威的时候,却被一名勇敢少女指着鼻子怒斥,最终灰溜溜地放弃了打劫。
整船的男人都像是受了惊的鹌鹑一样,瑟缩在各个角落,手无寸铁的少女却临危不惧,越众而出怒斥贼寇,甘十七人生的前二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奇女子,看着远去的商船,他突然发现,自己坠入了情网。
作为一名优秀的江贼,甘十七是出了名的胆大脸皮厚,他力排众议,硬是主动护送这艘商船靠岸,并且扔下一船茫然失措的江贼手下,陪伴着这名少女返回了家乡。
“家母名叫李灵,是荆州商人之女,跟随先祖父在益州经商,后来遭遇了一场疾病,一家三口只剩了家母一人,她那时年龄不大,被同郡之人伪造借据谋了商铺,只能孤身一人返回故乡。”甘宁仰头又喝了一碗酒,愤愤地咬牙说道。
带着父母的噩耗回到故乡,李灵又面临着新的危机,家乡的宗族觊觎她家的财产,竟然合起伙来欺负这名孤苦无依的女子,甚至不顾她本人的强烈反对,将她许配给了一户人家。
李灵几次三番想要逃跑,却都无功而返,最后,她被捆了起来扔在马车上,跟着送亲的队伍前往对方家中。
就在这名少女陷入绝望的深渊之时,那个死皮赖脸跟了她一路,最后被恶语相加,骂得掩面而去的江贼出现了。
面对百余名精壮汉子组成的送亲队伍,甘十七孤身一人,手握钢刀,坚定地挡在了道路中央,无论是钱财诱惑还是武力威胁,都无法让他后退一步。ωωω.χΙυΜЬ.Cǒm
李灵被捆得牢牢实实地动弹不得,嘴里还塞着防止咬舌自尽的麻布团,她只能默默流泪,看着甘十七在人群中呼喝厮杀,最后,浑身浴血的甘十七硬是砍断了她身上的绳索,带着她杀出了送亲队伍。
“好汉,真是好汉。”刘备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举起酒碗对甘宁遥遥一敬,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多谢!”甘宁同样一饮而尽,继续讲述起来。
甘十七身负重伤,带着李灵逃出了十几里就昏迷不起,然而李家的追兵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两人终究难逃一死,李灵觉得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甘十七一条性命,心中过意不去,便向甘十七许下了誓言,希望来生再报答她。
“结果没等追兵到来,家父的那些江贼弟兄们却先赶到了,将二人救了回去。”甘宁讲到这里,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养好伤之后,家父就起了成亲的念头,家母是个正派人,一向讲究说话算数,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刘备又端起一碗酒喝了,然后好奇地问道。
甘宁一拍大腿,得意地昂头说道:“家父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就拿这件事吹嘘了十几年,我背都背得出来。”
有了家室之后,甘十七渐渐地对江贼生活感到厌倦了,后来在甘宁七八岁的时候,甘十七再也不愿过那刀头舔血的营生,便将自己的一点点基业都交给了其他人,带着妻儿生活在长江边上,安安心心地当了一名渔夫,生活虽然平淡却其乐融融,加上时不时的还有以前的部下前来孝敬些钱财,一家人过得衣食无忧。
然而幸福的生活总是短暂的,李灵在一次剖鱼的时候被鱼鳞割破了手,不知怎的就一病不起,不久后便过世了。
而那个喜欢高声说话,永远咧着大嘴傻笑的甘十七也一瞬间不见了,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个整天失魂落魄,只知道疯狂地喝酒,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在乎的痴傻汉子。
一年后的祭日,在李灵坟前,甘十七又一次喝了许多烈酒,老兄弟们都回去了,只有甘宁陪在他的身边。
喝醉的甘十七一反常态地没有倒头便睡,而是拉过刚满十岁的甘宁,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许久之后才放开,然后流着泪说出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话。
“俺这一年来经常梦见你娘,她说一个人太孤单,害怕,俺是个男人,总不能看着你娘孤伶伶的在下面受罪。孩子,以后你自己要好好的,有什么事自己做不来,就去找你苏伯父。”
说完之后,甘十七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牛角尖刀,反手扎在自己心窝,追随着他发过誓,要一直保护的结发妻子而去。
甘宁原本活得无忧无虑,却忽然就变成了孤单一人,他看着母亲的小小坟墓,看着身体还温热的父亲,茫然不知所措。
也许是喝得太猛,甘宁这一碗酒喝了一半就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又是一仰头,然后将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用宽大的手掌擦拭了一把眼泪,勉强笑道:“诸位莫怪,甘宁喝得太多,失态了。”
换了缓之后,甘宁又开始讲述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
第二天天一亮,甘宁便跑去找自己父亲生前的水贼兄弟,那些老水贼们帮着操办了甘十七的丧事,又各自拿出许多财物给了甘宁,没了父母的管束,甘宁顽劣的性格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由于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良基因,甘宁身强体壮且头脑灵活,他迅速成了附近少年的首领,这些水贼的后代不爱读书不爱劳动,舞枪弄棒才是他们的强项,如今有了带头的,更是无法无天起来。
以甘宁为首的少年们随身携带弓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成群结队,四处游荡,很快就成了巴郡一带家喻户晓的祸害,百姓们只要听见铃铛的声响就连忙关门闭户,唯恐得罪了这帮家伙。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甘宁他们的行动也终于从陆地转到了水上,少年们接过了老一辈水贼的大旗,成为了益州最威名赫赫的盗贼团队。
蜀地自古生产蜀锦,往来商队也多以贩卖蜀锦为利,甘宁一伙人沿江打劫,主要收获也是这些,于是他们穿蜀锦,用蜀锦,甚至用蜀锦来做船帆和绳索,才有了“锦帆贼”这个称号。
卢植听到这里,轻轻摇头叹息道:“令尊是至情至性之人,其所作所为,也是希望阁下不要走他的老路,只可惜……”
甘宁听得出卢植的意思,他摇摇晃晃地俯身下拜,惭愧地说道:“甘宁每每思及往事,心中都后悔至极,如蒙先生不弃,我愿执镫牵马,只求聆听先生教诲,学习做人之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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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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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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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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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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