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精美无比的宫殿的主人已经离世许久,但殿内看上去却是一尘不染,与外面无人问津的落马亭截然不同。
大殿正中摆置的巨大球形仪器还在缓缓转动,旁边书案上散落着书卷,研磨了一半的松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仿佛它的主人只是短暂地离开。
灵昭一进来,就被那精致的球体吸引了注意力。数十道刻着神秘符文的黄铜圆圈,绕着同一个圆心,精密地相互配合,周转成球体。底座上雕刻着张牙舞爪的猛禽瑞兽,大大小小的明珠嵌刻在仪器的周身,在符咒的加持下,闪着点点星光。
灵昭一边惊叹,一边好奇,“这是什么?”
“天象观。”烛龙却对它兴致缺缺,“开明做来观测天象的。”
“这么厉害?”灵昭两眼放光。
烛龙轻轻一笑,接着道,“结果做好了发现根本无法观测,只能放在这里当摆设了。”
“无法观测?为什么?”
“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诸星便无人管束,散落无章。每当使用天象观捕捉它们的行踪时,它们就会四散而逃,反而搅得天象动荡……”
烛龙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灵昭一扭头,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飘动的帷幔,不由警惕:“怎么了?”
“……没什么。”烛龙顿了一下,说道,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往后殿走去,还不忘招呼灵昭跟上。
灵昭趁他不注意,悄悄摸了天象观好几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穿过大殿,迎面是一个小巧的环形游廊,直通后殿。
游廊的两侧只隔了两丈余宽,中间的圆形天井上,漂浮着一颗碗口大的金色宝珠。
宝珠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它身上流下来,汇集成一条隐约可见的小溪,悄然融进了环廊圈起的一方青天白云里。
两边刻着云纹,雕着兽首的白玉栏杆上,此刻三三两两聚着十来个小人。有男有女,皆穿彩衣,着霞帔,个头只有成人巴掌高,却模样精致,眼角眉梢缀着彩色鱼鳞。见人来了,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各个歪着头,打量起了来人。
灵昭不由愣住——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人。一位擅闯他人家宅的不速之客,猛地见到了这家的主人,难免心虚。
烛龙却像没事人一般,走得大步流星。
——当然了,别人又看不见他。
灵昭腹诽着,看烛龙没有等她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心里却不自在极了,一边祈祷这些小人不要为难自己,一边默默打腹稿,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不请自来。
等她终于走到小人跟前,灵昭定了定心神,尽量自然地开口打了个招呼:“日安……”
话音未落,栏杆上的小人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一跃而起,半空中衣摆一闪,化作一条小小的锦鲤,扑通一声跳了下去。于是接二连三的,原本停在栏杆人都跳了下去,环廊里平静的天空就这样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哎!”没反应过来的灵昭吓了一跳,追过去一看,才发现原来环廊中围着的原来是一片鱼池。数百条颜色各异的鱼儿拖着绮丽的尾鳍,游弋在苍穹为底的清水中。
灵昭不由啧啧称奇,抓着栏杆,探出身子,想看个究竟。
“这水是无根水,掉进去可就爬不上来了。”烛龙站在不远处提醒道。
“无根水?”这个名字灵昭倒是听过,“天市上有一味药便叫无根水,乃是天上落下未然凡尘的水,上品无根水可价值不菲呢。”
烛龙不以为然,“这一池子都是上品,你要的话,取一罐子回去。”
“当真?”灵昭眼睛一亮。
烛龙颔首。
灵昭果然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子,瓶颈上栓了一条细绳,提着绳子,将瓷瓶抛进水里。
然而,瓶子连水都没沾到,就被一道光弹了回来,嘭地一声,砸到在了灵昭的脑门上。
灵昭哎哟一声,捂住了脑门,便听旁边烛龙“噗嗤”一声笑了。
被戏耍了。灵昭才意识到。她怒瞪向烛龙,却见他抿着嘴,指了指池子。
扭头一看,池子中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未几,波纹中钻出了两个小人,肃着脸鼓着腮,合力举起了一块木牌,上书四个大字:xǐυmь.℃òm
禁止捕捞
灵昭一张俊脸霎时羞得通红,看好戏的烛龙却笑得更大声了。
灵昭气急,拿手里的瓶子丢他,被他一把接住。
“莫急莫急,这池子水不值什么,那颗凝雨珠才是好东西呢。”烛龙见她恼了,连忙岔开话来。
“什么好东西,你又想拿我取乐!”刚出了糗的灵昭上前就要打他。
烛龙忙躲开,正色道:“我说真的。有了凝雨珠,多少无根水没有?等你回去了,就在天市开个药铺子,专卖无根水,不多久就能发达了。”
“你说的容易,难道要我去偷这颗凝雨珠吗?”
“倒也不必。”烛龙拂了拂袖子,“你帮了我的忙,等出去了,我送你一颗便是。”
“啊?”灵昭呆住了,半晌,才呐呐道,“都是举手之劳,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
烛龙弯了弯嘴角,转身继续往后殿去了。略显轻快的步伐显露出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烛龙来这里的目的就快达成了。
灵昭看着烛龙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记得烛龙说过,他所求并非治世法宝。可他毕竟是烛龙,日月之主,万一他有心要争,纵然荒主桑扈能抢到治世法宝,恐怕也无法轻易坐稳万物主的宝座。
当年烛龙之乱的起因,不就是他不满嘘啼继任万物主吗?
想到这里,灵昭的脚步不由沉重了起来。
从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在她脑海中闪过,尤其是进入奈河以后,她与烛龙也算是几番患难与共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不想再与他为敌。
灵昭正想着心事,忽见眼前冒出一团白云,像是从游廊外侧的云海中不小心飘进来的一般。
灵昭很自然地伸手,想将它拨到了一边,几乎同时,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小声说道:
欸?是朵云哎,快捏一下。
于是在灵昭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已经抓住那团云捏了捏。
触感丝滑,像是摸了一把上好的绸缎,层层叠叠的,跟想象中完全不同。
灵昭回过神,定睛一看,手里的哪是什么云,竟然是一大朵花。纯白无瑕的花瓣簇拥在一起,若不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
嗯?灵昭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朵花哪里冒出来的?没有枝干,也没有叶子,就这么光秃秃的一朵花,好生奇怪。
正当她迷惑不解时,那朵花在她手里忽而颤动了一下。
灵昭吓得一激灵,忙把花扔了出去。
花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个圈,摇身一变,变出个一掌来高,圆圆润润、娇娇滴滴的美少年来。少年羞涩地看了一眼灵昭,很是不好意思地行了个礼。
灵昭瞠目结舌,“你、你是谁……”
少年脸皮薄,只这么一问,他就羞红了脸。最为奇妙的是,他双颊的红晕竟然蔓延到了他纯白的衣衫上,不一会儿,就将他整个人染成了娇嫩的粉红色。
灵昭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美人就一拧身,钻进了廊外的云堆里,衣袂飘然,转瞬间,绽出一朵颜色艳丽的花来。
而这一朵花像是落入清水中的一块颜料,很快就染红了旁边的“白云”。接着一传十十传百,不到片刻,漫天的“云海”就变幻了色彩,处处都是耀眼的绚丽缤纷。
灵昭完全看傻了,直到腰上被人用力一拽,她才长出一口气,憋了半天的“哇~”脱口而出,“这是什么啊,好美!”
“赤霞,无根之花。”烛龙看着外面张扬的赤霞,微微皱眉,“别淘气,快跟上。”
灵昭刚应了,就被他拉着绳子,快步拽进了后殿。
两人走后,水池里的锦鲤小心翼翼冒出了头,接着三三两两都浮了起来,跃到栏杆上,你推我我推你地挤在一处,真相看外面盛开的花海。
不仅他们,整个昆吾丘的生灵都被许久不见的霞光吸引住了。
连远在扶桑宫的烛龙都发现了异常,“开明死后,赤霞已有百年未开,今天这是怎么了?”
灵昭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在九丘引起了多大的风波,此刻她正站在万象宫的后殿前,数不清多少次发出没见过市面的惊叹。
后殿入门处,立着一扇高大精致的木制屏风,上面刻着幅壮丽山河图,看不出所用的是什么材质,但一木一石皆栩栩如生。
灵昭正看得入神,烛龙走到她身侧,一把捞起她的手,握住了,“没有我的吩咐,这里的一丝一毫,你都不要触碰。”
灵昭吓了一跳,被他抓住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刚要甩开,就听他沉声道:“老实点。”
“我保证我不乱动就是了,你快放开。”灵昭瓮声喊。
烛龙却不理她,一边牵着她往里走,一边道:“这里的所有东西都附了传送的阵法,除了开明本人,谁都不知道它们会传到哪里。你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我敢保证,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能救你出来。”
他说得严肃,灵昭果然老实了,乖乖让他牵着,一边却又忍不住好奇,四处打量。
转过了屏风,后殿内的陈设,与其说是后殿,不如说是个杂货间更为恰当。
一层一层垒到屋顶的百宝格上,放置着千奇百怪的各种物件。有的是一块玉,有的是一个宝瓶,还有的是一块石头,甚至一片枯叶。
烛龙领着灵昭,沿着百宝格,右转,右转,左转,再左转,走了许久,依然没有走到尽头。但百宝格上的东西却有了变化,越往里,格子上摆放的东西做工越精致。
比如方才灵昭就看到一柄团扇,上面绘着汹涌的波涛,逼真到看一眼,似乎就能听见大海咆哮的声音。
两人又往里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格子上开始出现了一些空档,摆置的物件也以画轴居多。
又转过一个弯,眼前终于不再是无穷无尽的百宝格,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房间正中,挂着一幅画,这幅画看上去就像是孩童恶作剧的破魔涂鸦一般,乌黑一团,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烛龙却松了口气,“到了。”
灵昭也松了口气,只觉得一路上的各种格子看过来,眼睛都要看花了,“这么多百宝格,开明大人找起来就不累吗?”
“他生了十颗头,二十只眼睛,想来是足够应付了。”烛龙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幅画,随即对灵昭道:“过来,摸一下。”
“摸哪里?”
“随意。”
灵昭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乌黑墨迹的正中。
画面倏尔扭曲,眩晕向灵昭席卷而来,接着便是一阵锥心的刺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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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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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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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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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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