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昭只好用驱水令将河水汇聚成水柱,替鬼车冲刷。十只鸟头也忙着往身上丢除尘的小法术。
忙活了好一会儿,鸟身上的染料才被洗得七七八八。直到落下的水变得清澈,灵昭才撤掉了驱水令。
鬼车伸展开翅膀,奋力抖擞着身体,将水珠甩干净。靛蓝的毛羽重放光彩,与空中挥洒的水雾一起,折射出漫天的霓虹。
灵昭松了口气,匆匆洗了把脸,便催促道:“咱们赶紧上路吧。”
“怎么走?”鬼车也变成人形。
“骑马吧,从小道走。”灵昭掏出了腰间的青马绝尘,一边叫醒在河边石头上睡着了的明光。
明光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被叫起来,却依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说:“到了吗?”
“还没呢。”灵昭将他抱到马上,低头一看,他又睡着了。
灵昭知道他素来嗜睡,也没有再打扰他,反倒给他拿了一件披风,将人裹住了。
一旁的鬼车看着她俩,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灵昭看破了她的犹豫,直接问道。
鬼车张了张嘴,还是说:“算了,回头再说吧,赶路要紧。”
“怎么婆婆妈妈的?”灵昭皱眉,“待会儿路上风大,再要问可要闪舌头了。”
“好罢,那我就直说了。”鬼车本来也不是憋得住话的人,听她这么说,便将满腹狐疑倒豆子似的,一股脑问了出来:
“这个小鬼到底是什么人?方才长明宫那一击的威力你也看到了,如此轻易就击退数万人,别说是我了,就是荒主也做不到。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何他称呼你为姐姐?他和烛龙又是什么关系?为何听他言谈,似乎很是相熟?还有,你和烛龙认识吗,为什么说他演得像呢?”
“还有吗?”
“……还有,那个巫祈先生。我听说他是来替荒主解玉璋之谜的,如此重要的大人物,按理说,你应该会重点保护他。可是我在演武场也留意了一下,并没有看到他,他去哪里了?”
灵昭笑了笑,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不过,我本也不打算隐瞒,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
明光方才在长明宫的表现,我也十分惊讶。我对他所知也不甚多,只知道他是巫祈先生的人。他之所以叫我姐姐,只是因为我与他的故人长相相似而已。他和那位大人的关系,我尚还不确定,但我知道那位大人很重视他。而我,确实和那位大人有过几面之缘。至于那位巫祈先生,他可不需要我的保护,他的下落你也不必担心,只要明光在我们手里,他必然会找过来的。”
鬼车打量了一番灵昭的神情,见她一派坦荡,便放下了心,道:“并非我多疑,实话告诉你吧,荒主曾告诉过我,咱们长明宫有内鬼,极有可能就在二使四卫中。你我共事多年,多少有些情意,倘若内鬼是你,我还真有些为难。”
她这番话让灵昭想起了那夜在怪羽房中的所见,也勾起了她一直藏在心中的疑虑。
“阿昭?”鬼车见她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摇了摇:“想什么呢?……不会内鬼真是你吧!”
灵昭倏然回神,听清她说的话,不禁一笑,道:“世上谁背叛荒主,我都不会背叛他。”
“最好如此。”鬼车肃容道,“荒主大人可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是谁,胆敢做出对荒主不利的事,我绝不轻饶!”
“我又何尝不是呢。”灵昭轻叹。
鬼车没听清:“什么?”
“我说,咱们启程吧,已经耽搁一会儿了。”灵昭道。
青马如风一般在山林间急速穿梭,马蹄踏过的地方,花草只轻轻颤动,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约莫过了半天光景,两匹青马一前一后掠过了一棵紫色的花树。
忽然灵昭猛地一拉缰绳,青马嘶鸣了一声,在空中转了个身,停了下来。灵昭驾着马,绕着花树转了一圈。
跑在前面的鬼车见她停下了,也立时勒马回身:“怎么了?”
“离远些,这棵树不对劲。”
鬼车瞳孔里泛起一层蓝雾,神色也警惕起来:“哪里不对劲?”
“这好像是紫木?我在天市见过一小棵,听说只在中原生长,怎么这里会有,还长得这么大?”灵昭伸手摘下一朵紫花,碾碎了,紫青色的花汁瞬间在她指尖燃烧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一个小娃娃还有点见识!”一道尖利的声音霎时间在空中响起。
“有诈!”灵昭和鬼车异口同声喊道,两人同时一夹马腹,青马瞬间朝着天上奔去。
然而从天而降的一张藤蔓织成的巨网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灵昭二话不说,召出玄影剑,腕上的丹宴红光大亮,玄影剑挥出,十数道带着火焰的剑气朝着巨网飞去。
另一边的鬼车轻叱一声,灼热的火炼便从她的口中飞出,配合着剑气,将巨网直接撕碎了。
就在她们以为能逃脱时,身下的青马却发出痛苦的嘶鸣。从地上、树上伸出的藤蔓不知何时,竟然缠上了马蹄,任凭青马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灵昭和鬼车对视一眼,明白来者不好对付。她们立刻跳下马,斩断马蹄上的藤蔓后,将青马收回腰间。
两人落在了地上,背靠背站在一处,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灵昭一手还提着熟睡的明光——外面动静这么大,他居然还睡得安稳,连鬼车也忍不住瞄了他几眼。
奇怪的是,那些藤蔓将她们阻拦住后,便没有了进一步行动。
“不知是何路高人,有何指教?”鬼车开口问道。
“指教不敢。”一个听起来很温和的男声说道。
一阵轻笑后,林中的花木都颤动起来,片刻之后都变成了人形。约莫十来个人,将灵昭和鬼车围在了中间。
周围的景色变幻,郁郁青青的树林竟变成了一片荒凉的山谷。这里自然不是通往融天山的路,她二人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踏进了陷阱,陷入了迷局。
那棵引起灵昭注意的紫木变成了位身穿紫衫的女子,秀美的长发拖到地上,发丝间缀着零星的花朵。
鬼车眨巴了下眼睛,小声嘀咕道:“她头发好好看哎。”
灵昭还没说话,紫衣女子便笑道:“谬赞了。”听她声音竟然是方才说话的男声。
“你是男子?”鬼车有些惊讶。
“我紫木一族乃是雌雄一体。”紫衣女子笑得温婉,“我名郁,奉我家主人之命,来向二位讨要一件东西。”
鬼车和灵昭飞速对视了一眼。
鬼车又笑问道:“你主人是谁?想要什么东西?俗话说,出门在外都是朋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要耍这些小伎俩呢?”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二位勿怪。”郁微微一低头,不轻不重地道了个歉,又道:“我家主人乃是四季之主,嘘啼大人。嘘啼大人想要治世宝匣,不知二位能否割爱。”
“宝匣?”鬼车嗤笑,“那你可真拦错了人了,宝匣并不在我们这。”
“哦?”郁笑着看向一句话都没没说的灵昭,“怎么,灵昭大人连荒主将宝匣交给你的事,都没有和鬼车大人说吗?”
她这一句话,直接让灵昭心头大震:宝匣在她这里的事,除了她和荒主桑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郁是从何得知的?而且她看起来言之凿凿,如此笃定,倒是让灵昭连周旋的空间都没有了。
鬼车看灵昭的神色,便知道郁所言非虚。她转了转眼睛,笑嘻嘻道:“这事我自然知道,不过可惜了,宝匣已经被烛龙捷足先登,抢走了。你们若是想要宝匣,只能去找他了!”
郁莞尔一笑,道:“我们正是从长明宫外跟过来的,你们的小把戏,骗一骗那群傻子还行,想骗我们,可没那么容易。”
沉默着的灵昭终于开口了:“既然是嘘啼大人想要,何不亲自来取?”
“哼,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娃,还想让嘘啼大人亲自来?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正是最开始说“小娃娃有见识”的那人。
灵昭双眼快速一扫,便认出说话的人是她右手边的一个身形瘦长,面相刻薄的男子。
此人名叫曳荆,乃是紫藤族。
郁在他说完后,不紧不慢道:“嘘啼大人另有要事。我等虽不及嘘啼大人之万一,但最少也有万年以上修为。奉劝二位,还是莫要不自量力,快些交出宝匣,大家各自安好。郁还可以在嘘啼大人面前替二位美言几句。”
灵昭笑了笑:“这位郁大人说得也对,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鬼车。”
说着她给鬼车递了个眼神,道:
“上!”
鬼车就等她这句呢,立时展开原形,硕大的鸟身顿时充塞了这一方天地,十张鸟嘴中同时喷出炙热的火线,朝包围者扫去。
灵昭趁机将还在睡的明光甩到了后背,用绳子将他绑住了,免得一会儿交手误伤了他。
火线飞快燎过两人四周。包围他们的大都是草木之族,天生怕火,因此纷纷退后。
只有郁站在原地,任由火焰从她身上扫过。而她不仅毫发无伤,甚至还很随意地伸手从火中抓了一小朵火苗,放在掌心把玩。
“小心了,紫木不怕火。”灵昭御剑到她身侧,小声提醒道。
“你怎么知道?”
“天市的老板说的。”
“那她怕什么?”
灵昭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尴尬地说:“忘了……”
“什么?”鬼车分出一颗头来瞪她,“这你都能忘?!”
“我又不是能掐会算,哪知道会遇到这么大一棵紫木。”灵昭小声嘀咕,“他们修为高,咱们不要恋战,找机会溜。”
“还用你说。”鬼车吐槽,“你也别藏着掖着的,赶紧把你的丹宴掏出来。”
“不急,先看看。”灵昭道,“你也留点力。”
叮嘱完,灵昭足尖轻点玄影剑,玄影剑在空中转了几圈,分裂出数百柄一模一样的剑身,朝着四周飞射而去。
灵昭在鬼车身上借了点力,折身追上一柄玄影剑,握住剑柄,刺向站在原地的郁。
郁不慌不忙地抬起右手,向前一推,空中便瞬间开出无数朵紫色的花,组成一道屏障,挡住了灵昭的剑。
飞花中,郁看向灵昭的双眼,神情温柔而无奈:“冥顽不化。”
灵昭轻笑道:“各为其主,还请见谅。”
郁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
说罢,她右手一握,身前的花朵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绞杀成碎片,紫青的花汁洋洋洒洒,飞在空中,燃起一片紫色的火海。
原本被花朵围住的灵昭却如鬼魅一般,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郁顿觉不妙,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她挥去面前的火焰,只见曳荆已经被人削掉了一只胳膊。
那胳膊落在不远处,弹跳了几下,化成了一堆碧翠的藤蔓。
而始作俑者灵昭提着玄影剑,落在鬼车的背上,低声笑道:“数万年修为的高手,原来不过如此。”
曳荆剧痛之下,勃然大怒地尖叫道:“狂妄小儿!我要杀了你!”
尖利的声音中,他身上疯长的藤蔓朝着鬼车袭来。
鬼车一边吐火应对,一边抱怨:“你招惹他干嘛?他一看脑子就有点问题。”
而另一旁的郁也被灵昭这出声东击西惹起了怒火,她收起了脸上温柔的笑容,挥手道:“速速拿下!”
众人接令,反守为攻。
霎时间山谷中藤蔓、飞叶齐舞;灵昭和鬼车足下的土地也隐隐颤动,腰粗的树根拔地而起,朝着她二人砸落下来。
灵昭凭借自己身形灵巧,在树木藤蔓间腾挪。鬼车则快速一分为十,又缩小了身形,一边伺机喷火,一边闪躲。wWW.ΧìǔΜЬ.CǒΜ
郁冷眼看了片刻,又下令道:“结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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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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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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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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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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