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奶奶在家里没有发言权,奶奶没啥文化,家里事爷爷和父亲说了算,而爷爷跟大伯的思想一致。父亲嘛,中立,有些犹豫不决。
母亲病了,心脏病,看病花去了不少钱。父亲已经提到借钱就害怕了,所以,没办法了,原本就对读书不抱太大希望的父亲,就决定不供野梅继续上学了。母亲有点过意不去,但是,真的是没办法了。
于是,方野梅辍学了,正如许多被命运甩下了的莘莘学子一样,被生活摆置在乡间。那年她上高二。
没有人来安慰野梅,倒是奶奶哭了。
奶奶不甘心,掏出藏箱底的嫁妆,一只金手镯,非要卖了给野梅上学。
“丫头,就当是为我争口气,就当是为我读,你去上学吧,反正我也半截入土了,留着这玩艺没啥用。当年,我父母拿这个给我当嫁妆的时候,我差点负气扔掉的,因为他们没送我上学,我怄气啊。丫头,拿着,去,送到城里去卖掉!”
怎么可以这样呢?
“奶奶,谢谢你,可我怎么能卖了您的手镯去读书呢?那样,我会有负罪感的,心也无法静下来。一个浮躁的人是无法把书读好的,成绩不好,你会失望,我会更愧疚。这是您的传世宝,留着当纪念吧!奶奶,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在家里也能自学的。”
奶奶拗不过野梅,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野梅重返校园。
乡村的清晨,空气好,四周安静,正是晨读好时光。
天没亮透,野梅就起来了,她要好好珍惜早晨的时光来看看书。
奶奶起得早,从院前经过,看到埋头看书的野梅,愣住,又惊又喜。
谁知道没上过几天学的奶奶做过多少读书梦呢?谁知道她也曾有些什么梦想呢?谁知道,她的三个孩子都不怎么喜欢的读书的时候,她有多绝望?更有谁知道,两个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她流了多少眼泪?跟野梅的爷爷争吵了多久?
是的,野梅的爷爷像他的长辈一样,不喜欢儿媳妇学太多知识,他觉得女人少上点学不会东想西想,好管理。所以,他挑的两个媳妇文化都不高(当然,那时候的女性文化高的也没几个。)
更没有人知道,当野梅拿到城中学录取通知书时,她是那么的激动,那么的兴奋!对,是兴奋!终于有个孙女像当初的自己的,终于在这个孙女身上看到了自己少女时代的影子!
她高兴啊,虽然不识几个字,她还是把野梅的书翻了一遍又一遍。
她是不担心孙子没书读的,她深深地明白,不管多穷,对于男性,只要他们会读,能考到哪家里人都会送他们上学。
但孙女不同,所以,她时刻惦记着孙女的学业。
她讨厌自己那个喜欢做媒的儿子,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儿子来:成天儿看到女孩就想着给人家找婆家……
野梅知道奶奶的执念是读书,但她看书可不是做样子给奶奶看。
对,不纯粹是为了安慰奶奶,野梅确实喜欢看书。
因此,每天早晨,奶奶和野梅心照不宣,相互看一眼,相视一笑。野梅认真地看书,奶奶则快乐地忙活,生怕吵着野梅。
正值农历十二月初,外边雪花飘着,方大伯披着棉袄,不时地看看天,方大妈不停地喃喃。隔壁的张妈一副嗓音高叫着:“我们家的包菜呀!全霜了……”方大妈于是大发起叹来。方野梅打开日记本,眼前飘着无数个念头,思绪也就杂乱起来:二十岁了,我要在这个青春图案上抹上点什么呢?她理理发丝,眨了眨智慧的双眼,笑了。数年来,农民们一直在吃、喝、穿中度过年夜,他们最大的娱乐是围着扑克桌、赌桌(及后来的麻将)。“如果……对,就这样。”她双眼显得更加明亮,为自己的大胆设想感到兴奋。
近几年,农村生活变得很快,美丽的花炮,香甜的水果,形式各异的穿着……“假如在这块土地上添加点新东西会怎么样呢?”于是,方野梅想起了舞会,她的这种想法使比她小两三岁的方露婷既高兴、好奇又困惑,这又给了她勇气。于是,她奔波着筹划、设制,而且成功了——在大年三十拉开了舞会的帷幕。
舞会上,大部分青年都来了,有几个喜欢热闹的中年人也坐在一旁观看着。少男少女们心头都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喜悦。
打扮的漂亮而眸子里不时闪动着天真浪漫的少女们翘首期盼着男孩的邀请,而男孩也急切地寻找女伴,他们心里在想:“她会拒绝我吗?”“她会嫌弃我笨手笨脚吗?”“她会因为我的相貌平常而不快吗?”“要是她非常喜欢……”
一个青年走到方野梅身边,犹豫了一下又回去了。等他走后,方野梅就嗤嗤地笑,这时,她的眼睛被一个角落吸引去了。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穿着件学生服(似乎有意制造滑稽)头向后仰靠着,双眼在舞池里抽寻,不时地笑笑。“啊……”方野梅的心猛地动了一下,脸渐渐地红了。“他怎么会和我如此相似?不拘小节,也许他脑子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念头……”她走过去,到了他面前又停了一下。那个青年也注意她了:瘦小的身材,身着淡淡的但很清秀的衣服,一双眼不时地露现出丝丝灵气。他笑了笑,方野梅伸出手:“请你跳个舞,好吗?”青年略一迟疑,把手伸给她。
可是,他们看上去不太和谐,一个高大英俊,一个娇小(她没穿高跟鞋,“为什么非要装饰自己呢?平鞋自由、舒服。”)尽管他们的舞步配合得相当好。有个叫方水花的女孩看到这一幕,就转身用尖酸刻薄的话对同伴大声谈起来。有个英俊小伙子看着他们就鄙薄地笑。青年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要知道,他可是有女朋友的,而且长得很漂亮,只是在他眼里仿佛缺少了点什么。他的女朋友就在舞会上,青年有点心悸:“要是她生气……”方野梅却笑着,踮着脚:“你喜欢体育?”“是的。”“我猜你也喜欢文学,是不是?”他呆了一下,心想:这个女孩……方野梅的话总是源源不断,他莫名其妙地有点心慌:鲁迅犀利的语言,莫泊桑的激情奔放,梅里美的狂放……他的思绪又杂乱起来。m.χIùmЬ.C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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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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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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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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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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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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