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老爷子已经等急了,在楼门口溜达来溜达去,一看到林幽出来就劈头盖脸地嚷嚷,“你就拿个钥匙怎么那么费劲?”
林幽一手提着保温杯,一手捏着那包口罩,抿唇看着他。
许爷爷打量着她那委屈巴巴的模样,瞬间又没了气,转身背着手就走,他在连椅处停下提了行李,闷声说,“车在哪儿?”
林幽抬手指了指,然后径直往那个方向走去,许爷爷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林幽把车解锁,老爷子直接打开后车门坐进去。林幽愣了愣,手扶车门对他说,“爷爷,我不认识路。”
老爷子看过来,嫌弃地撇了撇嘴,“你们年轻人不是会用那什么导航?”话虽这样说着,可他还是从后座下来,打开副驾驶坐进去,“我还是盯着吧,省得把我带丢了。”
林幽抿唇笑了笑,上车系好安全带,她把保温杯递给许爷爷,说,“给您准备了水,渴了喝。”
老爷子头一撇,“我不渴。”
林幽将保温杯放在扶手盒的凹槽里,拿出手机打开地图,“爷爷,您给我说下目的地。”
“北柒县平水村。”
“哪个qi?”
“……”
林幽打了几个字拿给许爷爷看,他不耐烦地指了指。确定好目的地,林幽把手机放在车载支架上,发动车子,她转头看了老爷子一眼,提醒道,“爷爷您系上安全带吧。”
“……”老爷子吭哧吭哧系上安全带。
林幽将车倒出车位,慢慢行驶出去。在门口做好登记后,门卫果然放行。林幽也有日子没出门了,此时也有点兴奋,她在中控台点了几下,音乐缓缓流出。
因为疫情的原因,路上没有多少车,一路非常顺畅。渐渐的,沿路的风景霍然明朗,没了高楼林立,目光所及尽是高高低低的丘陵山坡。林幽不禁将车窗降下,感受乡村的风和阳光。
旁边的许爷爷似乎也高兴了,面上不察,手指却悄无声息地在膝盖上弹动,林幽偷瞄一眼,老爷子手上的节奏和此时正播放的音乐刚好合拍。
林幽更乐呵了,小声跟着哼唱几句,再看老爷子,节奏打得更起劲了。
耗时两个半小时,他们终于抵达平水村。林幽提前让许爷爷拿出口罩戴上,她自己也戴了一个。
村口同样设有防疫站点,林幽出示健康码和行程卡,防疫人员让他们登记信息,又给他们测了体温,确定不发烧才放人进去。
进村后林幽继续往前开,许爷爷担负起真人导航的职责,兴奋地帮她指路,顺带着还发表了一些对老家变化的评价。
“哎,这老刘头家的院墙怎么修得那么难看。”
“栓子家的牛可瘦了不少,这是没好好喂啊。”
“哟,换大门了?气派!”
……
林幽喜滋滋地听着,觉得什么都极其新鲜,她笑眯眯地说,“爷爷,怪不得您总想回来,这里果然不错。”
“那是,”老爷子脸上带了些笑模样,“比城里憋憋屈屈的强多了。”
林幽噗嗤笑出声,原来他老人家之前脾气不好是因为在城里憋的?
她照着许爷爷的指示拐了个弯。道路变得开阔,两旁是成片的麦田,林幽好奇地问,“这大冬天怎么还有庄稼?不会冻死啊?”
老爷子转过来看她一眼,眼神无语又嫌弃,“这是冬小麦。”
林幽:“……”
车子开到路尽头,居然有一处很大的水库,许爷爷探头指挥着,“左拐。”
接着,车顺着水库边的窄路行驶几百米。许爷爷眼睛一亮,指着前方一处院落,朗声说,“到了!”
林幽找了块空地停好车,刚按键解锁,老爷子便打开车门跨出去,动作敏捷得像个年轻小伙子。林幽摇头轻笑,也跟着从车上下来。
乡村的空气确实比城里清冽怡人,前面又是那样一方宽广的水库,水库的另一边是山,连绵起伏。林幽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真好啊。”
许爷爷也开心,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他背着手,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回头招呼道,“妮子帮我拿行李,我去开门。”
林幽笑着接受了老爷子给的新封号,从后座上取出行李跟过去。
许爷爷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径直走进院子,林幽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
这是一个宽敞干净的农家院,正中间是碎石修葺的方方正正的花畦,里面的几株月季几乎长成小树那么高,只是光秃秃的,完全看不出美貌。矮一些的似乎是其他种类的花草,但经历冬天都只剩下些残枝。靠院墙东侧是个窄长的菜畦,里面种的葱长得还不错,只是其他菜就有些不忍直视了。
许爷爷从她手里拿过行李,走进正中间的房里。林幽看过去,面前是连在一起的三间房,与菜畦相对的西侧还有略小的一间。
林幽跟着老爷子走进去,发现这个房间里竟还有个小套间,爷爷提着行李走进套间,林幽想那应该就是他的卧室了。
她将保温桶放在桌上,目光在房间内环视着。整个房间内家具并不多,但日常能用到的皆有,沙发和电视看上去是新的,与略陈旧的其他家具有些格格不入。
老爷子从套间内出来,注意到她的目光,语气不无得意地说,“那是我孙子前年给我买的,我孙子恨不得整屋里都给我换了,我没同意。”
林幽扯唇一笑,“温雅真孝敬您。”
许老爷子笑意不减,“那是,”他冲林幽招了招手说,“过来坐下,杵在那儿干嘛?”
林幽走到沙发处坐下,老爷子脸上鲜见地带上些和颜悦色,他问:“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
林幽赶紧起身跟上去,“我去吧。”
“你歇着吧,别把我厨房炸了。”
林幽噗嗤一笑,问道,“那我能去温雅房间看看吗?”
老爷子没回头,大声告诉她,“东边那屋,钥匙在门口的窗台上。”
林幽跟着许爷爷走出正房,然后朝东侧的房间走去。窗台有些高,她微微踮起脚尖摸索片刻才找到那把钥匙。
林幽有些兴奋,前几天刚走进少年许温雅的卧室,今天就要走进童年许温雅的卧室了,想想都不可思议。
她用钥匙打开锁,然后双手轻轻一推,两扇门同时打开。她缓步迈进,走到屋子正中。
房间南墙有一面很大的窗户,所以整个房间干燥而整洁,并没有经久不住的霉败气味。房间很大,比许温雅爸妈家他的卧室要大得多,家具几乎都靠东墙和窗侧放,只有两个书架靠在西面墙上,中间显得很空。
林幽走到窗前,那里放着他的书桌,款式很老,是她很小的时候在爸爸办公室见过的那种款式。书桌上很干净,只在靠近边缘的位置有几本泛黄的画册,林幽拿起来看了看,是《三国演义》。她想象小时候的许温雅坐在桌前看画册的模样,不禁抿唇笑了笑,她将画册放下,手在封面上慢慢抚过。
接着,她转身走到那两排书架前从下往上看去。书架上有一排全是科幻小说,书名千奇百怪,有些她知道,有些听都没听过。再往上就是些她看不太明白的物理或天文类的书籍,《时间的边缘》《爱因斯坦的怪兽》之类的。
她有些愣怔,之前觉得不以为意的地方突然掀起一角,里面闪着些微光,似乎等着她去探究。
林幽从那些书中随意抽出一本翻了翻,书被保存得很好,里面有铅笔划线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做了标注。她把这本放下,又随意抽出一本翻看,亦是如此,第三本,亦然。
林幽不解地蹙眉,他竟然那么喜欢物理……
可他现在竟然是一名医生,他选择……成为一名医生。
林幽转过身,无意识地轻靠在书架上,脑海中有些不甚明朗的东西,抓不住也放不开。半晌她的右脚脚尖着地,往后靠了靠,却触上什么东西,发出“咚”的一声。xǐυmь.℃òm
她低头看去,原来是刚才不小心踢到书架最下层的塑料储物箱,浅色的储物箱上此时多了一个脚印,显得有点突兀。
林幽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抽出一张俯身去擦拭那处脚印。储物箱的没有盖子,里面放着些杂物。最上面是几个磁带,林幽好奇地拿起来端详。曾经这种磁带在她家里随处可见,都是爸爸年轻时候买的。
没想到许温雅还挺复古。
林幽把磁带放回去,不经意看到下面露出的一角铜版纸上好像写着“商阳一中”。
犹豫片刻,林幽将那张纸抽出来。她愣了愣,那似乎是学校宣传栏里撤下来的海报。
林幽将海报展开,众多优秀学生的姓名和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她熟悉的,与她同一届的优秀生。
一个答案似乎马上浮出水面,心跳的频率一次比一次加快。她抿了抿唇,将海报缓缓下移,女人手上的动作凝滞,甚至带着些微颤抖。
终于,她看到了海报的最上端,她的名字出现在那里,只是与其他人的相比却少了些什么——她的照片不见了。
“林幽”的名字上方只有一个剪得方方正正的缺口。
她的手轻轻抚过那个缺口,一时愣怔。
照片必定被放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林幽蹙眉想了想,目光定在那个储物箱上。她突然双手用力,将那个储物箱整个拖拽出来。
里面的东西放得很杂,有书本杂志,也有些不常见的小物件。这似乎是许温雅刻意收集来的一些东西,被好好地整理在这里。
林幽一件一件拿出来,整齐地放在一旁。接着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本深棕色笔记本。
笔记本好像是全新的,边缘干净整齐。她的手指在本上停留片刻,正欲放下,却看到笔记本中间的某一页空隙不似别处那么密,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指尖动了动,林幽下意识打开了那一页。
眼眸轻轻颤动着,双手也是,呼吸窒住的瞬间,林幽看到了她那张消失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轻轻笑着,眉眼和唇角仿佛带着光。林幽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照片上的女孩,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候,也是她最想念的时候。
良久,她的视线下移,看到照片下方手写着的几行字。
第一志愿:商阳大学临床医学
第二志愿:?
第二志愿:?
林幽心口微窒,大脑空白着仿佛缺氧一般。她当然记得自己曾经的志愿,她曾经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她不想离家太远,加上商阳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在全国也排得上名,所以她的志愿是早就定好的。
只是没想到后面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她没有考上商阳大学,后来也没选临床专业。
她心中剧烈震颤着,不愿意相信心中渐渐拼凑出的那个事实,她不愿意相信,那个眼眸深邃目光坚毅的少年,或许在她还没有真正留意过他的时候,就已经一路辗转,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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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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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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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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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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