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冷然看着她,忍了一忍,才道:“许璐,我知道你考上平城大学并不容易,为了你的前途,你抄袭我的论文,我可以暂时不追究——至于以后追究不追究,我要看你表现。但是现在,我不可能继续指导你了。”
“……”
她闷了一口气,补充道:“你去找严教授说情也没用。”
“……”
她侧过脸,并不想看许璐的表情,气到极点,也依然摆出了教育工作者的苦口婆心:“我希望你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找关系,走捷径,耍小聪明……你这一系列的行为都会导致你毕不了业!”
这话已经说得够重,许璐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江晚晴将那一打纸囫囵一卷,扔了回去:“你好自为之。”
许璐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她就站在那里,半低着头,微乱的刘海垂下来,根本遮不住她通红的眼眶子,这姑娘就盯着自己的脚尖,任泪珠子成串儿地往地上掉,连抽噎都是轻的。
她这么一哭,连江晚晴都觉得她是真的委屈,表情不显,心里却讪讪的。
江晚晴这个人,看起来挑剔又精明,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冷血冷心到看人楚楚可怜的哭也能无动于衷。
可她转念一想,就觉得许璐哭得毫无道理——江晚晴自己心里千般疑惑诸般不满,都还没把那点儿憋屈付诸眼泪,许璐倒是先她一步哭得声情并茂,这是什么道理?
于是江晚晴又硬下了心。
两人无言在办公室里对峙了足有一分钟,江晚晴觉得自己又要战败了。
她还真怕许璐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哭上一天。
好在这时候一个电话及时救了她,江晚晴从没觉得自己的手机铃声这么宛如天籁过。
她淡淡瞥了许璐一眼,依然冷着脸,拿起手机,怕信号不好似得绕过许璐,背对着许璐站在了窗边:“喂?陈主任好……您说这个礼拜有三天学术交流,恩,我知道,在申城?……我有这个意愿,您容我安排一下手里课题……朱教授带队?那这就太好了……”
江晚晴刻意拉长了这通电话的时间,把本来无关紧要的闲事儿都拿出来客套了一番,等到她终于再也找不出任何胡扯的借口,依依不舍的挂点电话时,一回头,这办公室里终于没有别人了。
许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可算走了,江晚晴松了一口气,在办公桌后重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拿起办公桌上一根笔一边转,一边想事情。
她眼神漫无目的,左看看又看看,一低头却又冷不丁发现,老旧教学楼的办公室,略显简陋的水泥地面上,还有许璐刚才哭出来的隐约水痕。
这抹痕迹在这无所事事的心理咨询室里显得更加令人烦躁。
江晚晴这口气生的莫名其妙,又堵又屈,她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喘匀了这口气,站起身来,虚掩上办公室的门,准备去水房给自己来杯热茶。
老教学楼的开水房在走廊的另一头,江晚晴要走过长长的一个走廊,拐了弯才能过去。
平城大学历史悠久,校园里的建筑也新旧不一。
心理咨询室所在的这栋楼是解放前的建筑,采用的是老式建筑格局,为了充分利用面积,阴阳两面的屋子都是原来的教室,每间屋子也都不大,总是让人感觉逼仄。随着学生逐年增多,老教室的面积已经完全满足不了授课需求,因此这栋楼已经没有学生上课了,全部改成了教务处、财务处这一类学校行政部门的办公室。
这栋楼的办公环境已经创了学校新低,新校区一落成,和心理咨询室同层的财务办公室马不停蹄地全部搬去了新校区,这边办公室的各个大门都上了锁,一丝光都普照不到走廊上。再加上白天不到楼道统一开灯的时间,这走廊里就只能指着尽头的窗户施舍点儿微弱的光明。
然而江晚晴连这点儿微弱的光明也没感觉到——老教学楼的外围种满了爬山虎,这个季节,秋老虎肆虐,夏之未尽,植物们还兀自顽强的枝繁叶茂着,恰到好处地把尽头那扇窗户挡住了。
这栋破楼就这个条件,谁长期在这儿办公谁抱怨,唯一的用处就是满足了不少学生对于“校园灵异传说”的神往。
江晚晴刚从心理咨询室普度众生的阳光下走出来,眼睛在一明一暗的光线下切换,总觉得这走廊显得更黑了。她没在意,径直走到水房,打了热水。直到她转出开水房所在的拐角,往回走的时候,她的眼睛才勉强适应了这楼道里略显阴森的光线,方才暗得难以忍受的走廊此刻在江晚晴眼里,才难得更分明了点。
可是她只走了几步,就感觉不对。
——大多数人在学校的时候,戒心一般都是很低的,可是最近学校总是流窜进来一些校外人员,专偷学生的电脑手机。wWW.ΧìǔΜЬ.CǒΜ
江晚晴所在的药学院,朱和峰教授的实验室就曾经被窃贼光顾过。不过当时,电脑都被锁在了柜子里,一时不容易被找到;仪器太沉,窃贼肯定搬不走,搬走了一销赃也准是被抓;而他们这群书呆子的其他“宝贝”,又实在让江湖大盗们看不上眼,窃贼随便划拉了两爪子,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次被盗没造成什么破坏,丢的那仨瓜俩枣又实在不值得报警,所以那次行窃事件到底不了了之了。
为此,校园保卫处特意发过通知,要求老师学生们都多加注意自己的财物安全。
江晚晴倒是因为这件事多长了点儿警惕心。以前她在学校里来去如风,“关门”是什么东西,不要和她江博士提,现在思想进步,好歹学会了出去的时候虚掩一下儿办公室门,十分的掩耳盗铃。
但是她往回走的时候就发现,刚才被她虚掩住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江晚晴很想说服自己那是被风吹的,但是一来这破楼道根本不通风,二来咨询室里的窗户一直都是关着的,根本没有风。更何况,她现在眼睛适应了一点楼道的黑暗,总觉得刚才许璐站着的位置有个人,可是那个位置实在很容易吓人一跳,她隔得太远,又有点背光,一时也看不清。
她第一反应,就是许璐去而复返了,可是看身形,那个人似乎比许璐矮一点,胖一点,虽然同样是个女性,但和许璐并不像同一个人。
江晚晴皱皱眉,扬声道:“谁在那儿?!许璐?”
暗处那个人被她这一嗓子惊动,似乎是回了一下头,随后飞快的沿着走廊朝楼梯间冲了过去。
她这一动,江晚晴瞬间被各种不好的想法充斥了脑子,然而她端着一杯热水,根本不好追,只憋着一口气,准备见势不对,就近距离拿开水泼对方一脸,烫死他。
可对方一味逃跑,并没跟她打照面,也没给她泼一脸的机会。
江晚晴大着胆子紧赶几步,终于走到楼梯间往下一看,哪还有什么人。
这是进贼了?!
江晚晴心里一突,转身端着热水杯冲进办公室,反手锁了门,反复检查了一遍钱包电脑手机等一系列财物,结果却一无所失。
江晚晴往椅子上一坐,半天才稳住神。
这……大概是哪个学生调皮捣蛋来探险,结果走错门了?
江晚晴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却依然不放心的打量着眼前,企图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重要物品丢失。
办公桌上的东西一目明了,刚才慌乱之中没注意,现在心情稍微稳定了点儿,江晚晴才发现,许璐拿来的那篇“论文”,还维持着被她卷起来的样子歪在桌上,并没有被带走。
江晚晴舒了一口气,憋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跟自己妥协了半天,才伸手把论文拿了过来。
严天意把自己的小身板儿往上挪了挪,努力和他爸肩并肩。
然而人小身矮,挺直了也依然不及,倒是这个努力攀比的架势很有意思,说话更是小大人一般:“没有,她只说自己约了早饭,我猜她中午回来。”
严天意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早慧,因为智商奇高,一般的大人在他眼中也只是“愚蠢的凡人”,至于还在流鼻涕的同龄小孩儿,在他眼里可能约等于阿米巴原虫。
至于他爹严教授,大概属于“虽然也有点儿愚蠢,但是看在他管我饭吃的份儿上给他留点面子”的范围。
他有着稚童的声音和成年人的清晰条理,江晚晴每每听他这么说话,总喜欢拿他当孩子逗两句,以看他无奈为恶趣味,而严修筠却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过早成熟的交流方式,对此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严天意却仍然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他是江晚晴眼里特别乖的小孩儿,即使不高兴,也不屑于用哭闹的方式来宣泄情感。
于是面对他爸的敷衍,他闷闷在床上坐了两秒,眼睛滴溜转了两圈,随后抬起脸来一笑:“爸,你猜我妈,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严修筠略显凌厉的目光顿时看了过来。
严天意挑衅大人的目的达到,十分满意:“大伯也打过电话,说‘那个人’回来了……哎?爸,你做什么去?”
严天意话音未落,严修筠已经翻身下床了。
严天意到底没有他沉得住气,见他走了,顿时索然,只好故作不在意地跟了过来。
严修筠从镜子里看到儿子站在一边,歪着小脸看他,整理着装的手顿了一顿,对严天意道:“去洗漱,我们去接你妈。”
酒店里。
江晚晴送别了火急火燎奔赴前线的孟采薇。
她没急着走,而是再次拐去了酒店餐厅——这家酒店的甜点做得出名,家里那父子俩都很喜欢,她想打包一份回去。
她自己对甜品并不太热衷,但是对“买甜品”这个过程却有一种独特的享受感,仿佛是对一整套仪式感的期待——江晚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
虽然被满心疑虑萦绕心头,但是刚刚嘲讽过孟采薇法律常识的她决定遵循疑罪从无——没有抓到板上钉钉的证据,她就不能把“出轨”这顶大帽子完全扣下来。
生活仍然要继续,该吃甜点还是要吃甜点。
她的心态挺潇洒,可是到了餐厅才被告知,西点要稍晚一点时间才能正式出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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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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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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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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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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