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想理解她,但是心里似乎隐约地还是担心,担心她忽然开始吃花,怕她开始奔跑,怕她忽然开始哭哭笑笑——他想象着各种最糟糕的情形,后悔自己之前没有更耐心地倾听她……范澄知道,她只是心里的抑郁无处排解而已。但是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他想自己要打起精神来保护她,应对最糟糕的可能,他有时候趁她不注意,检查她的包,怕里面有什么利刃、安眠药之类的东西……
有一天,楚红在昏暗的灯光下对范澄说:“你知道吗?我经常觉得头好晕,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一个梦境里,是不是梦里的自己感到头昏,有时候我甚至不敢吐口水,我想,也许只是在梦里,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将口水吐到了被褥上了……”xiumb.com
但是有时候她又会忽然高兴起来。不知道想到什么,整个脸庞开始放出神采,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只是看着某个平淡无奇的角落,有时候跟她走在一起,她会忽然站住,抬头看着天空,看很久,脸上露出恍惚的笑容……
有时候,她会忽然说着话,流下眼泪来,默默地哭……范澄问她怎么忽然伤心,她只是恍惚地看着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范澄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了,她本来有一张珠圆玉润的脸,慢慢地变得瘦骨嶙峋,黑瘦下去了……她原来神采飞扬,如今连卷发似乎都黯淡枯燥了。她抱着双臂,一对嶙峋的锁骨,看到范澄心里一紧——他分不清,他是喜欢她,还是同情她,他只是觉得,她现在似乎只有他了,这更加强了他要保护她的紧张的使命感。
有好几次,范澄想要伸出手去,拨开她的捂住眼睛的头发,但是又犹豫着,他不想看见她的大到失神的眼睛——他想倾听她,但是心里又有种隐隐的不安——他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希望她去看医生,这样一定会招致很多无来由的流言蜚语,但是他知道,他的心里有一个隐隐的声音跟他说,她需要更多的帮助……
学生会有人找过了范澄,吞吞吐吐地大概意思就是觉得楚红的情况让人很不安,她回寝室睡,一个月有两次在半夜尖叫着醒过来……
范澄有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于小连了,他不知道,如果于小连在这里,情况是会更好,还是更糟……
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在范澄还没有开口的时候,楚红忽然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神经病?是不是?你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疯了?我没有疯!”
她瞪大着眼睛看进他的眼睛里,忽然有泪珠滚滚地落下来——“我现在只有你了……”,她说,“我现在只有你了,澄,你不要把我交给他们,他们一定会把我撕开,然后把我的血肉都吃光……”。范澄心里慢慢地弥漫着一些恐惧,但是比起恐惧,有巨大的忧伤将他压到透不过气来。他忽然很想大声地哭出来,哭出来,和她哭成一团,抱头痛哭,撕心裂肺地哭……但是他咬牙将心里的眼泪都咽下去了,他想着,如果我与她一起崩溃了,她又有谁可以依靠呢?
但是学校依然通知了楚红的家里,可能是想让家人开导她。楚红的父亲赶到了,范澄本来要将他接进学校的招待所。然而她父亲坚持要住在学校附近更便宜的旅馆里,当时让范澄很惊讶,因为楚红总是给人一种衣食无忧,在家境优渥的环境长大的公主一般的感觉——像很多中国的父母一样,他们只是省吃俭用想给儿女最好的,楚红的父母就是那样的。
安顿下来,老人憨厚地笑着,给范澄递了一支烟,范澄接了过来,没有说自己不抽烟,他心里有些微的不忍,缓缓说:“是这样的,学校只是说楚红不太舒服,让她休息几天,没想到将您也请过来了……路上还顺利吧?”,“还顺利”,老人拍着衣服上的尘土。“火车上很热吧?”,范澄一直找着话题。“都习惯了”,最后俩人又闲聊了几句,老人开始讲楚红小时候的事情,眼睛里闪烁着怀念,他一定很爱自己的女儿,而且他并不觉得女儿有什么大的问题,“她从小就心气高,有时候比较情绪化,有什么事情,慢慢想通了就好了”,面对范澄的时候,他几次有些犹豫,可能是因为一直怀疑范澄和楚红之间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吧——但是范澄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不能否认,事实上,他几乎是默认了,很不想让老人失望的感觉……
楚红进来了,看到自己父亲来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感动,她变得很烦躁,坐立不安,似乎急于摆脱和离开,“我没有期待从家人那里得到什么”,她说,“我也没有什么能给家人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听了楚红跟她父亲说的话,范澄忽然生气了,他从心里开始鄙夷起她来,他不能容忍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人。他想他似乎从来没有期待过楚红能爱上他,他只是心中有一些枉自神往而已。他想他为什么要成为陪伴她身边的人呢?而她爱到疯魔的那个于小连,却一直缺席呢?
于小连沉迷与女主播的风流韵事里,干脆就在好好地当着他的花花公子,他出现时甚至神采奕奕,笑容满面地和经过时向他打招呼的女生开玩笑。范澄最终还是去找了于小连,给了他一拳,但是再多他也下不了手了,挥出那一拳的时候,他已经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但是于小连笑着,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如果还手,范澄其实一定吃亏,范澄的软弱,是从心的,他挥不出太重的拳头,也说不出太毒的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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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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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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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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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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