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她还在读高中吧,那时候班上流行的课外书除了《故事会》,就是《观客》和《高山》了,每个休息日到学校门口的小书摊上买到最新一期杂志时,柳梢总是喜欢闻着墨香徜徉在书海里。
她承认,她不是周先这样的文艺青年,喜欢咬文爵字品味诗词句子的美好,她只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喜欢看的是杂志里的故事,民间的,惊悚的,荒诞的,情情爱爱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可以让她津津有味地度过一下午的空闲时光。
但她从来想过,这些精美杂志的背后,那些扉页里不仅藏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垃圾广告,还埋藏着世界最邪恶最恶毒也最危险的陷阱。
谁能想到,一个解密游戏的背后,是某个老毒物在变着花样挑选受害者呢?
第一次,柳梢当一个观众都当得惊心动魄。
短短几句话的交锋,各种内涵和暗示就如潮水般涌来,浩瀚的信息流差点没有把柳队的脑袋爆炸开来,就算全程没有开口,她都觉得心神俱疲。
但周先依旧战意盎然。
“杜鹃,你回应了他,对吧?”
声音激动,表情夸张,不等对方开口,帅气的青年又握拳挥了挥,厉声大声开口道,“地址……杜鹃,那边的收信地址是什么?”
一个密码式的谜题不会留在太多的信息,毕竟只是初筛,难度不会太大,能够破解并获得这些信息的人,应该不会只有杜鹃一个。
周先觉得,那个人筛选受害人的方式,就是以“智力挑战”“解谜游戏”之类的形式,留下自己的通信地址。
能收到来信,就说明候选者过关了,至于后来那么多候选者为证明只有杜鹃一个人脱颖而出了,周先就不得而知了。
信息太少,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调查。
收信地址?
柳梢摈住了呼吸,知道了收信地址,就能查到收信人的具体信息。
不要小看警方的能力,哪怕是一个十年前的地址,他们发动调查顺藤摸瓜找到当年那个地址上所有嫌疑人的信息。
更不提,这里是帝都,小区里有着整个华国最热心最富有正义感的围观群众。
“多多律师事务所。”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杜鹃咬着牙,说出了一个让柳梢意外的名字。
多多?
这不是周元喜的公司吗?
杜鹃刚刚说,十年前她就给周元喜寄出过信件?
柳梢呆住了。
虽然屏幕里的那个姑娘刚刚证实了周先不久前的猜测,几个天才私底下有联系,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但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真的。
有这么一个老毒物。
在帝都养蛊!
帝都啊,国家的首都,什么时候沦为别人的蛊盘了?
强悍如杜鹃,一个敢只身闯警局,并把自己的犯罪线索主动透露给警方的人,十年前就被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此人的可怕可见一斑。
十年后,只是简单地说出那个联系地址,她就仿佛耗尽了全部勇气一样。
明明,她不久前还倔强地和警方对抗来着。
“杜鹃,周元喜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周先温柔的声音吸引了柳梢的注意,她抬起头,发现身边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挺直了身子,脸色十分严肃。
“没有。”
话音刚落,屏幕那边的姑娘就摇摇头,态度诚恳极了。
柳梢:???
杜鹃居然不知道周元喜的存在?
她不是和此人是同门吗,哪有师妹不认识师兄的道理?
“周先?”
遇事不决问周先,柳梢已经习惯了某人的存在。
“我知道……周元喜曾经是那个人的代理人,或者说白手套。”
但现在不是了,游小艺取代了他。
他在心里轻声嘀咕了一句。
头也不回,周先的表情一变不变,继续沉声发问,“杜鹃,甘禹你是怎么认识的?”
“老师介绍的。”
杜鹃依旧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应了,语句虽然简单,但包含的信息量却是不小。
“老师?”
“对!”
点点头,杜鹃的语气有些沉重,“他自称‘山丘’老师,我那会儿的寄信人,就是写的这个名字。”
山丘?
是受教父那首歌的影响吗?越过山丘,暗示自己年龄大?
抑或,干脆姓“岳”?
不过这种“老师”“学生”的称谓,倒是符合当时笔友交流时的一般习惯。
摇了摇头,周先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杜鹃,知道游小艺吗?”
“不知道。”
依旧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杜鹃抬起了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墙壁上某个人的身影。
“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受害者。”
叹了口气,周先颓然地坐了下来,苦笑着轻轻开口道,“利用事业绑住周元喜这个大律师;利用金钱控制了游小艺这个高中生;利用光明的前途引诱了甘禹这个研究生……这个人看人很精,出手很准。”
“杜鹃,最后一个问题:他教会你了什么?”
一定不是防腐手段。
对于槲寄生杀手而言,处理尸体让自己的罪行不曝光才是目的,防腐保留尸体只会事得而反,相比较背道而驰防腐,荣小枝“水泥藏尸”才是正确的做法。
“一种化妆方式。”
沉默了一会儿,杜鹃还是开口了,抬起头,她第一次主动朝周先提出了要求,“周顾问,能否让这两位姐姐,打开我的手铐?”
“打开!”
没有任何犹豫,周先直接下了命令,严肃且不容拒绝。
重案组的两位警花小姐姐赶紧动了起来,生怕自己的迟疑破坏了周先的计划。
谁都知道杜鹃在重案组的审讯室里不会兴出什么事端,但她此时要求解开手铐,目的是什么?
还有,她所说的“化妆方式”是什么?
槲寄生之所以在华国刑侦史留下自己的名号,靠的就是一手神乎其神的化妆方式,这种近乎易容的手段可以让她很好地隐藏在普通人中间,使自己的罪行不容易被发觉。
难道说,这种化妆方式,是这个神秘人教授的?
“周顾问。”
起身站起,慢慢走到了摄像头面前,杜鹃双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看到了我的脸吗?”
“看到了。”
周先轻轻回应了,被关押了这么久,杜鹃依旧肤若凝脂,周先不得不说一声天生丽质。
“最多半年,我的皮肤就会溃烂。”
收回双手,杜鹃努力挤出了一道笑容,“他有一种药品,可剔除皮肤内的杂质……代价是伤害一部分角质层。”
周先穆然。
角质层是什么?
简单的讲,角质层就像包裹在皮肤外面的一层薄膜,保护着皮肤免受花粉灰尘和紫外线的刺激。
这种天然的保护层有着自身的硬度,换句话说,它会使皮肤变得硬邦邦的,有一定的张力。
角质层变薄,皮肤的可塑性就会大大增加,再加上能够剔除皮肤里的杂质,怕是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拒绝这种美白加美容的效果吧?
特别是对当时急需易容的槲寄生来说。
这就是他教给杜鹃的东西,一种能够帮助她犯罪的化学药剂?琇書蛧
摆摆手,没有再和杜鹃说些什么,周先主动关闭了视频。
他已经听懂了杜鹃的暗示之意。
半年之后脸部会溃烂,所以希望临死之前,她能不留遗憾。
“半年时间,你小瞧我了啊。”
摇头笑了笑,周先喃喃自语。
只是,为什么他还在给杜鹃灌注防腐知识?就连给母亲的亲笔信里,她还对自己防腐技术的精进沾沾自喜。
可怕的是,这一点连杜鹃本人都没有注意到。
……
“周先?”
呼吸沉重,双眼通红,一边柳梢差点都不会说话了。
她想要药。
“别想了。”
回过神来,轻轻把某人的爪子挪开,周先没有好气地开口了,“药?谢猛提炼黄金的时候,也用了这种药。”
剔除杂质,不管是用在皮肤上还是黄金上,都是一样不是吗?
无非是量大量小的区别了。
女人们爱美丽,却容易忘了这种化学制品的腐蚀性。
虽然不知道这种药剂的具体成分是什么,但周先十分确定它十分不稳定,容易和别的东西起反应,瞬间产生剧毒的气体,杀死旁边的人类。
比如谢猛。
简短的审讯正式结束,但杜鹃给周先带来的信息并不少。
神秘师傅的形象拼图,他又补齐了一块。
这是一个彻底丧失了人性的老混蛋。
十年前,宁悦案还没有发生,十六岁的杜鹃还是个单纯的少女,他教会了她什么?
一种超强但会减少皮肤生命的化妆手段。
他深深知道,没有女人会拒绝这种诱惑,哪怕使用这种药剂之后,这个女人的美貌只能保存十年。
很难说杜鹃后来的疯狂没有这种药剂的原因。
“杜鹃只是他的一个实验品,可以任意损坏。”
“周元喜也只是个小小的代理人,随时可以抛弃。”
“他最终,会在游小艺和甘禹中间挑选一个继承者。”
“现在,甘禹已经率先出手了……柳梢,你觉得,游小艺会应战吗?”
杀父弑母,甘禹的出手不可谓不狠辣,周先一直认为,假死躲进警方日夜看守的监控病房里,是甘禹的脱身手段。
现在看来,他未必是想摆脱那个神秘的师傅了。
他是不是在回应他,以行动作为密码的方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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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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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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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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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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