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帝病倒当日临幸的那位宫妃已经被处置了,如今整个后宫都笼罩在一股沉闷的氛围之中。不过未央宫倒是没受到多大的影响,白皇后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白皇后素来如此冷静,宫里人倒也习惯了。苏毓拍拍怀中乘风的脑袋,一年不见,小孩儿似乎又长高了许多。
小孩儿脑袋埋在苏毓的怀里,不一会儿,呜呜的哭声就闷闷地从她怀里传出来。
苏毓本来还想笑来着,听到哭声呼吸一滞,顿时就心疼了。
未央宫里都是白皇后的人,倒也不怕外人来瞧见什么。徐宴看他呜呜地哭了一会儿,抬手拎住他的后脖子,将人强势地拎出了苏毓的怀抱。
“八岁了,都是男子汉了,还腻歪在女子怀里哭哭啼啼像不像话!”徐宴木着一张脸,道貌岸然地训斥道。
乘风冷不丁被人拎起,手脚不自觉在半空中扑棱起来。
一双利眼冷冷地扫过去,一看拎着他的人是徐宴,立即有收回了张牙舞爪的模样,乖巧起来。小脑袋瓜子耷拉着,嘴委屈巴巴地撅的老高。
徐宴却不吃他这套,冷哼了一声将人放到一边道:“站直了!”
乘风下意识后脊梁一紧,立即站直了腰肢。
说起来,乘风这小孩儿在宫里的这将近两年的时日,可以说是飞速成长。宫里不像宫外,在宫里生存能迅速促进一个人成长。别看白皇后将乘风保护得很好,但乘风这小子聪颖目明,跟他爹是一个德行。一些事情看得多,想得也多,渐渐的,自然也就脱胎换骨了。苏毓上下打量了已经到徐宴胸口的孩子,看着他一举一动不自觉有太子的威严,不知是高兴好,还是心酸好。
“罢了,难得一次,你何必如此严格?”苏毓白了一眼徐宴,走过去牵起孩子的手。这小孩儿不知在这边门口巴望了多久,手指都是冰凉的。苏毓捏了捏,牵着人往屋里走去。
白皇后也等候多时了。
事实上,自从苏毓一意孤行非要南下,白皇后的这颗心就是拎着的。哪怕一直有消息传来,苏毓并未遇到什么难事。但可怜天下父母心,白皇后总是怕苏毓遭遇不侧。好不容易等到夫妻俩回京,白皇后自然想亲眼看一看苏毓如今状况如何。
两人进了大殿,还未站定,白皇后便匆匆迎出来。
几个月不见,白皇后气色好了许多。
上回苏毓看她眉宇之中都是郁气,这回看倒是平和了许多。想必这几个月没太多烦心事,心里憋得那口气散了。只见她冲过来便握住苏毓的胳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见苏毓确实没出什么事儿,且人看着比先前郁郁寡欢的模样好多了,白皇后这颗心可总算放下来。
斜眼瞥了一眼徐宴,这个女婿,若说先前白皇后是满意的。如今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白皇后私心里觉得,姓徐的这小子就是自家女儿命理的克星,从头到尾都在拖累苏毓,一刻不消停。可就算是拖累,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般想着,正好铃兰等人就抱着龙凤胎笑嘻嘻地过来。白皇后一看小人儿,眼睛都闪着星光。
苏毓瞥见立即有了底。几个月不见,这俩孩子长得不由更胖了。
原本就比旁人家的孩子好吃,尤其是方思,那是一个小崽子吃人家两个小崽子的分量。被白皇后这么养的这几个月,这小猪崽子硬生生胖成了q版团子。苏毓看着咄咄地踩着小粗腿奔过来的两个小崽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这是哪里来的小猪崽子?”
一句话,说得白皇后都乐了:“猪崽子?哪有这么说自家孩子的!”
“可不是猪崽子?吃了多少东西长成这样?小猪崽子都没这么白胖的。”苏毓就没见过真人小孩儿能白嫩成这样,倒也不是不可爱,就是瞧着好笑。m.χIùmЬ.CǒM
“冬日里衣裳穿得多,哪里就白胖白胖的?”
白皇后听了立马就不高兴了,维护她的小外孙小外孙女。说着,她弯腰嘿咻一下将胖墩子方思抱起来,别说,沉手得差点一下没抱起来:“我们孩子是福气,这是旁人都求不来的福气。”
苏毓牵着乘风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这两孩子她一个都没打算抱。
灼灼反正是最爱她爹,明明都一年没见着了,她冲过来第一个抱她爹的大腿。也不晓得小人儿是记得人还是单纯就喜欢徐宴,反正伸着俩粗胳膊就要抱抱。
徐宴对男孩儿是比较严厉的。乘风和方思他都不大抱,三个孩子里他就抱过一个灼灼。此时人在未央宫,倒也没有弯腰将小孩儿捞怀里。低头摸了摸灼灼的小脑袋瓜,张口便谢白皇后:“劳烦娘娘了。两孩子皮实得厉害,辛苦娘娘照看他们。”
白皇后听这话就不高兴,她哼了一声,忍不住就刺来一句:“吾自家的亲孙子亲孙女,养着吾乐意。”
徐宴大致也能明白白皇后在不高兴什么。苏毓会追随他去到赣州,这本是徐宴也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偏头看了一眼低头跟乘风说着话的苏毓,徐宴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起来。得妻如此,是他三生有幸。或许他这一生就是比旁人多些运道,这是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抱着孩子好生地亲香了会儿,白皇后才命人将龙凤胎送出去。
乘风年纪已经大了,八岁。在皇家,已经是当事的时候。如今许多事情白皇后都不会太瞒着他。毕竟在宫里,将孩子养得太单纯,那才是其心可诛。
关于宫里进来发生的事情,白皇后屏退左右便细细与徐宴分说。
徐宴远在扬州之时便接到过京中的来信。事实上,许多事情白皇后不说,他心里都有数的。徐宴在内阁得万国凡老爷子看重不是假的。老爷子是真将徐宴当接班人培养,许多事情都会及时告知徐宴。三个月内宫里死了两位皇子之事和朝堂上发生的诸多变故,徐宴早已经一清二楚。
“不,这里头没有那么简单。”
白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有些内里的糟污比朝堂之上的人知道得更仔细。尤其宫里出的这两桩事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出一年,朝堂之上必定会有大动作。陛下如今身体堪忧,更加疑神疑鬼。他是绝不会容许禹王一脉在朝堂上蹦跶多久的。”
白皇后之所以这般笃定,是因为武德帝就是这样的小人。明明如此平庸又不务正业,却将皇权和地位看得重于一切。涉及到利益和皇位,哪怕是亲儿子那也能是仇人。
关于这一点苏毓也深有体会。亲眼目睹武德帝一剑刺死白清乐,苏毓对他的心狠程度有了深刻的记忆。
“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身子明明康健得很,为何突然就……”
白皇后闻言眸光微微一闪,偏过头去:“人老了,于女色上还不收敛,自然会出事。陛下平日里看似身体硬朗,其实这么多年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生老病死,这是人之常情。”
苏毓没注意到白皇后神色的不自然,徐宴却注意到了。
修长的手指慢吞吞地抚着灼灼的小脑袋瓜,他不禁垂下眼帘思索起来。事实上,这一年以来,太子的聪慧出乎意料地获得到了诸多朝臣的认可。渐渐的,乘风在朝中有了不少支持者。其中坚定地支持太子的便是以太傅曹铭为首的三公三少。
先不说这六位本就是太子的师傅,日日教导太子课业和帝王之术。他们几家的身家性命都跟太子绑在一起的,自然是事事以太子为重。毕竟只有太子好了他们才会好。就说日日朝夕相对,曹铭等人对乘风的秉性知之甚深。他们认为乘风天性聪慧且仁善,周听不蔽,小小年纪已有明君之相。比起名不正言不顺的禹王晋凌钺,他们自然是推崇正宫出身挂在皇后名下的乘风。
朝堂之上对太子的诸多赞言,让朝中势力渐渐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还是支持禹王,毕竟禹王早已成年,在朝堂上经营多年。另一派支持正统,只认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大历之主。
随着乘风越来越被认可,禹王一派就越坐不住。原本晋凌云想着太子年幼,离继承大统还早。即便如今担了储君之名,真正掌权至少还有十几年。届时谁坐在那高位之上,那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但这一次武德帝差点死在女子的肚皮上,着实惊着禹王了。
禹王等不起。他如今年近而立之年,没有多少青春可等。着实担心武德帝这一去,储君登基,皇位没他的份儿。多年的筹划就此落空,他如何忍受?自然就搞起小动作来。
禹王的小动作越来越多,武德帝对他的厌恶就越甚。原本还顾念着父子亲情,如今只将他当做那躲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鬣狗,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你们不必忧心,无论如何,吾跟太傅都会护好乘风的。”
白皇后告知这件事不是为了恫吓,而是让徐宴做好应对的准备,“这一次宴哥儿治水有功,又整治了瘟疫,至少连升三级。正好户部有一个职缺空出来,吾会跟陛下提议让宴哥儿补进去。只是禹王盯着这个位置许久,也有了个人选正准备占掉这个职缺。若是宴哥儿不上,禹王一派少不得会找麻烦。”
这件事徐宴早心里早有数。
早在离京之前,武德帝便暗示过徐宴。这次派徐宴南下治水原本是去镀金的。武德帝明确表示过徐宴回来后便会升迁。武德帝亲口承诺,所以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娘娘安心,臣省得。”
白皇后看他不慌不忙,知这女婿素来有成算便也不多说了。
这会儿天色已晚,寒风呼啸的,似乎又要下大雪。小夫妻俩儿长途跋涉回京,也疲乏得厉害。白皇后想想便没留两人下来用晚膳。夫妻俩只在未央宫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两小孩儿走的时候哼哼唧唧的,舍不得外祖母。但被苏毓眼一瞪,乖乖地被嬷嬷抱着跟上来。
一家子刚出未央宫就看到杨秀甩着拂尘就在门外,仿佛等候多时:“驸马爷,陛下有请。”
徐宴看了一眼苏毓。
杨秀笑眯眯的:“陛下只请了驸马爷,公主殿下不若先回府休整?”
苏毓眨了眨眼睛,有些猜不透武德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方才两人在时武德帝说了些奇奇怪该的话,这会儿又单独召见徐宴。她走到徐宴的身边替他理了理衣襟,轻声道:“那便这样。你便先随公公过去,我这带着孩子便先回去。”
徐宴点点头,于是便随杨秀走了。
杨秀临走之前向苏毓行了一礼,笑道:“不必担心殿下,兴许是件好事呢?”
苏毓心口一跳,抬眸看向他。
杨秀什么都没说,领着徐宴便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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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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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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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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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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