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想要起身,可手脚缠着镣铐,全身无力,嘴里更是一点声音都喊不出来,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可她的力气,好像就连保持这样的动作都不能够。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门被推开,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点点靠近,在床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岑琬被烛光晃了眼,费了好大力气看清了来人,那人正是褚牧。
她费力说话,可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清,褚牧还是有耐心地凑近了些,侧耳倾听,同时又看着她的口型,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知道岑大人在哪?”褚牧轻笑一声:“你已经查出我通敌,难道查不到他吗?还是已经知道真相了,自己却不敢相信。”
岑琬费力挣扎,可那些只是徒劳,褚牧甚至拿来钥匙把她手上的锁链打开,可她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反而更加绝望。
褚牧悠闲地在床边坐下,“我还记得有一次去岑府,那时候你问我,长安城中豪门淑女那么多,为什么选你而不是别人,我当时大概是胡乱敷衍,不过现在,我可以认真回答你。”
“再去另外找人费时费力,没有琬儿你方便。而且那些庸脂俗粉,我没有兴致,其实人有时也很简单,尤其是身处名利之间的时候,说话做事都是技巧,矫揉造作,无趣得很,哪里比得上纯粹率真的本性,浑然天成,用尽心思也比不上。”
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也想简简单单的,奈何世事总是悖人心意,珍视的一切全都摧毁。你现在和我曾经一直期盼的,其实是人世间本不存在的东西。该在尘世之外,不属于污浊红尘。”
岑琬身体麻木,思绪反而更清明,褚牧说得每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全世界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他将要说的话说完,模糊的红衣身影晃了一晃,推门出去了。
城中乱糟糟一片,尽管褚牧求娶的事早有传言,这样的亲事也来得太突然,而他们选的这一天,也不是适合嫁娶的黄道吉日,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到底不是自己家事,没必要追根究底,前来贺喜的宾客也都心照不宣,就像寻常赴宴一样。
这场婚礼算得上低调,褚牧在门口站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就等到了所有的客人,等他准备回去的时候,经过拐角的廊住,忽然有个人影一闪,挡住了他的去路。
霍朝双手抱臂,冷冷看着他:“褚公子的亲事为何如此仓促?”
褚牧的目光在四下转了一圈,才重新落在霍朝这里,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笑容,“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从长辈安排而已。”
霍朝自然不买账,仍是目光不善地看着他,褚牧在外面站了半天,此刻已经有些疲惫,也不想在这里多耗费时间。
“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情同手足。可越是这样越应该避嫌,否则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无论是对你们二人,还是你们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霍朝步步紧逼:“此事蹊跷,如果琬儿不愿意嫁给你,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褚牧轻笑一声,“你觉得岑姑娘不喜欢我,可在我看来,她的心上人也并非是你,你既然不懂她的心思,最好不要没事找事。”
说罢,褚牧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霍朝总觉得不对劲,偏生又说不过他,心中无奈,只能跟上褚牧,走到了宴会大厅。大厅内的每一个人都满脸喜气,举着酒杯向新人道喜。
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却从未有过这么如坐针毡的别扭感觉。
直到开始拜堂的时候,那个红盖头的女子路过宾客身旁,霍朝尤其的坐立不安,好像要上前掀开盖头,亲自检查一遍才罢休。
霍行也早就察觉了霍朝的不对劲,未免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直紧盯着他,一直到婚宴结束,碍于父亲,霍朝也不好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回家,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看到的那个新娘并不像岑琬。
在半梦半醒之间,岑琬似乎一直感觉被人拖着走,她从未感觉如此疲惫,失去了所有力气,头脑昏沉,好像只要稍微放松一些就会坠入深渊,再也醒不过来。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四周已非刚才的景象,而是被人带到了一处阴暗的牢房里,那些人举止粗鲁,直接将她扔在角落,她只觉得自己重重撞在墙上,头晕眼花,仿佛整个世界都震颤。
她忍着剧痛,扶着墙慢慢坐起来,许久之后才稍微适应了黑暗,可还是看不清楚周围,她试着伸手去探,将摸到的东西举到眼前,才看出那是一节白骨。
碰到一个之后,紧跟着出现了骨碌骨碌的声音,又有许多跟着出现,这里到处都是骨头和骷髅,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过来,和那些声音交叠在一起,恍若亡灵低语,墙边的锁链上锈迹和血迹融在一起,形成一片黏糊糊的斑驳。
这处地方地处低处,弥漫着一股骇人死气,阴暗潮湿,经过雨水浸泡,空气中的腐烂气息更加人绝望。
岑琬以为自己会害怕,可此时此刻她心里反而十分平静,外面是一条狭窄破旧的砖路,很多蜘蛛网粘在身墙角,烛火昏暗,偶尔可以听到老鼠吱吱的叫声,一旁躺着的人,没有一丝生气,看不出究竟是死是活。
这地方很冷,黑暗无孔不入,将微光尽数吞没。远远的听到几个人的说话声,听不清楚,可那声音却再熟悉不过,等到脚步越来越近,岑琬抬头看去,看见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在阴影里。
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很多,身姿不似当初挺拔,站在门外,只有一双眼睛,仍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她曾经以为他的冷漠是因为相当严父,此时看来,只觉得阴鸷恶心。
“你到底是谁?”
那人站在阴影里,叹了口气,“我本名叫阮秀,是你父亲的同窗……别怪我。这事绸缪多年,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定好了,那时齐王的母妃王昭仪和背后的王家一直在想办法与江丞相抗衡,看中了我,因为长相有些像,所以才被他们选上。你的祖父和父亲都死于他们的计划……”
岑琬吃力地抬头,身体本来痛苦虚弱,怒火反而让她有了力气,强撑着睁大眼睛看着牢房外的人。
“我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是个棋子罢了。放弃了自己的身份,每天醒来看着这张脸,只能做别人,经营得再好,风光无限,荣耀门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意思……”
“你我也算有些父女情分,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尸骨送回家乡,安心去吧,到了天上,能和你的亲人相见了”
一把匕首被扔到脚边,“什么时候想好了,就自己了结吧。”
这里没有窗户,墙壁上的油灯永远亮着,分不清白天黑夜,大概是齐王私设的牢房,缝隙里偶尔会流下些水。
岑琬觉得头昏脑胀,全身乏力,靠在墙边休息,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可这样并没有让她觉得好受一点。
被关在这种地方,就算什么都不做,还是会觉得很累。
她又渴又饿,周围一直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可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活下去。这样终日昏昏沉沉,渐渐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界限,不知是做梦还是幻觉,仿佛回到了故乡,在江南的青石板街上烟雨缭绕,清风拂面,可清醒过来之后反而更加绝望。
这里漆黑阴暗,每一天没什么区别,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某天夜里突然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天亮之后,丞相府已是大门紧闭,再也没有动静,似乎也没有什么刀光剑影,一切就在安静中结束了。
圣旨已下,萧嘉准备入主东宫,梁帝病重,已经不问政事,萧嘉已为储君,琐事缠身。这几天刚闲下来些,就听到了岑琬的消息,他当初不觉得岑琬在阮秀的控制之下会出问题,也就没有上心。没想到她居然早就察觉异常,偷偷调查,差点出了大事。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直接撕破脸。
褚牧能有这么快的反应,看来事先早已准备周全,这样的办事周全的人才,本该让他觉得稳妥庆幸,可他却并没有这种心情,萧嘉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可以确定,那种情绪里并没有欣喜。
此刻,这位引人注目的青年才俊正在他不远处侃侃而谈,萧嘉并未仔细听他说什么,而是重新打量着这个人。
褚牧手段狠绝,做事毫无弱点,萧嘉与他认识的时日已经不算短,还是摸不透他的脾气喜好,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的眼中一向平静无波,像一柄看不见锋芒的利剑,一直有看不见的危险暗藏其中。
褚牧的目光淡淡:“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废太子和江丞相余党?”他捧着一摞奏章文书,正递给身边的内侍呈上,齐王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淡淡反问回去:
“子恒之见呢?”
萧嘉一步登天,气度也不似之前,这个样子,反而让褚牧有一种无法揣测心思的王者风范。
“贪腐之事,历朝历代都有,就算换了一批,日后还会有新的贪官,如今殿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果认真清算,全部剪除,只怕一时找不到可以接替的人。依臣拙见,不必赶尽杀绝,只需处置几个罪行严重的,其余的逐级清罚,至于废太子,毕竟是殿下的手足兄弟,可留他一命。如此,也可成全一个仁爱的美名。”
萧嘉听罢,也缓缓点头,“此法确实妥当,就依你所言。”他又想到一事,问道:“我听说了岑姑娘的事,你能对这些罪臣都轻拿轻放,对一个已经毫无威胁的小姑娘,反而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萧嘉轻声叹气,似乎觉得有些可惜。
褚牧不动声色:“微臣不过让她自生自灭罢了,殿下认为她命不该绝,安插这步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她因为父亲的事,受的刺激不轻,又知道的太多,总不能任由她在外逍遥自在,留在身边,只怕她会觉得我们行事阴损,表面尊敬,心里也是看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留在身边给自己找不自在。”
萧嘉哑然,褚牧做事雷厉风行,对敌人也从不留情,对于这样的回答他毫不意外。
“所有抉择都是审时度势之下所为,我做事向来不留活口,免得节外生枝,自古以来,只有帝王人主顾及名声,身为臣子,无需在意小节。微臣也愿做殿下手中之剑。”
萧嘉似乎很是欣慰,面露笑容,似乎对他很是欣赏认同。www.xiumb.com
“辛苦了,最近事多,劳烦你了。”
褚牧走后,萧嘉并未看公文,而是走到另一边,取出了一把长剑,剑鞘沧桑厚重,剑身清朗明净,宛如秋水。
当时大梁的天子剑也刚刚铸成,那年他年纪小不懂事,见到宝剑又是喜欢又是好奇,那时身边还有前朝昭囯的龙渊剑,萧嘉想让两朝留下的宝剑相击,看看哪一把更锋利,结果被父皇制止。
当年大梁建国的历程并不顺利,父皇一直善待昭囯旧人,他对前尘往事并不清楚,可父皇似乎对前朝一直留着几分敬意,他说王不见王,二者相见只怕胜负未分,便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而且此剑仅为皇权象征,常年封存,不常磨砺,未必最锋利的。
天子之剑,匡正诸侯,威加四海,德服天下。取其神,而不求其形。
萧嘉在宫殿一处高台上静静坐下,眼前是满天星斗,不知千百年来有多少人在这里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看过了物换星移。
小时候并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而光阴似箭,转眼这剑就要交到自己手上,强敌环饲,如何挥剑,他仍是一片茫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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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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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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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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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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