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故深怎么会愿意承担下医药费用,据我所知,他并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
这句话差点将我问倒,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是因为陆故深欠下我人情,因为这句话将会牵扯一大串的后续出来,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去跟他共享我的糗事。
正迟疑着在想要怎么回应,何慕笑目光炯炯,放在我的脸上,语气笃定道:苏挽姐,我希望我猜测的是错的,如果你为了我去满足陆故深的条件,一定不要,我不值得。
瞬间所有的思绪烟消云散,男人稚嫩的脸上没有让人牵肠挂肚的微笑,有的只是笃定之下的冰锥,仿佛只要我回答说我答应陆故深什么了,他就马上寻死,咬舌自尽。
我不懂他们这些每天如履薄冰的人,心情会有多少跌宕起伏,不过听闻这话我反而有些触动,心里暗自觉得自己选择的人没错。
其实我也不是一个良人。
我没有莫大的好心跟无穷的精力去让一个人活下,因为我连自己都自顾不暇。
我承认他救下何慕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的能力,他的聪明以及分辨是非,更重要的是他重情。
世上分两种人,有情和无情。
靳东城就是那种无情的,尽管你用毕生爱意去灌溉也未必能萌发出芽,因为靳东城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爱。不论是女人的还是家人的,就像他不会像靳楠霆一样,因为区区一个照料的佣人而发疯的报复我。
同理,何慕笑缺。
只要我付出万分之一的心思,他都会甘心把五脏六腑挖给我。
想要成就大事,没有一个心腹怎么能行?
而这一刻,我觉得我的想法很悲哀,被生活所迫,有的每一步都下意识的想要去算计别人。
我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苏挽。
你误会了,陆故深帮我只是想要从我手底下拿到一个项目,刚巧我也想要与他合作而已,可以说你的出现给了我一个台阶,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正说着,门突然来了,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告诉我需要重新给何慕笑上药。
我站起身说好,几个医生走过来顺势走进来,掀开了何慕笑身上的被褥。
护士让我把窗户关了,说是不可以把伤口对着病患吹,我答了声不好意思,把窗户玻璃关上以后才发现医生已经把何慕笑的被褥掀开了。
上身没有衣料遮盖,小小年纪腹肌倒是练就的不错,有棱有角的。
意识到自己想法跑偏了,我走到医生跟前去看纱布之下的伤口。
鲜血淋漓的肉块和外翻的嫩肉,纱网只在一瞬间就会血迹濡湿。
何慕笑脸色苍白,疼的额间冒汗,我安抚他没有关系,下一秒他牢牢抓住我的手,眼角发红,喊我苏挽姐。
我摸着他的头发说我在这里,暗自挑开他已经打结的发丝。
何慕笑告诉我,那天的初次见面他骗了我。
得hiv的也不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姐姐。
他活下来这二十年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姐姐为了养大他去红灯区站街,但她对自己不好,因为那些客人对她不好。
后来她因为不小心染上了hiv,直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才被他知道,那时候他还在上学,接听电话是在班主任的手机里,她头一次语气那样温和待他。Χiυmъ.cοΜ
她说自己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有他陪在身边。
第二次接电话的时候就是他姐姐的死讯,两者相隔也不过一个小时。
说到这里我已经分辨不清楚他眼角发红是因为伤口被酒精刺激的太疼,还是想到了死去的姐姐。
他通红的眼睛看着我,说:苏挽姐,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那日她打电话给我,我只觉得怨恨,让她早死早托生,如果可以时光倒流,我想让她原谅我。
有你这么好的弟弟,她没有不原谅的必要。放在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我胸口的位置似乎被挠了一下,是那样的酸涩难耐。
我暗自重复,说她一定早就原谅你了。
他闭着眼睛说那就好,偏头抿紧薄唇,手指则是牢牢抓住我。
曾经竭力尘封着的回忆被打开,我似乎看到了那年安然躺在病床上的母亲,阳光倾泻而至,照耀着她秀美的面容,温和且安详。
父亲坐在一侧,轻吻着她的手,似乎是在送她最后一程。
母亲睡着了吗?
是的,她被天使带走了。
我目光迟疑的放到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那我可以偶尔去看看她吗?
我想还是不要打搅她最好。父亲目光里倒映着母亲的睡颜,似乎想到什么,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她累了一辈子,让她好好休息吧。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别,竟然就是永恒。
所以更清楚现在何慕笑的心情。
拾回残余的心情,我用父亲曾经安抚我的话语同样赠送给他: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她一定也过得很好,毕竟那个世界是没有尔虞我诈跟负担,不用介怀。
我不是孩子了。他睁开眼冲我微微一笑,有些苦涩,让品尝后的我舌尖发麻。
不过他又道:但我相信她真的过得很好,我也只能这么想。
他远比我想象的要想得开,根本不需要开导就会自顾自的微笑,似乎从始至终都在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但其实我也知道,这种人的心都藏在皮肉后面,刀片就可以刮开的距离,不用太刻意,便可以把他们伤的血肉模糊。
一时之间有些沉默,话题变得开始沉重起来。
我抬起头尽量避开敏感的字句,开口询问道:那你怎么会欠高伟其五千万?按理说你跟他没什么摩擦,不应该抓着你不放才对,你是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了吗?
问到这段话的时候何慕笑的表情有些许僵硬,而后勉强扯动唇角,似乎已经没有介怀了。
我得罪的不是高伟其,是姚虎。
姚虎!我震惊的差点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当然知道姚虎的厉害之处,哪怕稍有疑惑对比陆故深要该明白,曾经跟陆故深各压南北码头的黑老大,公安局头疼的首要人物,是刀口上舔血的好手。
这种人心比天高,如果说像高伟其那种,只在红灯区张牙舞爪的小混混,姚虎就属于那种只想跟警察对着干的人物,怎么钱路子多怎么来,背后有一票顶包的兄弟,能容得进眼底的肯定都跟他地位差不多,根本就对其他人不屑一顾。更何况何慕笑一个没有亲人跟背景的孩子,怎么会被姚虎盯上?
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这件事荒谬,抽了一口冷气表情严肃的询问道:你是怎么得罪他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就连我也不会去跟一个平民对着干,更何况是姚虎呢。
何慕笑垂眸视线凝聚在自己的手指上,语气比我想象的要平和:正确来说,应该是我姐。
我微皱起眉头,何慕笑没有停顿,继续说:hiv这种东西其实前几月染上是查不到的,那个时候并不是安全期,会出现染病的几率,她作为一个小姐肯定是会接客的,但平常都是戴套,因为她也知道这一行的危险性,结果那段期间有个客人不肯戴套,染上了。
这——跟姚虎有什么关系?
那个客人是姚虎的兄弟,高熊,高伟其的哥哥。
知道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一切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尽管我不了解姚虎,更不清楚他身边有什么过命的兄弟,但我知道这些黑道的人有情有义的时候比谁都有血有肉,姚虎这类人是从最阴暗的底层走过来的,打过架也吃过苦头,估计自己脑袋都是悬在裤腰上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比其他人更懂得地位的来之不易。
阴狠、义气。
他把这四个字揉进血肉骨头里,与此同时也被骗怕了,兄弟往夸张里说,比自己裤裆里的东西都看得重。
结果何慕笑的姐姐染上hiv害了高熊,你说姚虎莫名其妙失去一个过命的兄弟,能不往死里面恨吗?
没能动手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那类人的心里,何慕笑现在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已经是个奇迹!
我为此感觉的惊恐万分,几乎要将指甲死死嵌入自己掌心才能缓过神来。
没人会对捻人如蚂蚁般的人物不表达慌乱之心,说到底谁不畏惧死亡,更让我束手无策的是何慕笑如今的境况,我原以为只是得罪了高伟其,以我的身份或者拿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现在完全受到限制。
姚虎缺钱吗?当然不缺,成天到晚干着能进监狱的买卖,钱比大水淌来的还要夸张,玩起赌博来都是几千万的筹码往桌上扔,怎么可能缺钱!
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看着何慕笑说:你确定吗?是因为你姐的原因导致高熊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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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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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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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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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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