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当齐溪带着那青衣姑娘进到淮秀宗时,淮秀宗上下全部都是如临大敌,生怕那青衣姑娘说翻脸就翻脸,他们淮秀宗倘若没了老祖出手,真承受不住一位剑仙的折腾。但是杯弓蛇影了几日过后,什么也没发生,淮秀宗还是那个淮秀宗,青衣姑娘也还是那个青衣姑娘。
真要说有什么改变了,那就是青衣姑娘不再每天剑劈护宗大阵,而是开始在淮秀宗周遭走着逛着,简直就像是把淮秀宗当作了什么参观景点一般,淮秀宗上面对此佯装视而不见,只要她不无端出剑折腾,淮秀宗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位剑仙客人反而是一件好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少淮秀宗的弟子都习惯了有这么一位稀奇古怪的少女剑仙的存在,没人想得明白她在这淮秀宗里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为什么气势汹汹地前来问剑自家的少宗主,又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突然停歇下来,千奇百怪的猜测杂乱无厘,始终没一个人猜得到点。
当齐溪准备寻见齐淮安时,却得知了齐淮安在一日前,也就是她被师尊放弃时,开始闭门不见任何人,对外宣称闭关修炼了。这当然不可能拦下从小就天天溜进礼皖山找齐淮安玩的齐溪,后山有一条极为隐秘的小道可以绕进礼皖山,那条路还是齐淮安带着她走过的小道。
当她偷偷溜进院子里,刚准备轻轻敲门时,只听见了齐淮安在屋内问道:“小溪?”
齐溪听到声音,放松了很多,齐师兄的声音听起来算是平稳正常,便将诸烟所说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齐师兄。
齐淮安沉默了很久后,才开口说道,好,他接受,他会去找诸烟领一剑,但是不能是现在。
齐溪听到后都快要急死了,为什么不能是现在?要是那青衣姑娘反悔了怎么办?
青年只是告诉她,对方不会反悔的。
他轻轻笑了笑,说道:“我有一种感觉,她说的是真的,如果我输了,她会直接离开碧云湖,白雀剑与我而言不会再有半分瓜葛了。”
齐溪有些疑惑,这句话全然不像是齐师兄会说出来的话,也不像是齐师兄会有的态度,在青衣姑娘最初抵达淮秀宗剑劈大阵时,齐师兄分明是手足无措,道心涣散的模样,现如今为何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
齐溪从来都不是有问题憋着的性格,所以她直接问了出来。
青年嘴角边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些无奈:“我那时候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他只是说道。
“小溪,我准备转入无情道了。”
齐溪愣住了。
没等她说出什么阻止的话语,齐淮安只是继续说道:“我修无情道不是因为怕死,我是为了能继续出剑。”
青年低下头,看着右手,右手小臂上有着一道狭长的疤痕,那疤痕是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疤痕,但是仍旧触目惊心,狰狞吓人,也正是因为这个伤疤,他才选择修行了极为稀少的左手剑。
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小溪,你知道我右手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齐溪眼神闪闪发亮,满是憧憬道:“我听其他师兄说过,是师兄你在下五境时,与一位观海境老剑修搏杀所留的伤痕,拼杀了数个回合都没落下风……”
青年打断了她的话语:“假的。”
“……诶?”
青年坐在地上,靠在门边,两人背对背,中间隔着一道薄薄的木门。
青年轻笑道:“那是他们自己杜撰出来的故事,我为了掩藏真相,顺带为了给自己留面子,所以一直都没有去将事实澄清。”
“啊……”
齐淮安:“失望了?”
齐溪小声说道:“有点,这种事情被别人知道了挺丢人的。”
齐淮安又笑了,他之所以喜欢与齐溪相处,就是因为齐溪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不用猜她在想什么。
他抬头看着天,继续慢慢说道:“这个疤痕,是我自己弄出来的。”
“我当初还不是少宗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时,曾经去找齐芯师祖说,我不想修怀秀决,我要跟着她学剑,我要做天下第一的剑仙。你猜猜齐芯师祖和我说什么?”
齐溪摇了摇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两人根本不是面对面,师兄看不见她的摇头,连忙说道:“不知道。”
她又是小声补充了一句:“齐芯师祖很讨厌剑修的。”
这件事情其实她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在齐芯师祖那么讨厌剑修的情况下,齐淮安师兄还能凭借着剑修的身份成为少宗主?很多人都说是齐师兄向齐芯师祖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可造之才,齐芯师祖也是告诉旁人自己不会因为私仇而影响淮秀宗的选择,这是一桩美谈。但是齐溪总觉得事情真相不是这样,齐芯师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是会在意旁人看法的性格。
“她给了我两个选择,想学剑可以,要么滚出淮秀宗,去当个垃圾桶里刨食的野修;要么接她一剑,接完一剑后不死如果没死,她就允许我学剑。”
“我当时和她说好,说得很坚决,其实我心里是带着些侥幸才说好的,书中不都是那样说的吗?这就是齐芯师祖对我的考验而已,她不可能真的杀我,我只要咬咬牙,吃一剑,展现自己的决心,然后最多躺几个月就能学剑了。其他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齐芯师祖也算是半个剑修,如果能有一位玉璞境的剑仙来教我学剑,白雀剑对我而言就是囊中之物。”
“然后齐芯师祖和我说,给我一天的准备时间,当我回到外门的时候,发现外门已经将我除名了,在记名册上我的名字已经被划掉了,说是遭遇意外身亡。”
青年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害怕了,我不敢直接离开淮秀宗,也不敢告诉齐芯师祖我反悔了,如果我真的那样说,齐芯师祖的性格一定会直接一剑劈死我,所以我耍了一个小聪明,我跑到了齐芯师祖的门口跪了一晚上,我表面上装着一副面无抱歉决然赴死的模样,心里是都已经想好了师祖开门后我要说什么,我要撒一个谎,我要告诉师祖,我一定要学剑,但是我现在不能死,因为我的父母就是被剑修所杀,我要用剑为我的父母报仇,我可以把我的命挂在师祖那里,等我报完仇后,师祖想杀我随时杀我,如果师祖不想杀我了,我就当她的剑去杀别的剑修。”
“其实也不能算撒谎,因为我的父亲的确是被剑修杀死的,但是那个时候我才刚出生不久,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样子,更别提想要为他报仇了。我只是猜测齐芯师祖厌恶剑修是因为与其有仇,如果我能编造出来一个故事,让齐芯师祖觉得我和她是一样的人,也许事情就会有转机了。”
齐淮安轻描淡写地讲述着,像是在讲旁人的故事。
齐溪靠坐在门前,抱着双腿听齐淮安讲故事。
这些事情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在她看来,齐师兄一直都是被淮秀宗所寄予众望的那个人,齐芯师祖对其倾囊相授,弟子们都对他崇拜有加。wWW.ΧìǔΜЬ.CǒΜ
“我在门口跪了一晚上,甚至有些怀疑师祖是不是不在屋内,但是师祖终于开门了,我将我准备好的言语都积攒了起来,涕泪交加地告诉她,说来奇怪,那个时候的我甚至感觉自己真的好像就是那样想的一般,我从没想过我能演得这么像,我甚至还用手边的长剑将我的右手手腕拉出一道口子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但这是我根本没有准备的事情,就像是脑子一热,就那样做了,我跪在地上看见我右手的伤痕时,我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看着师祖,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站在那里,就看着我在那里表演。”
“我觉得完了,一切都完了,就算师祖不杀我又如何?我把自己握剑的那只手弄伤了,我当不了剑修了,”齐淮安轻轻笑了笑,齐溪听不出来这个笑声,究竟是嗤笑,还是什么别的含义,“但是师祖只是转身,让我明天开始,除了白天的外门课业,晚上也来找她。我浑浑噩噩地走回到了外门,他们告诉我我进内门了,一切都像是变好了起来,我开始修左手剑,我的右手也被修复好了,所以右手反而成了我的一个压箱底的底牌——别人都觉得我的右手不能用,那就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一直在演,意外地还挺天赋,大家都相信了齐淮安虽然有些时候飞扬跋扈,但是那种倨傲只对外人,对同门弟子则是关怀有加,这是一个典型的修道天才会有的性格,我居心叵测地扮演着齐淮安这个角色,我能骗过很多人。”
他只是看着天,喃喃道:“可是我自己呢?如果让最初学剑的那个我看见现在的我,他会不会觉得现在的我恶心?如果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恶心,白雀剑又怎么可能会归属我?”
齐淮安这个人都是被演出来的谎言,那他的道心呢?
“就连那个青衣姑娘到了淮秀宗时,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庆幸的,这样我就可以说,是她害得我不能得到白雀剑,不是我自己得不到白雀剑了。”
这条路是断头路,在他看见青衣姑娘的第一眼时,他就明白了,越往后走心魔会越多,要么他就彻底放弃,转入无情道,将杂念彻底杀死,将伪君子当到底;要么他就是放弃修剑,自费修为,等于是杀死了作为修行人的齐淮安。
“我的心中,杂念实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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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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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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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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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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