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锦久依旧是有些心神不定,她又是开口,嗓音听起来带着一丝不耐烦:“这么不相信我,给你看个东西,蠢丫头。”
随着江辞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挥长袖,锦久眼睛瞪大,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忘记。
江辞灰袍长袖之中,两物悄然滑出。
两柄本命飞剑!
江辞指腹轻轻抚摸飞剑,锦久打了个冷颤,她虽然听说过剑修都是把自己飞剑当□□人或是亲人来看待,但是当她亲眼看见这种深情款款的眼神时,还是下意识地起鸡皮疙瘩。
两柄飞剑,一柄光泽明润如玉石,一柄古朴枯槁如柴木,静静悬于空中。在那明润飞剑光泽之下,屋内珠光玉色仿佛瞬间暗淡如土石,古朴飞剑只是暗淡地悬浮与半空,半点不显眼。
锦久心中有一种感觉——像是一种直觉,这柄古朴飞剑才是最该警惕的存在。
江辞脸色微醺,衣服滑坠白皙肩头,半落不落,指尖轻点两柄飞剑剑尖,像是对着锦久介绍,又好像是只是自言自语:“你猜猜这两个小家伙叫什么?”
还没等锦久回话,她便是自己继续说道,指尖一点一点:“这柄叫意穗,这柄叫,嗝,叫做苍声。”
她突然挑眉,看向锦久,突然有点生气:“怎么,我取的名字不好听?”
锦久摇了摇头,她感觉江祭酒好像真的喝醉了。
江辞得到满意回答,心满意足,靠在飞剑之上,再将手边酒盏一饮而尽。
她对自己的酒量心里很有数——十两,她今天的确已经喝过头了,看人都已经有些晃影子了,但是没关系,不碍事。
她伸出食指,摇了摇,像是检查着自己是否能看清这根手指,醉眼朦胧道:“意穗,去。”
随着她的话语,那柄明润飞剑掠出窗外,一种无形的纹路突然开始蔓延,如同柔软气泡一般的淡白色屏障迅速攀衍到整座彩云楼。
锦久从窗边探头出去,只见那片森严骑军一动不动,如禁止的丛林一般,并未对这屏障产生半点惊异或是反应,只是等待命令。
锦久的背部突然传来了温软的触感,江辞靠在她背后,将下巴轻轻放在她肩上,手指抚摸着锦久纤细的脖颈,往着楼下森铁黑潮抛了个媚眼,温热气息吐在耳旁:“陛下,下去见见吧,怎么说他们现在还算是你的臣子呢。”
锦久没有选择,只能听着江辞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下楼。
这短短的楼梯,她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尖油锅之上,她甚至有了一种“鱼肉自己下锅”的错觉,她不知道江辞现在依旧不紧张的底气究竟是什么,就算她这柄飞剑神通能拖延时间,这森严骑军大可以围守在其外,等着她们自己出来。
江辞挂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她真把自己给喝过去了,娇躯柔软仿佛无骨,嘴里还哼着奇奇怪怪的调子,锦久听着,只觉毛骨悚然,越听越觉得这小曲不能让外人听见。
“背花轿,吃花椒,今儿个下楼不摔跤~”
“见兵郎,要招降,今儿个小狼斩旧王~”
等到锦久终于走到那彩云楼门口,刚看见那眼前景色后,她的腿下意识一软,江辞隐晦一扶,才让她没在众人面前丢面子。
锦久先前从未见过真正的战争,甚至连普通的兵卒都未曾见过。以她的身份,只在殿堂之上见过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她总觉得战场对于她这种修行人来说,根本没有挑战——她一刀下去,能斩百人?千人?那些流传在史书之中的万人敌,又有几人达到了中五境?
锦久有自信,有那名刀锦夜,再加上鱼鳞之首张账亲自言传身教出的六境修为,倘若让她上战场,必然是那最引人注目的万人敌。m.χIùmЬ.CǒM
但现如今,当她真正见到这三百铁骑时,那种死寂,让她不可避免地脸色发白,腿肚子都打颤,只有那可笑的皇室尊严还支撑着她的脊梁,让她挺直着脊背没有塌陷。
无数几乎被黑铁武装到了牙齿的七尺战马,骑兵们手中寒光铁器闪错冷光,这三百鱼鳞铁骑人人皆是纯粹武夫,都接受过非常精良的训练,与那十一位鱼鳞士一起,算是锦王朝最后的底牌。
肃穆,严整,密集,宽阔,如同一片钢铁森林,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带一丝感情,被他们盯住时仿佛像是被一群恶狼盯上,这种被无数冰冷目光俯视的感受,让锦久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仅仅只是面对三百铁骑,就有着如此令人感到窒息的滂湃杀气,倘若是千人呢?万人呢?
站在摇摇欲坠的墙头,面对黑云如潮的敌军,自己真的能出刀吗?不,应该问得再诚实一些,自己真的能站得住不腿软吗?
她只是面色苍白,原先心中的傲气半点不复存在。
为首之人慢慢悠悠走出,随着战马向前,马身甲胄交错,带来沉重的响声,那人左手持着□□,试探戳了戳那屏障,那似乎一碰便破的屏障却是有着极高的柔韧,枪尖入而不破。
他摇了摇头,有点惋惜,向后望去,声音倒是不掩藏,更像是故意说给江辞听一般:“辄仙师,这玩意还是要倚靠您出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黑潮森林逐渐避开一条道,一身血红道袍慢慢走前,即便他步履极慢,但没有哪怕一人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情。
江辞嗤笑道:“憋了快两年,终于找到主人了?”
男人倒也不生气,抬手示意先不急着破开着屏障,颇有兴致地说道:“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想杀你,你猜猜除了辄仙师,今天还有多少人来了?我知道那柳文是你的人,放心,等你死后,他也活不了多久的。”
他又是有点好奇问道:“那柳文是你姘头?如果是的话,等你被废掉长生路,去鱼鳞军当那最卑贱的苍头奴时,我会让他也陪你一起的,军营里有的是好那龙阳之好的家伙,他们会好好照顾你们二人的。”
他和周围的骑兵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笑道:“凭借你们二人的样貌,想必很受欢迎。”
他的心情真的很好,好到他完全有闲心同江辞聊些废话。
他摇了摇头,又是佯装哀叹:“就你和那柳文的拙劣演技,真以为整个官场都能被你骗过去?他们哪个人不是在这污浊场摸打滚爬几十年的人精,你说你瞎掺和那些做什么呢?现在好了吧,仇家这么多,不说别的,你现在想死都难啊。”
江辞拍着锦久的肩膀,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个被我当着全朝廷的面折断了剑的丧家之犬,也有脸自称是我的仇家?”
男人愣住了,那副和颜悦色的面具像是有些卡住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你说为什么咱们一定要把气氛聊得这么僵呢?聊点开心的,开心的。”
男人突然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一般,眯起眼睛回忆着:“你知道吗?在张账那个老不死当鱼鳞之首前,上一任的鱼鳞之首是赵旭,那家伙曾经是我师傅。”
“赵旭那家伙,从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中,他美名其曰是要磨练我,说是要磨掉我的棱角,我心想,好,我忍着,我要证明给他看,我就是最合适的鱼鳞之首。”
他的情绪终于不再稳定,语气有些颤抖:“十年,十年!十年里我一直都是名副其实的鱼鳞之首,我做到了所有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二十岁就入了观海境,二十四就入了龙门,我把我能做的,我该做的全部都做了,可是你知道那个老混账最后说什么?他说我功利心太强,不能做鱼鳞之首,最后把鱼鳞之首传给了张账这个胆小混日子的死太监,老废物,甚至在死前告诉陛下说绝不可让我赵患做那鱼鳞之首!”
“明明只有我才配做着鱼鳞之首!”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表情狰狞如恶鬼,倘若没有亲眼见过,很难想象出来人能有这么扭曲的表情。
只有死寂。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尾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张账在哪里?”
锦久脸色苍白,但是声音姑且还算清明,她没有避开视线,看着赵患的眼睛,重复了一遍问题。
“张账在哪里?”
赵患愣住了,笑出了声来,又是恢复了那副儒雅模样:“失态了,让太子陛下看见了这副模样。”
他露出温和笑容:“张账是太子陛下的师傅,即便他违背了规矩,在下依然不会对他做什么,等今日将这贼子捉回,陛下陪我走一遭那殿堂,张账自然会平安归来,到那时候,他再乐意种田养草,有的是时间给他闲云野鹤。”
他的语气听起来温和谦卑,好像是什么忠臣,但视线却是毫不遮掩,几乎是贪婪地从锦久身上扫过,锦久这朵花一直被遮盖掩藏,没人见过她的美,在高大铁骑前,她那点威严几乎是不存在的。
当然,为了计划,他不能对锦久出手,她必须活着,作为接下来的傀儡帝王,为锦家血脉繁衍后代,赵患有些可惜,不过也仅仅只是可惜,即刻将视线重新放回江辞之上。
他有些好奇江辞此时的表情,是绝望?还是在苦思冥想着退路?
他有点惋惜,江辞看起来完全是烂醉如泥,看起来已经全然放弃了抵抗。
他并不担心江辞背后的势力,江辞的背景在这两年早已被查得一清二楚,欺师灭祖,叛出白云端的九境剑修,在被夏藉收为首徒之前,她甚至是个毫无背景的乞儿——当赵患得知这情报时,几乎想要笑出声来,真是老天都在帮他!
江辞在来锦王朝之前,还在那南域得罪了不少仙宗门派,今日有着近十三宗门聚集于此,别说她一个九境元婴剑修,就算今天机缘巧合,让她破境到那上五境玉璞境,今日也是插翅难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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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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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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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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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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