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看向蔺苓,蔺苓只是仰头看着坡上华元,没什么表情:“先等等。”
浔甩开蔺苓的手:“先等等?你别忘了华元要杀的人是你,要是诸烟死了我们谁都离不开这里!”
蔺苓撇了她一眼,浔的情绪相当不稳定,而蔺苓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脸上露出三两笑意,那蒙眼布条比摆设还摆设:“你那三脚猫功夫,上去做什么,让华元拿你做要挟的人质还是直接上去挨一剑死掉?”
浔刚准备反驳,突然愣了一下,像是注意到了蔺苓的奇怪态度,蔺苓绝非是贪生怕死之人,她现在却是只是旁观……浔的脸庞喜悦翩然而上,声音压低,语气中尽是不可思议:“她能打得过华元?”
蔺苓没有回答,继续“看”着不远处青衫少女,浔反而是安心了许多,再是转而开始好奇诸烟究竟为何能在华元手上存活。m.χIùmЬ.CǒM
这才十三岁就能不输给华元?太离谱了吧,难道她是什么神仙的转世?还是给人醍醐灌顶了什么传世秘诀?浔满脑子都是糨糊,脑子里全是自己看过的什么神仙演义,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至于蔺苓如此遮遮掩掩,浔倒是觉得没什么,遮遮掩掩才是正常,阴阳家自古便是能算不能言,不论是真正的阴阳家还是那些市井小巷里的算命先生,都常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天机不可泄露”。这倒不是因为什么害怕天罚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算命这玩意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统大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能叫做算命,应该叫做偷窥天命。
天意人命大道因果……这些被所有修士们追求畏惧的事物,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一个字,道。道存在于任何事物之中,它是一种联系,一种规律,而所谓的算命,无非就是通过一些手段,来偷窥,来窥视这个联系与规律,绝非是“算”出来,而是通过算,来窥见这个道。
不论如何去粉饰修容,阴阳家始终都不是什么能站在阳光之下的光明大道。能算不能言,并不是因为害怕什么天罚,无非是害怕言出后可能会带来的改变罢了。
偷窥岂能大肆声张?
无论是那虚无缥缈的天罚,还是那货真价实存在的因果,都绝不是什么能够随便无视的事物,越是境界高的阴阳家,越是懂得避世这个道理。
管他呢,浔只是摇了摇头,将那些念想摇出脑袋,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心中万事细如毛的人,只需要知道今天不是死局就够了。
华元手指轻轻摩挲剑柄,粗粝质感的绷带清晰地传达到了他的指尖,这柄看似其貌不扬的木剑便是在整个万重山都有着鼎鼎大名的木剑鸢花,人们都说鸢花虽然是木剑,但却比那真正的仙器飞剑还要锋锐,什么削铁如泥都配不上用来称赞这柄木剑,是那天上仙人赠与华元的仙器,甚至有人说整个万重山剑道十斗,鸢花一剑独占八斗,其他的剑,都只配跟在鸢花背后,连相提并论都没资格。
其实华元一次也没有用过鸢花,他只是将它配在身上,真正用来杀敌决斗的,还是用那柄长柄剑,祸乱,鸢花只是因为他一直随身携带而不用,让人们以为只是没人能逼他使用鸢花罢了。
鸢花其实只是一柄最最普通不过的木剑,别说削铁如泥,就算是真的拿它砍树枝,可能都砍不断,这柄木剑甚至连锋刃都没有,真要说这柄木剑有什么珍贵之处,也许只是剑身的那“鸢花”二字是悬锋山开山师祖华鸢亲手刻下的二字能值点钱了。
华元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澄清这些谣言,但最后还是没有澄清,只是因为一个弟子无意间的一句话,“华元,鸢花,听起来还挺般配的”。
真是好笑,真是可怜。
人们皆传华元之所以会留在悬锋山上十年不下山,是因为他在十岁时被带上悬锋山时,和悬锋宗宗主华济有过约定,只有在成为剑仙第一人后华元才能下山,这话虽然听起来狂妄,但是如果是华元来说,人们又会觉得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毕竟他现在才二十多,还年轻,也许再给他几十年,那抵达所谓十二三境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然而事实上,华元不下山,也只是因为他不知道下山能做什么罢了。
山下有宽阔富饶的四大域,还有大到漫无边际的妖域,这个世界比他当初在那个小破屋子里的时候想象出来的那个世界要大上太多了。在他被华鸢收养后,带着四大域各地到处跑的时候,他就见识到了这个大到难以想象的世界,他没觉得这个世界如何好,反而是有些失望,现在华鸢死了,他更是没有下山的理由了。
有些时候,他甚至还会觉得不值得,为什么华鸢要为了这些人死?当他再后来搬到那片竹林里居住,有其他悬锋山的新弟子来找他答疑解道时,他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他能够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就连天赋最差的弟子他都能教他一下午的养剑技巧,仿佛那副温和平易近人的面具被他刻在了脸上一般。大家都说华元就是悬锋山的一个脊梁,如果不是华元淡泊名利,从不追求剑以外的事情,悬锋宗的宗主也肯定是他来担任。
没人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毕竟就连华济本人都是如此认为。华济叫华元师叔,不仅仅是因为辈分,也是因为他是真心诚意地将华元当作自己的长辈来尊敬,来崇拜。
而在华元心底里,不论他如何被爱戴尊敬,他心底永远有一个小男孩孤零零地站在远处,冷眼看着他和那些弟子们的说笑。他好像是在对着华元说着什么,华元听不清,也不想听清。
他躲了快十年的命,终于要追上他了,他这一次不可能再逃掉了,他也不想再逃了。
眼前四人,夏藉和她的关门弟子左诸烟,还有阴阳家蔺氏的蔺苓和她的唯一亲传弟子浔,阴阳修士的战力忽略不计,夏藉又恰好丧失了修为,唯一能够站在他面前的人只有这个十三岁的青衫少女,这真是一盘死局。
祸乱剑尖直指那个青衫少女,在青衫少女消失的那个瞬间,即便他做了心理准备,还是险些没跟上。在他的眼中,青衫身形如鬼魅,即使跟上也只能看见一缕残影青烟。
青衫少女速度极快,甚至要比一些真正的八境金丹境的剑仙还要快,这显然是那柄月白色飞剑的神通。他有些无奈,此时还有六柄不知名的飞剑悬于少女的袖中,代表着少女至少还有六种神通,那白云端的剑修打架什么时候也变得像是练气士一样拼数量了?
即便如此稍纵即逝的紧张瞬间,他的脑子里依然是杂念越来越多。不过心里牢骚归牢骚,华元并没有真的对此觉得如何棘手,毕竟有道是一剑破万法,他绝不相信少女能凭借着龙门境的修为将这七柄飞剑发挥出全部实力来,倘若让他找到缝隙,无非便是多出剑六次罢了。
祸乱向前刺出,精准拦截住了月白色飞剑的刺杀轨迹,清脆相击后,那飞剑则是一击及走,绝不贪留。
华元向前再是踏出一步,竹林骤然哗哗作响,仿佛狂风吹拂,万千竹叶倒悬与空,向着诸烟袭去,那抹青衫速度却是突兀再是提高一截,万千竹叶径直洞穿而过,却只是将那残影搅碎零落,青衫已然站于青竹旁,别说伤痕,就连衣衫都没乱多少。
诸烟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夏藉赠与她的那柄轻白,虽然品质绝不算低,但也难以做到这种速度。之所以能够如此之快,还是要感谢那天道给她留下的心湖,她将飞剑存于心湖之中,心湖无时无刻都在温养磨砺着这些飞剑,只等出鞘的时机。
镜中花悬起,将她手臂的长袖切下,露出纤细素白的手臂,显现出些许暗紫色,剑气划开肌肤宛如切割豆腐一般轻巧,心湖之中剑气肆意出体,将那毒血逼出,当那暗紫血液流淌到草地上时,居然发出滋啦的腐蚀声响。
即使只是一击及走,祸乱的剑气依然攀衍到了她的手臂上。
她看向华元手中的那柄祸乱,眼神之中闪过些许忌惮,随着她再度抬手,再是招出新的飞剑。
飞剑如晶蝶。
看着诸烟的忌惮眼神,华元有些无奈,他的祸乱剑气的确能附剧毒,但是他之所以不主动出剑,只将麻痹的毒气藏于剑气之中,就是为了让这麻痹毒气传递到诸烟体内。倘若诸烟愿意接着这个台阶下,不去驱逐这毒气,等她麻痹生效后,华元杀掉蔺苓,诸烟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毕竟没人会真去责怪她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输给华元。
这么好的剑仙胚子,让华元着实觉得死在这里可惜了。
不过看起来少女不仅没有察觉到这种暗示,甚至还因此觉得他华元是个下毒的小人,只能说无可奈何。
身旁有眼,他也不能再继续放水了,随着他手腕一拧,祸乱终于主动一剑递出,沛然剑气充斥暴掠而出,声势浩大如惊雷。
他突然愣住了。
这对于生死之斗中来说是致命的失误,但是他确确实实地愣住了。
因为他的眼前不再是漆黑的深夜与石阶竹林,而是在一个庭院之中,地面堆积着秋黄落叶,正是一副好秋景。
他的身体有些颤抖,极慢极慢地扭头看向身后,一个清秀少年站在庭院之中,手中拿着扫帚,认认真真地扫着落叶,再往屋内看去,熟悉的身影坐于木椅之上,哼着小调,背对着他,好像是在缝织着什么衣物一般。
“华鸢?”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居然是那样的颤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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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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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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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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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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