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里有些茫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们现如今才刚刚离开白云端,还没有到万重山脉,在那艘巨大剑舟里,她还在教小诸烟练字。
无数记忆颠倒着缭乱着涌入了心湖里,时间顺序上甚至有些错乱分不清,眼前一会是闭着眼睛,安静等待着她上妆的小诸烟,一会又变成了她牵着小诸烟的手,走在傍晚的白云端上,随后又变成了在巨大圆月下,坐在断崖旁的青衣女子模样——最后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唯一清晰的只剩下了纸面上那一行一行工整整齐的夏藉二字。
她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身旁,指尖触及到了一个有些冰凉的东西,低下头,那是一柄木鞘长剑,唯一的修饰是木鞘缝隙间流露出来的些许猩红丝线。
长绝。
心忽地坠入冰冷湖底。她低下头,握住了那柄长剑,坚硬冰凉的触感清晰到有些令人发痛,原本紊乱的思绪与记忆一瞬间清醒平静了下来。
她想起了,诸烟将她从光阴长河里送出来了,代价是她自己将会一直逆流光阴长河,留在了那座中阴之湖里,那是光阴长河的源头,湖下是历代魂一胎光的尸体,她们化作养分,供养着整片中阴之湖。诸烟坐在那艘小舟上,告诉了她所有的真相,陪伴着她长大的夏罄是小诸烟,她在死后见到的那位自称自己是死神的黑衣姐姐,也是小诸烟……诸烟将自己的三魂七魄一片一片剥离下来,全部赠予了她。
她抱着那柄长剑,略微低垂着头,肩膀消瘦。
“你醒了。”
她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那是一位蒙着双眼的年轻少女。
“蔺苓。”
夏藉回想起了她的名字,这位看起来像是阴阳家修士的少女和其他阴阳家修士完全不同,岁月在她身上完全没有留下半分痕迹,依然年轻得像是刚及笄的少女,被布条遮掩的肌肤白净,细腻得没有一丝皱纹。
“我想夏大剑仙睡了这么久,也许有很多的问题想要找个人问一问,”蔺苓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所以我来了。”
齐苒死了,陶钰死了,补天人已经彻底失败了,弃域被彻底吞没,锦王朝离一统整片天下只有一步之遥,年岁已过三十的江辞即将步入暮年,唯一的解局之法就是借助锦律,让自己一步登仙,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天道。蔺苓将过去数年中全部发生的事情以着最平淡的语气概括下来,慢慢娓娓道来。琇書蛧
夏藉安静地倾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接话,直到蔺苓说出这就是全部了之后,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思索着。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还请夏大剑仙好好休息吧,”蔺苓行了一个礼,随后便是打算转身离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说起来,这一趟行舟,似乎有一位姑娘也认识你,叫做阿丑,夏大剑仙有什么印象么?”
丑?
夏藉略微顿住,有些犹豫道:“在哪里可以寻到她?”
“这些日子里,她时常在甲板上乘凉吹风,也许夏大剑仙可以在那里寻见她。”蔺苓说道。
夏藉点了点头,略微顿了一下:“剑舟的目的地,是哪里?”
蔺苓轻笑:“现如今还能是哪里呢?当然是那平邑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那平邑会是整片天下最热闹的地方——夏大剑仙此时最想去的地方,想来也就是那里吧?”
“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
蔺苓略微一愣:“一定要问为什么的话,就当作是对那木棺的感谢吧。”
“木棺?”夏藉愣住了。
“夏大剑仙不知道么?”蔺苓说,“将您从光阴长河里送出来的,便是补天人臭肺茶无忧的本命物,一件木棺,能使血肉生于白骨之上。”
“浔受伤了?”
“并非如此,”蔺苓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是一个左家的小姑娘,名叫左回——说起来,夏大剑仙您应该对她并不陌生。”
夏藉略微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左荀身后的小姑娘,不由得有些吃惊:“左回她怎么会……受伤?”
“她现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会做自己的选择,也会承担相应的结果以及代价,”蔺苓淡淡说道,“左荀化作天道的持剑人时,她前去做了第一位阻拦者,但是即便付出了双臂双腿双目的代价,也依然没能留下左荀。”
夏藉沉默了下来,低声说道:“每个人都会做自己的选择?”
蔺苓点了点头:“总会长大的,就像是养一只鸟儿,它的羽翼会慢慢丰满,你知道将它放飞也许会被鹰叼走,也许会风餐露宿,但是依然要放飞它,因为飞与不飞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一个人是没法去为旁人做决定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引导,以及必要时的劝诫。”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左回她挺想念你和左诸烟的,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上层去找她,浔现如今在照顾她。”
“你和浔……到底是什么人?”夏藉低声问道,“如果不方便回答,我在这里道个歉。”
“不必介意,这并不是什么隐秘,”蔺苓摇了摇头,“您听说过天生精怪么?”
夏藉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弃域长明城的那位芯烛,以及补天人里的茶无忧和木吻都是天生精怪,芯烛的真身是一枚长命烛,茶无忧的真身是菩提古树,木吻的真身是蛊毒,她望向眼前的蒙眼少女,有些猜不出对方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蔺苓仿佛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略微无奈地伸手触摸着自己的眼眶:“这眼疾倒不是因为我的真身,而是因为我在阴阳一道上走了岔路,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我的真身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块很寻常的石头,”蔺苓低声道,“真要说有什么特殊的机遇,那么就是我曾经被一位人抛入了光阴长河里,在那里我拥有了灵智,不知道被洗涤冲刷了多久后,我遇见了浔,并且与她一同离开了光阴长河,但与我不同的是,她是诞生于光阴长河之中的。”
“浔是诞生于光阴长河里的?”夏藉略微顿住。
蔺苓点了点头:“委实而言,直到现如今,我也不太明白浔究竟是个什么存在,只知道在初次见到她时,她的容貌便是这副模样,唯一的差别便是那时候的她像是一个刚降生于尘世间的精怪,什么也不懂,就连说话都不会,看见我后就一直跟着我,学着我走路,学着我说话……所以对我而言,她也算是血亲了。”
在讲述完之后,她行礼告别,合上了门,夏藉坐了一会后,还是从床上站起身来,适应了一会身体后,她才伸出手,打开了房门,阳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痛,狂风拂面,她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后才慢慢睁开眼睛,顺着栏杆,向着甲板方向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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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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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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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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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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