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姽水斥候悄然无息地站在池塘树下的阴影之中,望着那坐在池塘边,名为乌云的蛟龙女子,她的身上放着一小袋子鱼食,一粒一粒地向着浅浅池塘中抛去。年迈姽水有些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图,因为这座池塘里根本没有鱼,什么样的鱼能够在倒悬瀑布里生活?那些一粒一粒投掷出去的鱼食,就像是被败家仔们投掷出去的家产积累,连声响都没有,就静静地沉底了。
可那蛟龙女子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只是坚持着,或者说是固执着喂食着那鱼食。
年迈姽水收回了视线,他一向摸不明白这位即将成为弃域新主人的蛟龙女子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无论是不直接斩草除根长明城,亦或是将自己好不容易寻找到的女儿关押入水牢之中,她有些时候像是一位阴晴不定的暴君,有些时候又像是一位深谋远虑的阴谋家,有些时候却又像是个幼稚的死犟孩童——是因为蛟龙族过去的覆灭么?姽水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蛟龙族虽然名义上算是覆灭,但实际上简直兴荣得不能再兴荣了,四座天下里除了四大域外,万重山脉妖域弃域都归拢于蛟龙的掌握之下,要是将这种局势称之为落寞,那么这世间大抵就没有什么局势能够称之为兴荣了。
只是他还是有点不明白,蛟龙之主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亲女儿关押入水牢之中?即便对于蛟龙这种亲水亲寒之物,水牢的环境也决然不算好受。
他只能猜想也许真的如那传闻中所说的一般,长明城苏衔玉相比较于蛟龙族,要更加倾向于从小长大的长明城那一边,所以才引起了极其厌恶外族之人的蛟龙之王的怒意——倘若这么看来,一切都合理了不少,蛟龙之王面对着长皇女着实极尽宽容,想来其中也有其生母苏绍安的求情,面对着如此严峻的分歧,也仅仅只是下令关押入水牢之中,由此也可见那位被转化为蛟龙的人类女子在蛟龙之王心中的分量之重。
想到这里,年迈姽水不由得叹了口气,倒不是觉得同情,作为未来弃域涨潮后能够存活下来的种族之一,姽水族此时的立场定能帮助他们成为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存在,所以他早早地便将自己的思维方式调整成了蛟龙族里一员的角度,在他看来,长皇女与乌云陛下有分歧,着实是一件令人惋惜之事。
想到这里,年迈姽水又在心中叹了口气——倘若在水牢里,长皇女还不能想通,那么陛下就需要尽快考虑立新皇女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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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衔玉蜷缩在漆黑水牢正中,避让开来四面八方的寒冷水流,素白脚踝上紧紧锢着一道由水精所构成的锁链,一向畏寒的她脸颊有些苍白,冷得止不住打颤,身上的那件单薄灰衣根本抵挡不住什么寒意。可能就连乌云也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明明是蛟龙,却会有这么怕冷,也许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一个蛟龙吧?苏衔玉有些自嘲地想到。
漆黑的水牢突然流进了一丝光亮,苏衔玉有些艰难地眯起眼睛,只见一个人影背着光站着,将一份放在托盘上的食物与水递进了水牢之中。
苏衔玉没有接过,只是望着那人影,那人影似乎被她的目光注视得有些发怵,有些战战兢兢地想要低头离开,可就当她即将合上门时,苏衔玉却是喊出了她原先的名字:
“李湘。”
她记得这个女孩的名字,是因为白翡的缘故,白翡有些时候会和她说长明城的那些孩子是有希望的,有些是没希望的,那些有希望的孩子里有黑白姑娘,有那位成为斩龙脉身死在蛟龙之乱里的左猎……也有李氏的李湘,白翡对她的评价很高,说也许她能够在未来成为下一位芯烛,只可惜性子有些内向懦弱。苏衔玉和她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之所以能够记住这个女孩的名字,只因为她是为数不多身为李氏一员却不怨恨苏衔玉的人。Χiυmъ.cοΜ
苏衔玉有些时候会在城里见到她,从不打招呼,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和别的孩子打招呼了,那个孩子大抵会和她一样被孤立排斥,不过委实而言就算她不打招呼李湘的人缘也不是很好,因为她生在李氏里,那个长明城的练气士大家最看重的就是一口心气,李湘无论是心性还是精气神在他们看来都是完全不合格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是耻辱般的存在,因为她既怕疼又怕死,本命物甚至是一个算盘——李氏从来就不会有这般贪生怕死之徒。
所以有些时候苏衔玉觉得李湘和自己也许还挺合得来,但李湘从来都不会靠近城门口的规矩石,所以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在蛟龙之乱开始后李湘便没了踪影,苏衔玉本以为她逃去某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干脆是死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她。
听到这个名字,那原本名为李湘的女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将头低得更低,声音细如蚊蝇:“回长皇女的话,奴婢现如今有新名字了,叫新烛。”
苏衔玉愣住了,很快她才想明白新烛芯烛大抵是在乌云取来嘲笑长明城的,这下就连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沉默下来,她原本想说白翡知道了会很失望的,但是又怕眼前的女孩说上一句“白翡已经死了,而自己不想死”。
许久后她才终于开口:“麻烦你做这些了。”
李湘有些手足无措,她似乎已经做好了被羞辱或是被奚落两句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苏衔玉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语,这令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为好,手指紧紧揪扯着衣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说道:“是奴婢该做的。”
“是乌云让你来的吗?”苏衔玉平静说道,“就当作是陪我聊聊天吧,称我苏衔玉就好,随意一点。”
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李湘,她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
听到这句话语后,李湘才终于松了口气,盘腿坐在了水牢门口,合上门门后略有歉意道:“这是陛下的命令,水牢的门必须关死……”
“没关系,就这样聊吧,我不怕黑,”苏衔玉淡淡说道,“乌云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根本没有这样的说法,长……衔玉,为什么会这么想?”李湘有些慌乱地否认道,“陛下只是说要我看守您,等到涨潮后您就自由了。”
“为什么?”苏衔玉问。
李湘细声细语说道:“因为开始涨潮后我就死了,水牢自然会消散开来。”
苏衔玉有些哑然:“你并不是为了转化的承诺才留在这里的?”
“陛下从不许诺转化,”李湘低声说道,“那些话语只是姽水族编造出来蛊惑人所用的。”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苏衔玉着实有些不理解。
“因为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是,”李湘轻声说道,“人活着总是会死的,与其作为李氏子弟,为了那些光荣伟大的东西而死,我更愿意死得悄无声息一些……”
那话语顿了顿,即便身处黑暗之中,苏衔玉似乎也能感受到这个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的女孩似乎笑了:“当然,如果是为了您的自由而死,我其实挺开心的,毕竟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死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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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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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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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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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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