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母?”
陶钰略微顿住,她还真没有想好这一部分该编造出什么故事来搪塞过去。可望着眼前女孩清澈的眼眸,她没法真的随意两句糊弄过去。
最终,她还是开口慢慢说道:“你的母亲,是玉璃宗的上一位宗主,齐苒。”
陶朱点了点头,神情中并没有多少惊讶,似乎在先前她就已经猜到了一些那位齐苒与自己的关系。
陶钰心中略微一顿,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就像是从水中惊醒,不论眼前的女孩表现得再听话再顺从,再人畜无害,她都是那位白衣齐苒的前身,她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心思算计都没有呢?那些惹人怜悯的畏缩举止,那些柔声细语的语气腔调,都只不过是那为求自保的工具手段罢了,她不能真的将这女孩看作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你的母亲……曾经是我的老师,她教会了我阵法、修行还有很多事情,作为护道人而言,她尽职尽责,值得倾佩,”她慢慢地说道,斟酌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但她也杀死了我唯一的亲人,我的母亲,所以我心底还是很恨她的。”
“为什么她会那么做?”陶朱轻声问道。
“因为我的母亲做了错事,为我而做的,她在那一天就应该将我和我的母亲一起杀死,而不是放过我,和母亲一起死才是我最该有的结局,皆大欢喜,”陶钰低声说,“可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从来都没有过。”
“母亲的死……是因为陶姐姐么?”
陶钰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发现她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的背面,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她心中此时的紧张了,她有些想不通女孩为什么会问出来这么蠢的问题,难道说那位齐苒是大器晚成型?
齐苒的死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这很重要么?如果真的是她杀死了齐苒,承不承认还不是她一言堂的事情?再说了,问出这种问题,她难道就不怕触怒了自己么?陶钰有些心烦意乱地想到,倘若将她陶朱放到自己当年的那番处境,想来她连第一个月都活不了。
“她死在了那位胎光的手中,”她随口搪塞道,连理由都懒得细想,“当我们寻找到她时,就只看见了她和那位胎光的尸体。”
出乎她的意料,女孩明显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极轻微地靠在了她的身旁……那肌肤相触的些许温度仿佛炙热得令陶钰浑身都感到不自在。她的母亲不是自己杀的就让她感到这么庆幸么?她问出了一个那么蠢的问题,就只是为了向她自己证明,她的陶姐姐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存在么?
白痴,你依赖的人是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为什么要相信别人,依赖别人呢?只有自己才是值得依赖的,你明明是那位齐苒的过去,为什么会蠢成这个样子……她的身体略微颤抖起来,慢慢向着那闭着眼睛的女孩伸出了手。
她决定要结束这个愚蠢的游戏,她不想再看到这张令人生厌的脸颊了。
那白皙的指尖略微泛起青黑色的鳞片,原本修剪圆润的指甲消退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黑色的巨大爪趾,微微弯曲,寒芒尖锐,就连金铁都能轻而易举地撕裂开来,更不必提那女孩柔软的脸颊了——只要再向前一点,她就能挖出那两颗天真的眼珠,轻而易举的事情。
“陶姐姐……请问您有孩子么?”
女孩的声音轻微地像是梦呓。
那深黑色布满鳞片的巨爪悬停在了半空之中,离那双眼睛只有一步之遥。
“孩子?什么意思?”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死死地盯着靠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只要那双清澈的眼睛略微张开一星半点,就能看见自己面前那只狰狞可怖的巨爪——可是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依恋不舍地靠在白衣身旁,就像是一个雏鸟在向母亲寻求亲近般。
也许是误会了陶钰此时的语气,她有些畏缩地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你是玉璃宗的少宗主,在你成年之前,我需要教会你很多事情,例如该如何做一个好宗主,”陶钰轻声说道,“谈情说爱那种事情,对我而言无意义。”
她的手放在了女孩的头上,那青黑色的狰狞鳞片慢慢从其上消退,重新变回了那修长白皙的纤细手指。
女孩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做出了全然出乎陶钰意料之外的举措,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她将那只手贴在了脸颊旁,轻轻地蹭了蹭,语气与其说是亲昵,更像是掺杂着些许讨好的祈求:“陶姐姐……我可以作您的孩子么?”
陶朱忐忑地睁开了眼睛,陶钰望着那清澈眼底如血沉静的盛大夕阳,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女孩问出那句“请问你有孩子么”,原来不是在担忧她陶钰是否会威胁自己未来的权力地位。
迎着她的视线,女孩有些畏缩,可这一次她没有躲避开来,像是撑住了一口气,认真地直视着陶钰的眼睛,像是一只顽固的幼猫。陶钰心底微微触动,她突然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死板没有转机,陶朱和那位齐苒不同,年幼的孩子心底根本对权力并没有什么渴望,她更需要的是情感上的慰藉。
夕阳慢慢落下,仿佛将整片云海都点燃,在天幕间剧烈燃烧着,也在女孩的眼底灿烂燃烧着,那股不知名的勇气死死地支撑住了她的脊梁。
陶钰突然想起来了很久以前齐苒对她说过一句话,那是她们在对练阵法时的事情,齐苒说所谓的生死之斗,修为并不是决定胜负最为重要的因素,真正最重要的决胜因素是决意,不仅仅是阵修如此,天底下所有的修士在生死之斗时都是一样,那是一种背水一战的意气,倘若你真的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天道也会为你的这股瘆人决意而改行让道。
此时此刻,她在身旁的女孩眼中,看见那股决意——可这是什么生死之斗么?她有些想要嗤笑,女孩太过幼稚,等她再长大一些,她就会明白口头上的承诺是这世间最令人信不过的事情,因为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出,真正值得信任的承诺应该是见血的,性命相关的,只有付出了足够深的代价,才能够值得信任。
“你的母亲杀死了我的母亲,现如今你期望我来作你的母亲?”陶钰沙哑说道,声音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颤抖。
陶朱有些顿住了,她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没有想到陶钰会说这句话,巨大的委屈冲散了那股勇气,她略微低下头,声音细微:“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母亲做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不反过来质问?为什么要这么软弱,一点小恩小惠就将你收买了吗?陶钰已经拼尽全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那波涛汹涌的情绪依旧如同巨浪,在她的身体之中横冲直撞,摧枯拉朽地碾碎了一切理智。
她颤抖着收回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夕阳终于彻底落下了,晚秋的夜晚死寂且深沉,冰凉的风令她忍不住想要颤抖起来,可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温暖。那是身旁的陶朱,她从台阶上站起身来,轻轻抱住了她,那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暖意很是微渺。
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夜幕,任由女孩安静地抱着自己。xǐυmь.℃òm
许久后,她才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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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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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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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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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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