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剑仙,我很早前就说过了,胎光她和我是同路人,而你不是,你有冠绝天下的修为,你有锋锐无双的飞剑,你有道德良知,你什么都有……唯独缺少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物,决意,你没有真正的决意,所以你做不到为了一个目标,去抛下一切身段道德良知,去不惜一切代价。”
“决意……?”
夏藉靠在在石亭梁柱上,白皙脸颊上没什么血色,那条赤蛟有些焦急地围绕于那心口处的伤口左右,似乎想要帮忙,但又无从下手。
“是啊,决意,不是决心,而是真正的决意,”齐苒很有耐心地解释道,“那种决意,叫做复仇,那是一种支撑自身的支柱,它顽固死板,它执拗刚烈,它不会被温润平和的生活所腐化,也不会被苦难艰辛的灾难所折断……告诉我,夏大剑仙,你能看着她胎光的眼睛,亲手将她的心脏挖出来么?”
她伸出手,将夏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或者换个说法来说,你能做到亲手杀死我,还有巫芫她们么?你做不到的,因为你的决意不够强烈,在你的眼中,我们不是你必经之路上的绊脚石,杀死我们也不是你此生存在的唯一意义,在你眼中我们是人,是和你一样的人,所以现在的你注定是不能够成为故事中的那个女娲。”
“而胎光她,可以做到这一点,她本来就应该是这世间最锋锐的剑,可是你成为了她的鞘,将她的锋芒全部束缚住了,在你死后,我们大抵就能够看见真正的女娲诞生了吧?只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为什么?”
夏藉艰难地咳了咳,她每说出一句话,生机就会愈发流逝得快上一些。
齐苒靠近了她的耳旁,轻声说了一句话。
在听到那话语时,夏藉的瞳孔略微收缩些许。
“明白了么,夏大剑仙,这就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也是我一切的秘密了,我用良心做担保,我全部都告诉你了,你是唯一的知情者……虽然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有没有这个东西了。”
齐苒自嘲地笑了笑。
她紧紧地握着夏藉的手,望着那双已经开始有些涣散的眼睛,她在那清澈的眼底同样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倘若没有黑袍之上那个鲜血淋漓的伤口的话,她们的举止此时看起来与亲密无间的姐妹没有什么不同。
“别担心,夏大剑仙,在那片新的天下中,那里不会有什么天道,也不会有什么应雷,所有人都会得到圆满,所有逝去的都会归来,所有破灭的都会缝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当会在那里再次相见。”
她顿了顿,像是对着夏藉倾诉,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
“夏大剑仙,你知道么?我曾经是很羡慕过你的,甚至还有一点嫉妒,真的,她和我讲过妖域的故事,其中就有你的故事,她还说如果你也能成为她的同路人就好了,如果我们能拥有一位专攻杀伐的剑仙,很多计划都会变得简单很多,我听完之后也去给自己找了一柄佩剑,但是我在用剑一事上着实没有天赋,最终也只能用作装饰了。”
“那不是我做的,”夏藉说,她的声音很轻微,“那是夏罄做的。”
“但她也是你,是你的一部分。”齐苒说。
夏藉没有反驳,她只是望向了安静沉睡中的青衣姑娘。
她有很多想说的话语,但最终只汇聚出了歉意。
齐苒望着她,突然问道:“如果能回到最初,你会愿意将我们全部杀死么?成为那个女娲?”
石亭中安静到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已经听不见了么?”
她低声问道。
黑袍剑仙靠在木梁上,她的瞳孔一动不动,一滴雨水滴入其中。
她死了。
齐苒默然地望着眼前的墨色衣袍,片刻过后,才低声说道:“幽精,帮个忙,将夏大剑仙葬入光阴长河之中……”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只手臂从她的心口处洞穿而过,和方才夏藉一模一样。
“没想到?”
商浅,不,应当说是陶钰,卸下伪装后的她靠近了齐苒耳旁,轻声说道:
“你将夏藉她带到这里,是因为只有在光阴府邸中杀死一个人,才能确保她真正死去?很好,这也很符合我心目中的,你的身死之地。”
她的话语声音不大,像是恋人之间耳鬓厮磨的耳语声。
她松开了那握住心脏的纤细手指,轻轻推了一下身前的那袭白衣,看着她踉跄几步从石亭中跌了出去,落在了那干涸龟裂的湖底。她不急着杀死齐苒,她要让齐苒痛苦地死去,这是她在心中说过了无数次的誓言,既然是誓言就一定要做到。
这片裂纹满布的府邸湖塘,不仅仅是齐苒的心境,同样是她陶钰的心境。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玩偶,那是一个丑陋到了有些可怖的兔子,补丁斑驳,无数次的缝补过后,已经看不出来它最初的布料了,她将那个布偶放在了石亭栏杆之上,仿佛像是要让这个布偶见证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的手有些颤抖,在过去的八十年中,她没有一天晚上不在幻想着这一刻的到来。
陶钰从石亭中走出,手中一柄长剑缓缓出鞘。
“还记得这柄剑么?”
齐苒坐在湖底,右手紧紧地按住了心口,只有这样才能令生机流逝的速度稍稍减缓些许。wWW.ΧìǔΜЬ.CǒΜ
她望着陶钰手中的那柄长剑,笑容有些无奈:“当然记得,那是我的第一柄佩剑,后来换了新佩剑后,我就将它丢到储藏库里去了,你打算用它来杀我,这么有仪式感?”
她的话语刚刚落下,便再也没有了说话的能力,一柄长剑从那口中洞穿而过。
陶钰的手臂近乎颤抖成了筛子,她死死地握着手中剑,毫无章法地挥砍着,剑柄传来的那是她无法想象的美妙触感,前八十年中的所有痛苦愤怒委屈一同化作了木炭,促使着这股复仇的巨大火焰愈涨愈高。
因为她的劈砍,那柄普通的佩剑没几下便先一步绷折,但那清脆的断折声并不能熄灭她的愤怒。她原本是黄粱阵中的王,是这世间修为最高最深远的阵修之一,同时还是妖修中的翘楚,她有着大把更为体面的,更为优雅的方式来完成这段复仇,但是她没有选择那么做。
她放弃了阵法,也没有使用任何神通,她甚至没有使用自己的半分修为,像是一个从未修行过的山下人一般,对着那袭白衣咆哮着宣泄自己的愤怒,她将那骨头一一踩折踢断,跨坐在那白衣身上,对着那张脸颊一而再再而三地挥出凶猛的直拳,因为没有修为的缘故,她的双手满是被碎裂骨茬划破的伤痕,可她根本感受不到半分痛楚,只是像野兽一般,暴怒地撕咬着眼前的白衣仙师。一片片漆黑的锋利鳞片从她那原本漂亮的脸颊上浮现而出,随之一同的还有冰冷恶毒的暗金竖曈,真龙血脉在她身上因为愤怒而彻底复苏。
蛟龙一族的复仇本就如此,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她们根本不关心这股复仇的火焰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唯一重视的只有仇恨。
当她终于停下手时,那袭原本出尘脱俗的白衣已然变成了一滩泥泞。
她坐在那袭白衣之上,崩溃着嚎啕大哭,仿佛重新变成了当年那个坐在泥泞中的绝望女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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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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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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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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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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