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
随着咔哒声响起,火苗亮起,照亮了整座漆黑的房间,巫狸从怀中摸索出烟盒,哆嗦着凑近火苗,点燃后,又是一个极长的深呼吸,仿佛要将那一整只烟全部吸进肺里。
为她点燃火苗的女孩并未收起手中的火机,而是将火机放在了木桌中央,寡淡光线充当着整座屋子的光源,借着光线,她打量了一番坐在对面的巫狸,嗤笑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这种自杀方式是很没有效率的?”
女孩发丝雪白,脸庞苍白无血色,坐姿散漫,双腿随意搭在桌上,眼神中满是毫不遮掩的冰冷恶意,昏黄灯光下她的精致面容很是可怖,仿佛一只无生命的纸扎人。
她便是那位被认为是死在四一之争中的非毒。
巫狸知道她的心情为什么不好,因为就在半个小时前,那位名叫夏藉的女人坐在了她的位置上,还说她是一条小狗。
换做平时,她现在必然要笑眯眯地回复一句被戳破了心事恼羞成怒啦?可是现在真没有那个心情——她的脸上还在向下渗出滴落着深墨色的浓稠液体,犹如融化了的沥青,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痛得她很是有些抽搐,根本没有心情对女孩的话语做出什么回应。
她只是叼着那根细长的烟,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一滴浓稠液体落在了木桌,迅速吱吱作响地挥发掉了,仿佛落入油锅的水滴一般激烈。
“如果实在是痛得狠了,我可以帮忙的,”坐在长木桌另一侧的年轻女孩有些于心不忍地开口说道,她的脖颈上有着大片碧绿色的晶莹鳞片,“虽然不能让它不再渗出,但至少能缓解一些……”
巫狸打断了她的话语,让语气尽可能平和地说道:“你们先交谈就行了,我需要,需要先缓一缓,不需要鳞片,没必要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不用担心。”
“她挺不住,安若苏,给她上鱼鳞,”坐在长桌右侧最尽头的齐鸾否定了巫狸的话,没等巫狸说话,她便堵死了话语,“就算你挺得住,新添的敛音水也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表演什么坚贞不屈的硬汉表演,它已经有些察觉了,别浪费时间。”
安若苏没有再说话,将手掌向下按去,一道碧绿色的鲤鱼鱼影向着巫狸所在一处飞快游匿而去,转瞬即钻入了巫狸体内,大片大片的碧绿鱼鳞从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来,让那可怖的浓稠液体略微停缓了一段时间。
巫狸再一度望向了桌旁的那些长镜,它们面前重新摆放着满满当当的清澈茶水,作遮掩用的黑布大多都是堪堪挂在镜子上,仿佛只要一道风便能让它们滑落下来,露出镜面中的人影。
齐鸾说得是对的,敛音水的时间不多了。
巫狸环视了木桌一圈,叹了口气:“商郁和茶无忧又没来?”
坐在长桌最左侧尽头,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抿了口手中的茶水:“应当是睡过头了,她有午睡的习惯。”
“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敬酒我不喝……现在又多了一条领导开会我午觉,茶前辈还真是仕途坦荡啊,”巫狸喃喃道,她又是对青衣女子的平静颇为有些好奇,“你就不好奇你的下一代现在是什么样子?”
青衣女子微微皱起了那双细长的眉毛,声音很是平静:“她能在分魂问心蛊下,活着来到弃域后,找到光阴长河,就说明无论是心境还是修为,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担心了,最后,她不是我的下一代,她是胎光的下一脉。”
“不不不,她可要比你想象中的有意思太多了,准确来说要比你们前几代胎光加起来还要有意思的多,你知道吗,她是和她师父一起来的,她师父看起来温柔得不行,又当师父又当妈,你们胎光历代的恋师恋母直接一键满足,走的时候还就只拿了一柄伞,她们要共撑一把伞回家咯,”巫狸很是笑眯眯道,“没准人家走着走着,欸,还要拉个小手,亲个小嘴……你们前面几十代胎光加起来可能都没人家一辈子接过的吻多。”
“这是好事。”青衣女子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有些时候说你们胎光没意思还真是不冤枉……还得是逗木吻有意思一点。”巫狸叹气道,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木桌下木吻正在用鞋尖踢她的小腿。
随着一声轻响,黑布皆数滑落在了地面,数百张明镜中,十张座位一位不漏,一一清晰呈现在了镜面之中。
木桌上很是安静,没有一位人起身,也没有一位人说话,她们只是安静地望着巫狸。
巫狸眯着眼睛,像是打算小睡一会,靠在了椅背上,低着头,发丝缕缕。
她嘟囔着:“还行吧,至少证明分魂问心蛊没错,新的胎光还真能摆脱心湖中的监视,也不知道新一代除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就算不问,看她们俩的神情也能猜到大概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近乎细如蚊吟,那碧绿色的鱼鳞大片大片地褪去,露出了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面庞,浓稠墨黑从其中滴落而出。
青衣女子站起身来。
“你已经承了很多因果了。”齐鸾提醒道。
青衣没有说话,她一直都是如此,比起说话,她更擅长出剑。
她走到了巫狸座位之后。
巫狸咧嘴,仿佛像是想要挤出来一个笑容,可是她的嘴角还没挑起,就先融化下滑了下去。
青衣握住剑柄,没有什么表情。
剑气寒冽。
随着那枚头颅的滚落,她的躯体骤然土崩瓦解,化作了满地的浓稠墨浆。
木桌旁,那数百座镜面前的瓷碗与镜面一同炸裂开来,水花四溅,像是一场冷清又喧嚣的烟花。
青衣一动不动,并未将手中长剑收起,仿佛一座坚硬冰冷的石像。
(——————)
车站屋檐下。
夏藉望着屋檐外的倾盆暴雨,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接下来该如何,等待离开?”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随时都能离开,”诸烟说道,“师尊本来想要成为什么?”
夏藉愣住了,第一时间没听明白诸烟的意思。
诸烟顿了顿,重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这里是师尊曾经的过去,那么师尊曾经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如果没有离开这里的话。”
她不是很想说出“如果没有去到四大域的话”。
夏藉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一点一点,有些放松地说道:“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仔细思索片刻,犹豫道:“我的话,大概还是会去选择当老师?”
诸烟沉默了一会,没有问出那句“师尊觉得是留在这样的世界里好呢?还是回到弃域好呢?”。
她安静地与夏藉一同看着充斥天幕的倾盆大雨。
随着时间流逝,那抹熟悉的冷光再次刺破雨幕,抵达了站台。
随着一站又一站从窗边掠过,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夏藉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抓紧了,肩旁传来了些许沉重。琇書蛧
她看向身旁,诸烟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半点不肯松开,仿佛像是害怕只要自己一松开,夏藉就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寻不到身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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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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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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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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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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