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清晨时候,那轮坚持了近半个晚上的合月又是复归原样,碎得满天都是,顺着那残月蔓延而出的微弱月光,两艘庞然大物伴着薄雾,缓缓并行于水面驶入港中,引得了不少人的目光视线。
那高大孪生剑舟分别一红一白,白剑舟名秋毫,红剑舟名持扇,两者间除了颜色外,几乎是一模一样,皆是长四十六丈宽十八丈,六层阁楼十四帆,两舟间有铁索桥相连接,随着船舟运行,那桥面略有摇晃,但也算得安稳,骇人的深黑色潮水激烈扑打在那剑舟底,像是无数双手想要将这座庞然大物拖下深渊,可它依旧是那般纹丝不动地缓缓并行,没有丝毫颠簸。
显而易见,无论是高大剑舟本身,亦或是那连接贯通的铁索桥,皆是那流光四溢的法宝之物,每次入水都要吃掉惊人数量的神仙钱,可那又如何?这对孪生剑舟的存在压根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一个面子——就像某位纨绔子弟所说过的名句一般,咱们点绛城什么都缺,但什么时候缺过钱?
今日的点绛城之所以如此热闹,正是因为有那小道消息流传出来,长明城的那位新王,左诸烟,今日终于要踏入这点绛城了。
点绛城对于那位为弃域开生门的新王,虽然算不得恶感,但也同样算不得什么好感,其中复杂情绪着实是难以一言尽述。真要追算起源头来,还要回望到千百年前的那位青衣左无虑身上,点绛城点绛城,其名字就是源自点绛城的初代城主竹鸩亲手写下的《点绛唇》,那位紫袍才女,一人一城,苦苦追随青衣近三百年,写下的思念可谓堆积成山,更有着著名名句“落花有意流水无心”,无论是于公于私都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忠心日月可鉴,但那青衣又是如何回应的呢?在那三百年中,寥寥几次踏入点绛城,也只不过是为了降妖除魔,完事就走,绝不停留,在最后决意孤身镇压黑潮时,竹鸩赠信想要最后见一面以作告别,可最后独坐石亭三日,也未曾等到那袭青衣的到来。
在点绛城众人心中,左无虑一生光明磊落,对得起长明城,对得起点绛城,对得起弃域,但唯独对不起那袭紫袍,所以千百年来点绛城心中仿佛都拧着那么一股气,什么地方都想要超过长明城一头。在那左诸烟第一次出现在弃域眼中时,点绛城雾衣阁中那位最年长的婆婆曾是那紫袍竹鸩的关门弟子,她望着那两幅近乎一模一样的画卷,差点没背过气去,几度怀疑是否是那左无虑压根没进黑潮,改了个名字就直接重出江湖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等到最后终于是消了气,重新捧起那副画卷,她又只剩下了对师祖对过去的缅怀,真要谈论起对那左无虑的恨意,还真说不上来多少,已然过了千年,无论是谁,现如今都是一捧黄土了,哪里还有什么爱恨情仇可谈?
长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茶楼中更是宾朋满座,都是来见识那位新王架势风采的,那长得干瘦的茶楼掌柜忙得满头大汗,生怕下人不懂事冲突了贵客,干脆自己薅起袖子干起了小二的活,这边刚应付完,那边又扯着嗓子喊去,他是半点不敢耽搁,恨不得让自己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今日在这茶楼中,敢坐下的人,哪个不是在点绛城中呼风唤雨的修行人?他一路上愣是没敢正眼看人,天知道随便一撞能撞到几个神仙,他将那些流闻中响当当的大名和脸一一对应上后,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受,就像是看见那画中的神仙走出来了一样不真实。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间隙,那茶楼掌柜倚着栏杆擦着汗休息,他看着眼前坐得满满当当的茶楼,感觉自己也算是看明白了一点眼前的局势,这些鼎鼎大名的神仙往那座位上一坐,这茶楼外再有人想要进来,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修为究竟够不够硬了,如果够硬,自然有人会起身离开。m.xiumb.com
那掌柜望着二楼最里边的那个视野最优的空位,忍不住开始猜想那最后一桌的空位究竟是留给哪一位的,难道是那位雾衣阁的现任阁主?可那位极其嗜好绛蓝衣袍的剑痴不是从来都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吗?难道说这次新王之所以会来点绛城,就是为了会会那剑痴?他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江湖故事。真是想入非非之时,那茶楼外却是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那茶楼掌柜只是听着,脸刷拉一下就苦了起来,他怎么忘记了这一茬,那个喜好招摇的家伙怎么会错过这种热闹?
他连忙是一路小跑到楼下门口半点不敢停,果不其然,那袭醒目的猩红衣袍如枫叶般从马背上浮落,还没等站稳,就开始扯着嗓子喊道:“小平子!今个人怎么这么多?给我留位置了没!”
那姑娘腰间负刀背后负剑,白皙脖颈上挂了个长命锁,腰间玉佩折扇香囊一应俱全,纤细脚腕上还栓了个小巧的铜铃,跑起路来叮当响,茶楼中倒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但随后又是没有在意,点绛城中谁不知道雾衣阁竹殷的“赫赫威名”?
刘平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大声,只能压低声音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拉到后厨无人处后才是松了口气,那猩红衣袍的姑娘皱着眉头,不解问道:“干什么?平日里是差你钱了还是怎么的?”
那掌柜就差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今个还真不是钱的事。”
他细细将今日的局势和眼前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姑娘念叨了一通,更是在那千年前的恩怨情仇重新重点提起,倘若那位置真是留给那雾衣阁的剑痴,那今日谁敢撞她霉头谁就要先一步死,平日中他虽然把这傻姑娘当摇钱树各种薅钱,但这种真会要人命的重要关头还是免了,毕竟讲究一个不能杀鸡取卵,赚钱要细水长流。
可那竹殷丝毫没有意识到局势,反而叉起腰来,信誓旦旦承诺着什么自己单手就能打十个竹鹭,还拍打着他的肩膀让掌柜放心,出事了她罩着,那干瘦掌柜恨不得将白眼翻到脑袋后面去,你竹殷是什么分量我刘平还不清楚?先前各种打配合骗外来人赚名声的事情都忘了?他搜罗到了一堆没人要的残缺法宝,转手就编些故事,像是什么绝世高手的战损佩剑,什么隐世高人的战损玉佩,高价卖给这个人傻钱多的小姑娘,反正人家背后是雾衣阁,不差这点蚊子腿。
刘平费尽口舌,好说歹说半天,最终给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后院窗边,美名其曰“可以纵观全局,像是那种书中的幕后高人”,终于是劝住了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傻姑娘不去在今日找事。
话音刚落,门外茶楼又是骤然安静下来,刘平心中一凛,扒着那窗口瞄上一眼,那傻姑娘此时终于是聪明了一点,也学着他在另一扇窗口偷偷摸摸着瞄,果不其然,门外那袭绛蓝衣袍已经踏进了茶楼,身后跟着两位侍女,那剑痴脸上依旧是与平日一般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整座茶楼没一人敢在这个时候与她搭话,都是看得懂气氛的人。等到三人入座后,才终于是又恢复了热闹嘈杂。
刘平擦了擦汗,松了口气,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他只求那两位神仙要打的话,务必请换个位置打,别打砸了茶楼中的东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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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绛城,一处并不显眼的店铺中。
“点绛城中有这么多人?”夏藉站在屋檐下,诸烟则是在店铺中挑选着新剑匣的材质款式,她向外望去,有些疑惑道,“看起来比长明城繁华多了。”
“点绛城的确比长明城繁荣昌盛,长明城先前的那次蛟龙之乱受到的损害要比我想象中的严重很多,”诸烟略微皱眉,顿了一顿,扭头看着门外那人来人往的长街,又是有些犹豫道:“可这人也太多了……今天是有什么最要的日子吗?”
那柜台老板娘有些惊讶道:“你们不知道今个是什么日子?外地人?”
诸烟摇了摇头。
那老板娘算是眼睛一亮,口若悬河般地与她们二人讲起了先前发生过的事,诸烟听着听着,不由得皱起眉毛来,她从未说过自己今日要来点绛城,倘若不是师尊说要为她买个新剑鞘,她们在昨日就直接回长明城了,可没等她继续向后想,夏藉却是开口问道:“那新王什么时候会来?”
“天知道,不过听他们说,多半是浩浩荡荡的阵仗,那新王从不走路,就靠着数不清的飞剑,像是仙人一样,不吃饭,只喝甘露吃药草,吐口气就能让人长生不老……”那老板娘越说越有些兴奋,突然是将桌面的那条铁杆拿了起来,“没听说过吗?那新王在那长明城里,一步就迈上云端,一声喝令,天边全是密密麻麻的飞剑,她还说,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那老板娘也许是说的太兴奋了,下意识地将那还没煅过的铁杆那么一挥,差点是打碎了桌上摆放的物件。
诸烟下意识后退一步,窘迫到耳垂通红,就连脚趾都恨不得蜷缩起来,她与夏藉说道:“我从没这样做过,也没说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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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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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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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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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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