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枣握着扫帚,认真打扫着庭院中那飘落而下,堆积于地面的层层枯叶。
院中空空落落,没什么复杂的装饰修容,唯一能被称为是装饰的也就只有那颗不知道究竟活了多久的老树,老树居于庭院西南侧,布满皱纹的粗壮枝干上虬曲苍劲,算不上是枝繁叶茂,反倒是颇有那种枯木凋零的凄然感。庭院中池塘里更是光秃秃一片,只有孤零零的几片荷叶一朵荷花,其中游匿着三两鲤鱼,鱼身青灰鱼肚暗白,俨然不是那什么稀少的锦鲤种类,而是那最最寻常的鲤鱼——寻常农家都不屑于作为观赏养殖的那种。这庭院并无那些侯门深府那般沉厚内敛,也无名门望族那般幽静典雅,但冬枣只是心无旁骛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劳务,仿佛她要做得事情是什么天大的重要事情一般。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无论这府邸再如何粗陋不显眼,但是只要那两位还在一日,就没人敢低看这里一眼,冬枣如此想着。
在这短短几日里,冬枣早早摸清楚了这两位新主子的喜好性子,那位在外被江湖之人称之为是夏大剑仙的黑袍女子,不仅与那传闻中剑斩三王座在妖域城墙上刻字的桀骜戾气沾不着边,性子上更是温言软语,不像那些山上神仙一般规矩繁琐辟谷让尘,一日三餐之外三天两头还能在那集市小食摊铺旁瞅见那袭黑袍的身影,让冬枣时常忘记这位黑袍女子其实也是个了不得的上五境神仙。
比起黑袍剑仙,另一位主子,总是穿着一袭寡淡青衣的左姑娘,是则是与冬枣心目中对那所谓神仙的印象符合了许多。
为弃域开生门的长明城新王,夏大剑仙的关门弟子,最年轻的仙人境剑修,斩龙脉的最后一位女子剑仙……任何一个单独领出来都算得上是响当当的头衔简直像是不要钱一般堆在了这位年龄与她相仿的左姑娘身上。冬枣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左姑娘出剑,但是她还在城主府中时,就听那些叽叽咋咋的姐妹们说得天花乱坠,耳朵都快要生出茧来了,对那些传闻也是半信半疑——毕竟再如何骇人听闻的消息,从她那些满眼犯花痴的姐妹口中说出,都好像要消减大半神采。
不沾五谷,不染风尘,简素青衣上唯一的修饰便是那身后的三柄长剑,言行举止间干净利落,仿佛天底下所有的理都要给她身后的剑鞘让路,可不就是那剑仙二字中最为惹人稀罕的仙人味吗?
府邸的木门被推开,那熟悉的黑袍哼着小曲,怀中抱着沉甸甸的竹制木桶,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冬枣赶忙站好,有些紧张地行礼问好,那黑袍女子却是直接将怀中的木桶解开,那木桶结构类似蒸笼,一层一层叠着,冬枣接过一层蒸笼,望着蒸笼中那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脑中飞速峰回路转,纵使她心思细腻,也始终没想不明白这位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最后,她才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那蒸笼,难道说主子只是顺手帮自己也买一份?
夏藉的心情的确很不错。
待到走到屋内,将手中蒸笼放下后,她来到了床边,悄无声息地望着那青衣姑娘的恬静睡颜。
无论睡觉前诸烟的睡姿有多么标准,一旦沉入梦乡后,最终都会变成侧身蜷缩的模样,那副生人勿进的清冷也被破坏的一干二净,更多的则是惹人怜惜的脆弱感——夏藉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才下意识如此睡觉,还是因为习惯了小时候在柴垛堆里睡觉才养成的坏习惯,她想要伸手摸摸诸烟的脸颊,但是快要触及时又犹豫了,并非是不好意思,而是害怕惊扰了她的睡眠。
诸烟的睡眠一直都很浅,哪怕很轻微的举措声响都会将她惊醒,所以更多时候她都选择通过静坐修行来熬过漫漫长夜,这几日里因为每夜的冗长养剑,让她不得不睡觉修补精气神……夏藉想到这里,白皙脸颊不禁染上几分绯红,指尖轻轻勾结着那被褥边角。
诸烟在与那大妖白翡决生死前,强行迈入了那仙人境,她的体内早早蕴积了过多过杂的剑意精气,如同大坝溃败,在那心湖中宣泄施虐,对修行前途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凡事都讲究着一个物极必反,修行一事也自然不例外。诸烟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所以对于止步仙人境一事并未受到如何打击,反而颇有意料之中的感受。Χiυmъ.cοΜ
不过,倒是有了一个被早早遗忘的事情,却是成了这复明山水的胜负手——诸烟的鼎炉体质。
丹田为鼎炉,全身无处不丹田;鼎炉在身内,结丹在三田。同修一事对于身具鼎炉之人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处,但是在此时此刻却对诸烟而言是救命的稻草——犹如治洪,堵不如疏,既然在那体内无法将其收纳降解,何不直接转手送人呢?那些宣泄肆虐的淋漓剑意还能促使夏藉那固步自封十数年的修为再进一步,可谓是真正的双赢。
夏藉耳朵尖微微泛红,心中默念,只是为了修行罢了。
指尖突然传来的冰凉使夏藉骤然一惊,还以为是诸烟被她的动静所惊醒,低头一看却是看见了诸烟依旧闭着双眼,表情痛苦眉头紧皱,仿佛梦见了什么极差的噩梦,她轻轻握着夏藉的指尖,不敢用力,也不敢松手。
夏藉伸手进被褥中,握住了那双单薄的手,触及后如同握住了一座真正的冰雕一般,只是皮肤接触便感受到冰寒刺骨,夏藉将那双手捧着,微微哈气,温热气息触及肌肤后,白霜于肌肤表面层层结出又消散,白雾寥寥而起。
她轻轻念着,小诸烟,别害怕。
这段时间并不长,短短数十息后便又恢复了正常,诸烟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夏藉依旧没有松开手,很是忧心仲仲,她从未见过这种情况,难道说那万阴鼎炉也有什么代价?
她想不明白,只能将被褥重新为她捻好,关上门后来到了庭院中。
“咚。”
悠远钟鸣遥遥传来,钟声厚重,虽不算是响亮,但也足够清晰。钟声连绵起伏,夏藉侧耳倾听,很快便是辨认出钟鸣次数大抵是对照时间的,这使得她突然回想起了前一世中,在老家的那座古老钟楼,它也是这般为整座城市记录着流逝的时间。
因为这个缘故,让夏藉不由得对这钟鸣声好感涨了不少。
早已吃完那笼早点,重新开始扫拾落叶的冬枣笑道:“那是清瘟寺的钟声。”
她又是好奇问道:“主子是信佛吗?”
夏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信佛。
前一世中,她的母亲就很信佛,家中有专门腾出放置佛像的地方,每逢节假日还会带着她一同去寺庙拜佛,年幼的夏藉懵懵懂懂地跟着母亲一同烧香,学着母亲跪在蒲团上,她没有看那座肃穆庄严的佛,而是在看母亲——只有在那个时候,母亲的脸上才没有焦躁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她闭着眼睛,身后披着淡黄的光晕,脸上满是虔诚和皱纹。
夏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信佛,还是喜欢在寺庙中时的母亲。
“佛是看得见的。”母亲常常这般说。
所以夏藉小时候偶尔挨打时,从来都不敢哭得太大声,她怕现在的母亲如果被佛看见了,是要被惩罚的,也许小声一些能够躲过——毕竟佛再厉害,也不能看见所有人不是吗?
夏藉觉得自己大抵是有一点信佛的,但也只有一点点。
心思细腻的冬枣没有让沉默继续蔓延,而是笑道:“如果主子信佛的话,倒是可以去那清瘟寺中瞧瞧,我听好多姐妹说了,去那里拜拜挺灵的,好几年都不会生病呢!”
夏藉:“不会生病?”
冬枣掰着手指,讲着自己听闻的传闻事迹,大多是些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杜撰传闻,但是她的声音清脆,眼睛清澄干净,不由得让人就是相信了那么一两分。
待到话罢,冬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其实不怎么信佛啦……都是她们说来说去的,我其实也想要去信一信,但是我太懒了,好多东西都想不清楚,感觉好麻烦。”
夏藉喃喃道:“是挺麻烦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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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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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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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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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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