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小生活在村子里,最远不过是走到十里外的集市,因此对时代观念极为淡薄。
现在是什么历法?过去了多少年?
不知道。
他们知道的,只是舒窈今年十七岁了,理应议亲。
十七,比她当初离开时年长一岁。
舒窈当然不乐意嫁给陌生人。
这副躯壳因为自幼营养不良,以及恶劣的生活环境,不比之前的名门之女娇嫩明丽,却也是方圆十里中有名的美人。
更关键的是——她身体里存在灵力,并且天赋极其出众。
她尝试了一下,大部分基础灵术即使是初次尝试,也能顺利成功,稍难些的,也不过多尝试两次的问题。
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三日后灵剑宗的弟子前来,她有了交涉资本。
那么,要冥想么?
冥想是天人感应最为基础的手段,与天道建立联系的成功率不高,但能够帮助修仙者锤炼道心。
……
她绝不是想骚扰天道。
她只是、只是想感应天道是否仍然存在。
只要灵感有一丝触动,她就立刻停止冥想,再不与天道做任何纠缠。
她发誓!
如此说服了自己,舒窈方才盘膝而坐,开始冥想。
但灵感在体内运转了足足九个周天,她的小洞天中仍然空茫茫一片,道心灵力没有半分增长。
……天道呢?!
尽管不是每个修士都能与天道建立天人感应的关系,然而【道】就在那里,既遥远又触手可及的位置,是每个人锤炼道心的方向。
每个修士的道心都不同,心中的道也不同。可【道】是存在。
那现在为何会这样?
任凭舒窈如何努力,也没能感受到半分天道存在的痕迹。
舒窈知道,天道绝不可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抹杀她心中的道。
那位高洁的神祇,即使是对见不得光的魔修,他也没有剥夺其追寻道的资格。
那么,如果他存在的话,只要没有第一时间抹杀她,那就说明问题不大——至少没有生死危险。
顶多就是天道不会回应她的祈祷罢了。
现在这样,只能说明天道那里必然出了大问题。
……
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到答案。
*
在这三天里,舒窈摸索清楚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情报。
对于天道的态度,据她的观察,不止是她的父母,村中其他乡民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态度。
他们对天道不存在敬畏,只有麻木与淡漠。
他是谁?有什么作用?似乎只是传说中的存在?
村中最年长的族老相比年轻人知道的更多,因为在舒窈问起时,她清楚的看见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强烈恐惧。
“谁告诉你这个的?”
舒窈嘴唇微微动了动。
老人追问:“是那个妖邪么?”
她含糊地应了声。
“速度将这件事忘了!”老者沉声道,“明日灵剑宗仙长就要来村里,不想给你爹娘招惹麻烦,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要泄露出去,知道么?”
果然,当年必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并且族老认为,此事与普通人无关。
“如今是[无道]的时代,不要管这种闲事。”
族老是为她好。
这个村里的所有人都姓舒,沾亲带故,而且当初村长为了一时苟且,决定将她献给妖邪时,也只有族老反对。
她稍加思索,斟酌利害后还是决定开口。
“那如果我会灵术呢?”她恳切道,“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会出现如今这样混乱无道的情况么?”
“灵术?!”老人惊骇地睁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照顾老人心情,舒窈没有用什么高深的灵术。
她只是轻打响指。
于是,少女指尖便凭空出现了一朵轻盈的火花。
看到火花的一瞬间,老人的表现仿佛就要晕厥。
舒窈顿时严肃起来,随时准备冲上去急救。
好在族老能活这么长岁数,终究身强体健,半晌缓了过来。
他看向舒窈的眼神不再是看待无知孩童,而是带了些戒备审视。
他缓缓道:“灵术早在五百年前便被正式废除,如今天下统一使用的是仙术的称呼,而凡人歪道使用的粗浅术法,则是法术。”
“敢问仙子……灵术,为何物?”
族老的神情,似乎是将她当成了精怪,夺舍了原主。
其实这么想倒也没错。
舒窈也不介意用这样的身份,为自己加些筹码。
她自称沉睡千年,终于得以转生的仙道大能,并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能力。
听闻她说了仙陨纪的历史,族老的态度又是一遍,相信了她的身份——其实也没有他怀疑的余地,这个村子里都是凡人,而看了舒窈展示出的实力,族老怀疑即使是灵剑宗的仙长,也不会是这妖怪的对手。
于是族老不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全部坦白。
至此,舒窈彻底确定,自己的确是穿回了熟悉的修真界。
但这里的时光,却已流逝了足足两千年。
凡人的寿命过于短暂,因此天道大婚之后的事情,族老也是从传说中听闻的,相比真实历史,有不少偏差。
“其实天道存在,也只不过是传说罢了,也是仙子今日提及,老朽才知其中真实。”族老将自己知道的历史和盘托出,“如今只知道,两千年前三界曾爆发过一场大战,当初那场战斗,持续了百年之久,直叫山峰湮灭,汪洋填平。”
舒窈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平静问道:“之后呢?”
“之后便是天下大乱。”族老说道,“传说中将会有帝君应劫而生,接着太平日子就会来。可这世间乱了千余年,也始终没见出现能够镇压一切的帝君。”
“如今,只不过是靠正道的两宫两派与一些小宗门,一同维持天下秩序。”
“两宫两派?不是三宫两派么?”
“天下大乱之后,无忧宫便在宫主祝阴的率领下投奔魔道,如今他们已是魔道的中坚力量,为祸人间了。”
族老叹息道:“要强娶你的妖邪,便是无忧宫出来的。”
明日是妖邪娶亲的日子,灵剑宗弟子星夜赶来,就是为了及时阻止悲剧。
这才是舒父拒绝村长苟且要求的底气所在。
听这番描述,正道弟子姑且还算有些担当,比她在门派大比时见到的道貌岸然模样强了许多。
临别时,族老问道。
“您所称的天道,当真存在过么?”
舒窈毫不犹豫道:“当然。”
“原来还有过那样的太平盛世么?”族老叹息,却又带着些惆怅,“老朽枉活九十有六,天下却总是这般乱糟糟的样子,人命比草贱啊。”
舒窈微微抿唇。
“天道会回来的。”
她一定会找到他。
族老瞥了她一眼,约莫有些奇怪,她这妖怪怎么对天道如此上心。
但她一直表现的和气,而且对人族似乎颇多善意,族老迟疑了一下,告诫道:“此外,还需提醒您。出门在外,最好不要提起天道之事。”
族老也说不清原委,只说是祖祖辈辈留下的训导。
似乎时常提起天道,会被某种存在盯上,招惹悲惨之事。、
“好,多谢提醒。”
族老是将行就木,方才说出这么多情报,或许也有希望她对舒家村留手的意思。
只是她本来也没打算伤害人类。
非但如此,她还要游历天下,斩尽不平之事。
她如今这具身体虽然资质上佳,但终究是从零开始,需要诸多历练。
天道陨落事件疑点重重,她必须有了足够实力,才有底气插手其中。
那么,就先从那个逼死原主的大眼怪开始吧。
*
翌日辰时。
眼看妖怪娶亲的时间就要到了,而说好的灵剑宗弟子还未赶来,众人表情不由难看起来,甚至带了些恐惧之色。
舒窈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如果可以,大家也不想让这么漂亮的姑娘被糟蹋了。
可仙长要是失约,那村子的安危又该如何保障?
普通壮年男子可是万万抵抗不了掌握法术的妖怪的。
“那我便嫁给他。”舒窈平静说道,“我不会连累乡亲们的。”
在众人眼中,这份平静便是哀莫大于心死。
舒母顿时大哭起来,就连舒父也掉了眼泪。
那妖怪生得百目异象,每月都要啖食一名处子少女,以至于养女人家纷纷急于将女儿许配出去。
也是死的女孩多了,方才引起灵剑宗重视。
没想到说好的仙长此刻也不见身影。
他们就这一个女儿,如何舍得将她随意嫁出去?
结果就是这么一犹豫,就导致女儿被妖怪盯上了……被妖怪生生吞食,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窈窈顾忌乡亲性命,还是愿意忍受这般非人痛苦。
他们善良又漂亮的窈窈啊……
父母心如刀割,其余乡亲固然也有些感动不忍,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只有舒窈自己知道,她是真的从容。
自己从零开始修炼,循迹追索之法仍有些青涩,这妖怪主动送货上门,正方便她一剑宰了。
舒家村贫穷,她摸索半天也只找到了把破破烂烂的铁剑。
但也够使了,这铁剑只需承载她一瞬间的灵力,粉碎那怪物灵核。
舒窈此刻在心里细细琢磨一会儿该如何料理那个妖怪,三个村中妇人则围绕在她身边,为她细细上妆。
与她曾经的那次大婚相比,这次成亲仪式无疑匆忙而简陋。
更何况门外还隐约传来母亲的哽咽声,这令大喜之日无端蒙上了一层阴影。
可事实本就如此,与其说是嫁娶,倒不如说是祭祀。
三名年长妇人为她上妆,心中则在纷纷感叹她的美貌。
舒窈自小就和村里人长得不一样,格外水灵。别看现在不笑也不闹,是个冷冰冰的木头美人,即使如此,也足够叫人惊艳。
可惜这样的好姑娘就要被糟蹋了。
在这样沉重压抑的氛围里,舒窈踏上了自己二嫁的花轿。
花轿摇摇晃晃,她轻轻摩挲怀中长剑,琢磨自己了结舒家村之事后,一定要整个储物戒指来,不然藏东西实在不方便。
此时似乎逐渐靠近了妖怪的盘据地,阴煞之气愈发旺盛,令几个抬着花轿的壮年男子都有些承受不住。
她也得稍作准备才是。
但调整姿态时,她竟没来由地想到一件充满冷幽默的事情。
她一嫁时,是抱着粉碎新郎的心脏去的。
而这糊里糊涂的二嫁,更是要直接手刃新郎。
地球的父母先后离世,初次穿越的父母早逝,如今她决定铲除妖邪后便四处游历,还需想好如何安抚此世父母。
看来她是注定没有父母缘了。
别的亲戚友人关系也是淡淡。
……
莫不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舒窈因这自嘲地想法笑了两声,心境却渐渐平静下来。
她感觉到大地的颤动,那妖怪正在逐渐靠近花轿,而抬着花轿的四个壮年男子此刻承受不住愈发浓重的阴煞之气,完全瘫软在地。
花轿重重磕落在地。
不远处的妖怪发出一声狞笑,他是刻意如此做的。
真当这小美人要做他正牌夫人了不成?
区区人类,哪有资本与他相提并论。
无非处女血肉能够增长修为,而这小美人又可供他淫.乐一番,再享用血食。
至于其他四个壮年男子,便当做开胃小食——
妖怪的思绪,戛然止于此处。
因为就在下一秒,一道剑光陡然闪过。
那刺目白光骤然亮起,又瞬间无声消失,仿佛那凌厉至极的一剑,只是众人的错觉。
感受到妖怪生机消散的刹那,正要拔剑解救四人的舒窈不由微怔。
她已经用灵感探查过了,这妖怪贪婪暴食,无分人类妖怪,都成了他的肚中餐,因此方圆三里之内,都没有活物气息。
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剑气?
这些思绪看似复杂,实则轮转极快,舒窈当机立断,掀开盖头决定出轿探查。m.xiumb.com
不过下一秒,她就不需要出轿了。
因为……
花轿碎了。
那极尽凌厉的一剑,不禁瞬间斩杀了妖怪头颅,余波更是将花轿也彻底粉碎,得亏舒窈躲得快,否则木屑要落她一头顶。
四名壮年男子晕倒在地,俨然是被剑气震晕,但四人身上都没有伤痕,看来出手者姑且还有些分寸。
如此想着,舒窈抬眸向来者。
“你——”
剩余的半句话,就这样消散在唇边。
她撞进了一双比墨玉更加清冽的眼中。
面容俊秀少年望着她的目光里带着少许探究。
他补上了舒窈未尽的言语。
“你便是舒窈?”
他的声音清冷,像山月,像清风。
像……
某个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倘若一切重新开始,你是否还会欺骗我?
是否还会用浸满毒汁的双唇,口口声声说爱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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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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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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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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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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