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发现周围仍是一片黑暗。
只有风声穿峡后的呼啸。
“这是什么地方?”他神智不甚清醒,喃喃道。Χiυmъ.cοΜ
“日月山山顶。”一道女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林桑?”他顿了一会儿,才记起这声音的主人,发现自己的双脚没有着力点后,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自己竟然被吊在山崖边。
四周仍是寂寂黑夜。
他记得自己下了山,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
“冬天的夜真够长的,是不是?”林桑轻笑一声,盘腿坐下,“看你的样子,是全都记起来了。”
昏迷前的记忆海水般涌入他脑海里,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易廉呢?”
“死了,秦城引爆了山顶的zhadan,三个人连尸骨都没留下。”林桑抓起一把土,扬在空中,“就在这儿的对面。”
易遥闭了闭眼,“你把我抓来,是要杀了我吗?”
这些年来,支撑着他的只有对易廉的恨,他要搞垮他,要看他变成丧家之犬,要看着他跪在自己脚下,痛哭着忏悔,让他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
可易廉真的在他面前死去时,他并没有感受到复仇的快慰,只是觉得更加痛苦了。
他闭着眼,忽然有冰凉的液体落在脸上,带着血腥气,他抬头向上看,才看见绑着自己双手的绳子已经被血迹浸染。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四肢传来的细密疼痛。
看见他略带仓皇的神情,林桑低头笑道,“你们家的账算完了,当然也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别害怕,我只是割断了你的手脚筋,你暂时不会失血而死的。”
易遥轻笑一声,随她怎样报复吧,反正他也不是很想活着。
林桑看他这样子,沉吟片刻后,对他说道:
“你母亲被囚禁生下你,当然会恨易廉,只是她报复不了他,只能迁怒你了,至于易廉,恐怕他一看到你,就会想起自己当年做的事,你就是他活着的罪证,他不憎恶你才奇怪。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是死结了,无论当初生下的是你还是别人,结局都不会改变,”林桑慢慢用力按压他的伤口,“当年的你也只是个弱小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母亲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
易遥闭着眼,仍像个死人似的,既不喊疼,也不动。
“你的父母那时候已经自顾不暇,根本分不出力气看顾你,他们心里都有恨,却没法朝着对方发,你母亲是不能,易廉是不愿,这时候有了你,他们当然把恨倾泻在你身上。这样对待一个孩子,错的是他们,不是你,你今年,也不过二十岁。”
林桑见易遥眼睫微颤,显然不是对她的话一无所动。
“你为你母亲的死耿耿于怀,觉得是你的出生逼死了她,又怨恨自己不够好,不能让她称心,其实人各有命,谁又能管得了谁呢?该走的留不下,该留的赶不走,你好与不好,强与不强,和她的生死又有什么关系?你们本来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借了她的血肉生出来,就成了骨肉至亲,可至亲又怎么样,你们究竟是两个人,你左右不了她的思想,也更改不了她的命运。”
林桑知道,易遥被施楠满怀恨意的洗脑,扭曲了正常的情感,他想爱自己,也想要别人的爱,他有正常人的感情,却又走不出母亲的阴影,于是又说,“易廉死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无论他以前怎么样十恶不赦,他到底是你亲生父亲,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对呢?”
易遥敏感多疑又要强,平时从不愿意露出自己的一丝脆弱难过,他只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不怀好意,都等着看他的笑话,因此他心里再痛苦,也不会流露半分,更别提与别人说。
林桑说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道理,但她说的确实是易遥多年的心病,句句往他心口戳。
况且现在易廉没了,他心里痛苦又彷徨,虽然林桑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想听,但何曾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这些话还真都听到了心里。
林桑看他神色微动,已经不再是一脸死气,立刻添上最后一把火,她轻轻勾了勾易遥的手指,“你不是怪物毒蛇,只是个平常人,眼前那么多条路,多得是人想和你一起往前走,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呢?”
易遥怔怔地盯着脚下的虚无,不说话,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但林桑知道,他已经动摇了,他心里已经重拾了对生的渴望。
她站起来,望着天边的繁星,“活着多好啊,年岁久了,枯木也可能重开,可死了,就永远只是一段枯木。”
她对易遥笑了笑,“你父亲是个人渣,你这辈子也是个人渣,下辈子你估计也做不了好人,但希望你下辈子能做点儿人事儿,给自己积点儿德。”
说着,她解开了易遥手上的绳子。
易遥刚刚热起来一点的心,同他的身体一起,再次落入万丈深渊。
林桑站在悬崖边,望着他坠落。
报复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在他想活的时候杀死他,才算得上报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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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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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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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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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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