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看到忙碌的白衣人群,还有一个隐匿于阴影中的影子,然后再次陷入了昏迷,昏迷时,偶尔会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
再醒来时,房间里很静谧。
窗边的那株绿植绿意盎然,绿叶中那小小的花苞也已经绽放,阳光流泻其上,光影交错间,斑驳而美丽。
她怔怔地望着窗口,这一瞬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但随着她的醒来,她的左手手指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毛茸茸又扎手的东西。
是什么?
她缓缓移动视线,却看到易遥在床边睡得正香,半边脸埋在手臂里,神色安适。
她手边正是他挨近后脑处的头发。
她垂首看着易遥,目光停留在他瓷白的脖颈间,手指又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如果她的手能动,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把刀,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划开他的喉管。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锋利,熟睡的易遥蹙起眉,纤长的眼睫不安地轻颤着,他将头往臂弯了藏了藏,小声地咕哝着,“……别死……”
林桑瞥他一眼,正要收回目光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正撞上了进来的白芷。
白芷愣了片刻,端着托盘的手一歪,上面的药片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易遥被这声音惊醒,倏然睁眼坐起,下意识抓起手边的短刀。
“出什么事了!这么毛手毛脚!”他压低声音,冷脸呵斥白芷,却发现她的目光直直望向他身后,像想起了什么,他身形僵滞了一下,才慢慢回过头。
暖金色的阳光里,林桑雪白的脸和冷清的眼神格外显眼,像火焰里的冰霜,违和又耀眼。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摸上林桑的额头,问道,“哪里难受?”
林桑闭了闭眼,哑声回答,“哪里都难受。”
易遥回头看了眼白芷,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急匆匆地下楼找医生。
“没事的,医生很快就来了,”他握了握她的手,又用蘸水的棉签浸润她干裂的唇,自然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让医生过来,然后呢?”
易遥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什么然后?”
“救活我,再折磨我,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易遥垂眸,又望向她,“是啊……永无止境,直到你死,或者屈服。你原本会有一片坦途,可谁让你棋差一招,落到我手上了呢?”他停顿一瞬,又抚摸她的头发,“现在恨我吗?”
林桑垂下眼睫,恨吗?
他把她的一切都毁了,这样的身体,又何谈事业和未来,身边离了人,恐怕连自理都是难事。
恨或者不恨,有什么意义呢?但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恨意在心底滋生蔓延。
从她长久的沉默中,易遥已经得到了答案。愉悦从心底慢慢溢上,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仍旧忍不住唇角微勾,手下的动作也越发温柔,“有多恨?是一辈子的那种恨吗?”
林桑收敛情绪,垂眸低声道,“你离近点儿。”
易遥见她没力气说话的样子,没有多少防备,缓缓向她低头,刹那间,林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暴起咬住他的颈项。牙齿刺破皮肉的声音如此清晰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恍然了一瞬,像定住了一样怔在原地,直到血腥味溢到鼻端,他才清醒过来。脖颈上的疼痛,让易遥以为她用牙齿锯断了他整个脖子。
他伸出右手扼住林桑的脖子,迟疑了一瞬后,手指渐渐收紧。
林桑呼吸不到空气,脸色渐渐变得紫红,两眼也开始翻白,但她仍旧死咬着易遥的脖子不松口。
剧痛之中,易遥瞥见林桑的脸色,立刻松开手,朝她肩膀用力一推,终于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与此同时,他感到一阵皮肉撕扯的疼痛。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直到撞到身后的柜子才稳住身形,他紧攥着柜门的把手,眼前一阵阵发黑,雪白的地板,殷红的血液,剧烈的色彩冲击让他几乎站不住。
易遥一手捂着脖子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去看林桑的情况,她胸膛快速起伏着,却不肯张开嘴呼吸,而是紧紧咬着那块肉。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又走近的易遥。
她偏过头,吐出嘴里的皮肉,舔去了唇上的血渍,“我的恨,你感受到了吗?哈哈哈……”她声音微弱,笑容却张扬至极。
易遥凝视着她的笑靥,久久移不开目光,这一刻的林桑,宛如暗夜血池中盛开的雪莲,诡谲而妖艳。也许是失血过多,又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心怦然跳动。
“砰!”白芷踹开门,见到里面的惨状,一时怔住无言。
身后的医生拨开她冲进去,匆匆扫视一眼林桑的情况,急急指挥道,“上氧气面罩,准备电击复苏心肺。小何小陈,把易遥抬到隔壁去,让苏医生处理。”
白芷在走廊外道里等着,大约四十分钟,右边房间里的苏医生出来,她摘下口罩,“没什么事了,外颈动脉破裂,不过止血及时,出血已经止住了,不过被咬掉的那块估计要几个月才能长出来。”
“咬掉那块?”
“嗯,他被咬掉一块肉,我去看看刘医生那边的情况,有什么事喊我。”
白芷叹息一声,“辛苦你了,苏医生。”
苏医生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只是来治病的,其余的也实在不好多说,最后只是摇摇头。
白芷推门进去,见易遥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似乎是睡着了,他脖颈上缠着纱布,最外端映出些血色。
她在床边坐下,良久,叹息一声,“表哥,如果你恨她,就给她个痛快,折磨别人身体这种事……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些你以往最看不起的手段?”
易遥睁开眼,“你觉得……我恨她?”
白芷瞥一眼他的脸色,想说我觉得你喜欢她,不过你的喜欢也忒扭曲了点儿。
“你不恨她,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她?”白芷又叹气,“你把她的人生都毁了,她会恨你一辈。”
易遥抚摸着脖子的伤口,神色晦暗。听到白芷的话,他忽然轻笑出声,“恨我一辈子?”
如果是那种刻骨铭心,永生不忘的恨,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笑什么?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白芷见他不说话,有心点破他对林桑的真正感情,让林桑少受点儿苦,可她也不敢多说,今天她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了。况且她深知易遥的性情,一来他最难容忍别人窥探他的心思,二来以他的性格……即使她点破了又有什么用呢?他就是个疯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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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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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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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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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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