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苗刚从卫生间出来,手上还有未干的水珠,迎面就看到自己家教课的学生正冲自己眨眼睛。
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坐在窗台上两条腿晃啊晃,很有几分随性。
她叫齐姍,是教谢苗国际经济学的齐教授的女儿。
齐教授幼年即随父母远渡重洋,在国外待了几十年,去年才被北大特聘回国。
他中文不错,女儿齐姍却说得一般,也适应不了国内的教学方式。
正好谢苗曾经拿过数学和英语两个全国第一,又是高考状元,在学院乃至整个学校都很出名。
齐教授就请她来给自己女儿补课,薪水给得挺实惠,她已经做了有几个月了。
谢苗习惯了齐姍的调侃,闻言也不在意,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
北大家属楼对面的路灯下的确停了辆自行车,男生熟悉的颀长身影正靠在车边,低头借着路灯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整个人都笼罩在昏黄的暖光中。
谢苗赶忙去收拾自己的书包,“我得走了,今天讲的内容你好好消化消化。”
“OK。”
齐姍比了个手势,又做贼似的凑近她,“谢苗姐,我问你个问题呗。”
“什么问题?”谢苗头也没抬。
“也没什么。”齐姍声音压得很低,“听说你跟你男朋友订婚好久了,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该问的问题吗?
谢苗抬起头,“如果你在学校也这么说话的话,我觉得你没被打死你同学真是手下留情。”
“我在学校当然不这么说话。”
齐姍耸耸肩,“他们都太害羞了,交个男朋友还要偷偷摸摸,一点意思没有。”
“那你还来问我。”
谢苗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背上书包出了房间。
齐姍赶忙从窗台上跳下来,趿拉着拖鞋跟在后面,“我就是好奇问问,你真不打算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齐姍妈妈端着切好的苹果出来,见谢苗要走,留她:“吃了苹果再走。”
“不了。”谢苗笑着拒绝,“我对象还在楼下等我。”
“天天来接,你男朋友对你真上心。”齐姍妈妈笑起来。
而有妈妈在场,齐姍也不好再问,只冲谢苗挤着眼睛,十分搞怪。
从齐家出来,谢苗打着手电筒往下走,这时候脸上才显出些红意。
她和顾涵江进展到哪一步了?
上大学半年多,他俩平时都住在订婚时顾家宋的那套四合院。
两个订了婚的年轻男女独处这么久,要不是顾涵江能忍,最后那层窗户纸早捅破了。
不过这大半年对于谢苗来说,的确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然感。
付玲成功被认回了顾家,虽然名字没有改,每年寒暑假也会回望山市陪着养父母一家。但她在京市上学期间,节假日和平时休息却都会跟顾涵江一起回顾家。
刘大丰因为耍流氓和造谣,被判了一年半,刘家人也没敢再登门闹事。
就连总让她格外在意的女主乔又安,也没再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要不是后来问过顾涵江,省城那个疑似安安的女孩子叫什么,她都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齐教授家住在四楼,没多会儿,谢苗就下完楼梯,出了楼道。
听到脚步声,顾涵江从资料中抬起头,“课上完了?”
“嗯。”
谢苗关掉手电筒走上前,瞥了眼他手里的资料,“今天实验室挺忙吗?”
自从上了大二,顾涵江就开始跟着导师泡实验室,有时候周末都没时间回家。
不过再忙,谢苗如果晚上去给齐姍补课,他依旧会想办法来接她,风雨无阻。
听谢苗这么问,顾涵江把资料合上收了起来,“还行。剩下的都是些数据整理,在哪都能做。”
他推起自行车,“不是要去剪头发吗?现在才八点,来得及。”
“去啊,还去我之前常去那家店。”
谢苗一扬马尾辫,坐上了车后座。
上大学之后,她把麻花辫拆了,换回上辈子习惯的单马尾。
柔顺的长发高高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漂亮的脖颈,十足青春无敌。
顾涵江第一次见她换发型,把她按在墙角亲了半天,弄得她都庆幸这时候学校还没有监控。
车轮滚动,谢苗环抱着顾涵江的腰,随口和他聊天。
“我这个月的补课钱快下来了,下周付玲生日,你说我送点什么给她好?”
“你留着自己花,不用送。”
“哎你这是亲哥吗?你妹妹过生日啊,你居然说不用送东西。”谢苗晃晃他的腰。
顾涵江车骑得稳稳的,一点没受她影响,“那你就买个发卡。”
谢苗无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当初的吴淑琴。
她和顾涵江正式订婚后,吴淑琴曾来找过她,为那天对她的误会道歉。
不过吴淑琴这些年大概是憋狠了,愣是拉着她控诉了顾涵江大半个小时。
她这才知道,顾涵江不仅假借吴老太太给她送东西,还没少压榨吴淑琴这个表妹。就连当初吴淑琴不戴她妈织的帽子围巾,都是因为他要和自己戴情侣款。
现在吴淑琴解脱了,付玲这个亲妹妹被认回来之后,又成了后娘养的。
有几次周末她单独去找付玲玩,这男人表情都不对了,周身全是低气压。
像是知道谢苗再想什么,见她半晌没说话,前面的顾涵江补充了一句:“东西我准备,你的钱你自己花。”
“我有什么好花的,我吃穿都不愁。”谢苗揪揪男生腰上的肉。
她手指软软轻轻的,揪上去一点不痛,反而有些痒。
顾涵江忍不住一手松开车把,覆上了她的爪子,“别闹。”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点无奈,像极了某些濒临爆发又努力克制的时候。
谢苗桃花眼一转,倾身贴在了男生背上,“涵江,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我带你怎么样?”
“你带我?”
“嗯,我骑车带你。”
“不行。”顾涵江想也不想拒绝。
这时候,车子刚好骑出家属楼,到了附近谢苗常去的理发店。
谢苗见男生停了车,下去就抱住了他的胳膊,“为什么不行?你还信不过我的车技?”
“太累了。”
“我不怕累。”谢苗摇摇他,“就一次,咱俩换换身份,你是我媳妇儿,我带你。”
媳妇儿?
这个词让顾涵江动作一顿。
那边,谢苗已经拍起胸膛,“我真的特别有劲儿,我现在身体好多了,你知道的。”
谢苗刚上大学那半年,顾涵江一直坚持用中药给她调理身体,这也是她住在校外的主要原因。
顾涵江当然知道她身体好了不少。
两人刚开始住在一起,他得抱着她在被窝里给她暖半天的手脚,现在已经不用了。偶尔他半夜醒来发现她小脚丫露在被子外面,一摸,也都热乎乎的。
只是……
顾涵江眼神一深,不动声色挪动身体,挡在谢苗胸前,“行了,我知道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谢苗弯起桃花眼,松开他率先进了理发店。
谢苗和顾涵江长得都太出众,来过一次,理发店的老板娘就记住了他们。
见顾涵江右腿压左腿,挺直腰坐在沙发上翻看资料,俊帅得一塌糊涂。老板娘笑着对谢苗道:“上回我就想说了,要是你俩能多在我店里待一会儿,我这生意肯定红火。”
谢苗眉眼弯弯,“那我俩不是成你店里的托了?给提成吗?”
“给,以后你俩来我这儿剪头发免费。”
老板娘把谢苗围好,拿起剪刀,“剪多长?还是只修修形?”
“剪一寸吧,再修修形。”
“好嘞。”
等老板娘剪完,拿起头绳按谢苗的习惯给她扎上一个高马尾,顾涵江还在低头写着什么。
谢苗起身对着镜子瞧了瞧,问顾涵江:“好看吗?”
顾涵江停下笔,一本正经瞅着,点点头,“好看。”
一个连粉底和腮红都分不清的钢铁直男也知道好不好看?
谢苗腹诽着,拿起了自己的书包,“走吧。”
顾涵江收拾东西和她一起出去,掏出钥匙刚要上车,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伸了过来,“给我。”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姑娘已经拉过他的手拿走了钥匙,打开车锁扶起自行车,“上来吧,媳妇儿~”
上来吧,媳妇儿?
顾涵江望着她轻荡的发尾,没动。
“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反悔?”谢苗回头瞪他。
“没。”
顾涵江收回视线,跨坐在了车后座,腿太长,一时竟有些无处安放。
谢苗见他这样,反而笑得更欢,乐颠颠骑上了车。
谁知她自信满满一蹬,车子居然无比沉重,只意思意思前进了一小点。
“你没给我捣乱吧?”
她回头看一眼顾涵江,见男生两只脚都没落地,不信邪地回身又蹬了一下。
这回可能是力气用够了,自行车慢悠悠启动,越来越稳越来越轻。
可惜才骑出没多远,两人就迎面碰上顾涵江两个室友。
一见到他们,张亮就笑着打起了招呼,“嫂子今天怎么换你骑车了?顾涵江脚崴了?”
“嗯,崴了。”
没等谢苗回答,顾涵江就硬邦邦应了声。
张亮一听,赶忙关心起他的情况,“崴得重不重?去医院看了眉?”
“不重。”谢苗忍着笑,“他就是稍微有点疼,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你们早点回去歇着吧。”张亮冲他们摆摆手。
谢苗“嗯”了声,扶正车把再度蹬起车子,却没发现身后男生骤然瞪大的眼。
“卧槽!顾涵江不是脚崴了吗?脚崴了还能帮他媳妇儿蹬车?”
“那叫情趣,你个光棍懂啥?”
跟他一起的男生横了他一眼,自己也笑起来,“不过顾涵江这样,我还真头一回见。”
“你也头一回见吧?”
张亮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你说他要是怕他媳妇儿骑不动就别让她带啊,一面让他媳妇儿带,一面在后面偷偷帮他媳妇儿蹬,这玩得啥?”
“情趣啊,刚才不是说了吗?”
张亮听着,突然一抖,“要是处对象都得这么玩情趣,我还是打光棍吧。”琇書蛧
理发店离北大和谢苗顾涵江住的地方都不远,没几分钟车程就到了。
谢苗停下车,吁出口气,额头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可她还是坚持把车子推进院里停好,才进屋放下包,拿出白天才收到的信。
“家里来信了?”
顾涵江兑好水温,把一杯温水放到她手边。
谢苗端起来喝了口,点头,“看字迹,这回是建华写的。”
由于刘招娣死活不同意,现在的人又多是劝和不劝分,拖拖拉拉,谢卫国这婚到现在还没离成。
只是谢卫国倔得很,刘招娣几次回来求他都把人赶跑了,就是不跟她继续过。
不过刘招娣在娘家的日子也的确不好过就是了。
她怨娘家人害自己离婚,刘家人怨谢家弄得刘大丰坐牢,她和刘老太太以及黄莲花几乎是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刘家整天鸡飞狗跳。
听说信是谢建华写的,顾涵江蹙了下眉,却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整理数据。
那边,谢苗看完信却偏头望向他,“涵江,建华说他十有八*九考不上大学,想去当兵。”
“当兵?”顾涵江动作一顿,“我记得,大爷以前好像也当过兵上过战场。”
“嗯,所以听说建华要去当兵,大爷十分赞同。就是我奶不太放心,边境那边不是还在打仗吗?”
“是还在打仗,不过规模都不大,不会从其他地方调兵。”
顾松年如今还在滇省军区,顾涵江说规模不大,那应该真就不大。
而且冰省离滇省十万八千里,就算前线调兵,轻易也不会从冰省调。
谢苗想了想,把顾涵江的话和自己的分析都写在了回信里。
至于最后到底怎么选择,那就看家里人商量的结果了,她并不准备过多干涉。
写好信,谢苗又拿出课本,复习起白天刚学的内容。
以前高中老师总说,高中苦一点,上了大学就可以尽情放松了。
可上了北大她才发现,能进名校的学生没一个简单的,竞争压力根本就不容许人混日子。
好在她良好的学习习惯还保留着,顾涵江也是那种十分有正事的人。
两人一起学习,成绩都稳稳保持在本专业第一,顾涵江去年还拿到了一等奖学金。
一直学习到十点多,两人才收拾东西去洗漱。
洗漱完,谢苗习惯性想往顾涵江怀里窝,“关灯。”
男生却单手枕在脑后,没动,“你不说今天咱俩换换吗,媳妇儿?”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媳妇儿,谢苗一愣,反应过来,笑着搂住了他,“媳妇儿我抱着你睡。”
顾涵江却不为所动,“昨天怎么睡的?”
昨天,昨天……
谢苗想到什么,脸蓦地一红。
可她咬了咬唇,还是两眼亮晶晶,一起身将男生压在了身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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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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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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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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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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