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所及,四大宗师连手之势立即土崩瓦解,四人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一路飞退之下,与古音的距离竟又拉开到十里之外。
他们虽是狼狈,但都心知肚明,并非是太阳真火无可抵御,而是之前的瞬间,爆发的太阳真火中,一股与真火质性迥异的寒意凌厉如剑,气冲斗牛,虽是一闪而逝,却与天上“金眼火劫”隐然相通,那一瞬间,四人只觉得四肢百骸如遭火焚,其中尤以厉斗量更甚。
“那是……”
厉斗量终究没来得及细思,虚空忽又生变!
高空之上,再度响起郁郁雷鸣,与之同时,天空中突地放射红光,抬眼看时,只见苍穹之顶,裂开的金眼火劫之外,又有一层暗红的云气透出来,云气越聚越多,光线也渐渐明亮,然而那血红通透的颜色,却让人极不舒服。
能让罗摩什、厉斗量这样的人物感觉到不舒服的,便绝不可能仅仅是外观的作用,必然还有其它的异处。
诸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初时的不适感过后,便又觉得这红云十分眼熟,尤其是清溟,被这红光一照,心里莫名便起了许多心思,也因此反应最快:“这云,莫不是六师弟飞升时的那个?”
钟隐飞升时的异象,对清溟而言,即使相隔百年也依然历历在目,他记起来,当时轰击钟隐的雷火临近结束时,便有这么一层红云意图弥漫开来,却被钟隐反手一剑,封了回去。
只是现在,再没有像钟隐那样的绝代高人,而最接近的一位,看起来倒很是乐观其成。
转眼间,红云便蔓延了大半个天空,这血红颜色一层又一层堆积上去,厚重之余更显得沉沉欲坠,而云层自发翻滚,如浪如涛,隔了遥远的距离,众人鼻中竟有腥气侵入。
红云堆积,最初的火劫金瞳却渐渐被淹没进去,便是中央那道夺目金光,也渐渐微弱下去。
随着那光芒隐退,云间自生变化,忽现出千百雷光,在云层间游动,时隐时灭,乍一看去,更像是无数扭动翻滚的长蛇,诡异非常。
没等诸修士辨清这红云雷光的虚实,红云深处,金瞳光芒突又大盛,一个明灭变化的间隔,那光却是变得高度集中。
十余里之外,正摇摇晃晃力图稳住身形的洛歧昌陡然一僵,僵住的并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包括他周身一切元气流动!
在场的都是此界最顶尖的人物,对天心运转、劫数生灭都有最敏锐而直接的感应,在他们的感觉里,洛歧昌愣住的刹那,苍穹之上,金眼火劫的劫煞洪流,前所未有的大爆发!
“不好!”厉斗量失声叫了出来,身形甫动,便又硬生生停下。
若不是他对真息的操控已到了极致,再动个两三寸,四肢百骸内的强绝火力便要应机而发,那时候,他的下场,就是如同洛歧昌这样——远处,洛歧昌五官七窍同时喷火!
那不是凡火,而是燃却修士最精纯的一点儿生机,在心窍内蓬然点亮的心火。当心火燃烧,修士周身诸窍穴如斯回应,轰声爆燃,焰光直通泥丸宫,再穿透天灵与九天劫煞相接,天人交感之下,某种无以言喻的力量从夜空金瞳中射出,透过这一道连系,暂压落到洛歧昌泥丸宫中。
泥丸宫中正焰火飞腾,两股力量在泥丸宫中相撞,却没有任何声息,然而高空中所有人的心头,都震了一下。
在那瞬间,一切生机湮灭!
这一刻,时间似乎也随之停滞,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厉斗量等人的心脏,也许只要再加一点儿力气,便可以将那脆弱的器官捏破!
“哧”的一声长音,惊碎了僵滞的空气,一道淡青光华冲开洛歧昌已经严重变形的顶门,朝西南方向电射而去,这是洛歧昌在火劫中残留的一点灵识,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出来。
这脱离绝地的灵识仍是修士元神、识神混杂的产物,先天后天之气交织一起,性灵蒙昧,却尽包修士一生识见信息,并有诸多修行妙识,若能成功转世,又经同道指引继续修行,五百年后,便又能屹立于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当然……这要真的成功转世才成!
灵识之光转眼便远去百里之外,然而一道有儿臂粗细的暗红云气,却已无声无息的垂流而下。
前后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远超众人反应的极限,这边清溟等人还来不及生出合适的心思,便见此暗红之气从天而降,彷佛妖魔长臂,只一探,飞射的灵识之光便光华黯淡,夹在云气缝隙里,被倒卷而上。
“敕!”
危急之时,却是清溟最先动作,他舍了一身玄门剑气不用,口鼻含气,同发清浊之音,生成一句符文敕令,同时大袖一摆,从中飞出一件令牌状的器物,迎风而上,才飞腾数十丈,便放射出蒙萦紫光。
这紫光如有灵性,亦是当空飞射,竟堪堪与卷回的云气追个首尾相接。紫光透入红云,照彻尺余方圆,只见那一点灵识光华被千百道红丝捆缚,更渐渐受此颜色浸染,变得混浊起来。
清溟按住胸口翻腾的气血,又发敕令,紫光随之再亮三分,透入垂流红云之中,打散云气,反将那点灵识光华包裹在内,向后拖拽。
这令牌模样的器物,实是清溟为日后劫数准备的一件本命灵牌,最能护持灵识,以备万一。此时为了给洛歧昌夺得一线生机,他咬牙使出,务必将剑皇灵识收纳其中。
便在此时,众人耳边,都透入古音一声冷笑。
笑音未落,一道暗红雷火从云层中透出,转眼撕裂虚空,将黯淡光痕烙在众修士的眼中。
清脆炸音响起,本命灵牌轰声破碎,紫光骤息,清溟惨哼一声,受此力波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红云翻卷,将洛歧昌仅存的一点灵识吞没进去。
在灵识光华熄灭的刹那,高空之上尖音骤起,似万鬼厉笑,无数道刺耳声音汇合成一处,惹得人耳轰鸣。千里虚空,一时间上下倒颠,阴风惨惨,如坠鬼狱。xǐυmь.℃òm
也是此刻,劫火已蔓延到洛歧昌残躯上的每个角落,一切生机元气都不是阻力,而是助燃的材料,所以火光肆虐,在燃烧到极致时,便从残破的人体内喷发出来——那火已经失去了火的形态,而化为了纯粹的光,洛歧昌的残躯便是这强光中小小的一抹黑影,一阵罡风吹过,便无声无息的消散掉了。
剑皇洛歧昌,就此死难!
此时,大风起兮。
长风万里,虎啸天地。
绝代妖魔的雄浑傲岸,是经过数万年来天地劫煞的层层打压,沉淀而来,那历经岁月磨砺的大气魄勃然而出之际,便是头顶苍天,也要礼让三分。
十丈虎影,驾长风、御云气,身形未至,深藏千年的凶厉野性,已是凌厉如刀,破空斩来。
苍穹之上,千里血云,蓦然中分!
千百道雷光扭曲炸裂,其中更有青灰鬼影,闪灭如烟。
混浊血云翻滚着想要合拢,却被那凌厉杀息冻结,张开宽及十里的裂隙,任巨大虎影自其中一掠而过。
古音对此毫不动容,甚至微笑着仰头观看。
只见插翅飞虎直直插进方才红云垂流翻卷之处,发力一搅,便是里许云气洞开,下方诸人依稀见得,他虎爪探入,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可紧接着那充斥着力量的巨大身体僵了一僵,随即虎影虚化,出现在人们眼中的,又是那个熟悉的半成居士。
半成居士缓缓下落,直到与众人平齐时,髙空红云才渐渐合拢,内里雷光越显狂暴,却迟迟没有落下。
清溟想说话,却是气血冲上喉头,忍不住呛咳两声,话音也给堵住了。倒是远处厉斗量遥遥相询:“洛宗主……”
“被魔头浸染,已是无救。”
半成居士双眸微瞑,语气平淡无波,可是与他先前裂空断云的凌厉杀意比对,谁都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如何。
古音微微摇头,似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冷冽的嘲弄,她的目光最终定在了半成居士身上。之前飞虎裂空的手段固然气势无俦,却对自身伤势毫无益处,古音盯紧了他,唇角上勾:“也罢,下一个!”
高空中,炎狱洞开,太阳真火在古音驱使之下,飞腾变化,横斩而去。
在旁人看来,古音朱唇启合间,逸出的像是阎罗的檄令,而在清溟眼中,那更像是他最钦佩的六师弟附身其上,将积蓄千年的愤怒,用这一种方式喷发出来。
长叹一声,清溟紧了紧手中的心照法剑,御剑而上。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他一定要做点什么。
呼啸的罡风被剑气排开两边,锋芒直指古音,清溟只望这一剑能阻上一阻,使半成居士有个提气应对的空隙。
便在此时,后方风雷迸发,奇异的啸音由远而近,隆隆碾来,鲲鹏老妖巨大的身形已经出现在清溟背后,要从他头顶跃过。
体会到鲲鹏气机变化,知其隐然与自己生成合力,清溟稍稍松了口气,集聚心神,微调真息,务求达成更好的效果。
巨大的影子已把清溟完全罩住,两人间的距离最多不过十尺。
便在此时,气机陡生变化。
修行千载的灵觉发出尖锐的警告,但因为清溟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前方古音的身上,反应时已慢了半拍,更何况,距离实在太近了!
没有任何惊人的声光效果,甚至连元气溢散的啸音也无,对方毎一分力气都用到了实处,后背上,似乎有一块肌肉软化,随即塌陷下去,然后才是爆发的洪流撕裂肌体,汹涌而入。
对手全不顾剑气反噬的伤害,当空点下的脚尖直直踩到他的背心,只一瞬间,清溟五脏六腑齐齐破裂,深厚妖气真息顺势二次迸发,将他周身气脉扭成了一团。
便在此刻,对方沉厚的嗓音透进耳轮:“钟隐要保的,老子偏要杀杀看!”清溟五官七窍同时溅血,手上心照法剑则发出愤怒的鸣啸,脱手飞出,化为一线精芒,撕裂虚空,朝着对手的面部刺至。
鲲鹏老妖正飞腾向上,见此,屈指一弹,空气中炸出“嗡”的一声强雷,心照法剑光芒黯淡,掉头向下。而老妖则借势而起,速度再增三分,便在厉斗量等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下,他头也不回,笑声如雷,就此远遁千里,余音犹自传回:“早看明心剑宗不顺眼,杀了清溟小辈,果然痛快!古音贱婢,今夜一别,必为永诀……”
最后一字,鲲鹏的笑音还是哑了,显然之前强行扭转气机,并硬接清溟的垂死反击,仍是伤到了他……可,这又如何?
“下一个,原来是我吗?”
清溟脑子里一片浑沌,依稀间,他听到半成居士慨然长叹,也听到厉斗量愤怒的咆哮,但这些声音很快沉寂下去。
当致命的意外发生,他反而不怎么惊讶了,前所末有的清明扫除了心头的雾障,只是略有几点疑惑,像是蚊虫的暗影,停留其间:“古音已有撼天动地的伟力,可正面击败众人,何需再动用这些心机?虽说古音有过暗示,但鲲鹏又凭什么相信她?眼下的古音,当真是不可战胜?”
他的身子已经失去了动力,只是随着惯性向古音那边飘飞,并已有下坠的趋势。
但在这生与死的界限上,清溟澄澈的道心,对身体内外的把握反而越见稍微,他清楚地意识到,破碎的心窍中,那一点心火已经点亮,受外界劫煞举引,灼灼燃烧,而之前鲲鹏透进来的某种力量,又死死封住他的泥丸宫,让他的元神欲脱不能。
前方,古音也不再有什么动作,只是藏手袖中,用冷漠的眼祌盯着他的躯壳,耐心等待他的死亡。
“真的不是她动手啊!”
清溟竟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念头未绝,一道电光忽然划过脑海,他猛地一惊,渐渐模糊的瞳眸鼓起来,死死盯住古音遮在长袖中的手臂。
不久之前,那一记无可抵御的手刀在清溟脑中重放,当时耀目的强光,正如同脑子里照亮一切的闪电,清溟忽然间明白了。而这时,他的身躯开始迅速下坠,距离高空的战场越来越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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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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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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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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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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