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门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整个岢岚城除了东南城的聚恩寺塔,就没有比四门城楼更高的建筑。因此事情发生时,其他三座城门楼上的守兵,即便是距离最远的东城门,也能看到西城门遭遇敌袭的情形。
示警的钟鼓声拼命敲响起来,在岢岚城的上空传荡着。
曹师雄执掌岚州军政,为示清廉,就没有在城中另外添置豪宅大院,曹氏家小都一起住州衙后宅之中。
老夫人还在世,曹师利家以及长子曹轩文都没有分户独住出去——在叛变之前,曹师雄拿礼佛当借口,安排老夫人及其他家小都暂时住到管涔山上的马营海寺,但成功控制住岢岚城之后,这些人又都迁了回来。
警钟敲响起,曹轩文正陪祖母陈曹氏在后宅用点心,惊立起来,问左右:“警钟因何而响?”
“大公子,有敌骑杀入西城门!”
从西城门进来的长街,直通州衙。
岢岚城杀戮刚止,普通民众都不敢上街,长街望过去一览无遗。
州衙西院的守兵、胥吏也早已经看到西城门遇袭的情形,这会儿有一名都将连滚带爬的跑到后宅,惶急禀报,
“有一队敌骑直接州衙杀来!大公子,州衙人少,你速护送夫人、老夫人及其他几位公子前往军营暂避!”
曹师雄控制岢岚城后,还是想着让衙门运转起来,委任长子曹轩文及嫡系亲信接掌判院及诸曹司的职权,前衙各院司役卒也填进去两百多人。琇書蛧
这些役卒,要么是清顺军退下来的老卒,要么是多南迁朔州汉民里招募的青壮,对曹家的忠心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役卒平时主要是负责看守秩序、充当衙役,绝大多数人平时也不可能参加操训,随身都仅有一把佩刀——不可能将宝贵的铠甲发放给他们,武备甚至都不如北城县衙里负责维护城中治安的刀弓手。
除此之外,曹轩文身边以及后宅这边,还有三十多名甲卒贴身护卫。
而在此时的岢岚城中,除了四城守兵外,从后宅出去百余步还有六百甲卒驻守在兵营里,也是岢岚城中最为核心的机动战力。
岢岚城内的兵营与州狱挨着,作为永久式的兵营,也是墙高且厚,同时还有诸多防御的器械。
都将看袭敌来势汹汹,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着曹轩文即刻护送老夫人及曹氏家人通过后面的夹巷前往兵营躲避,等城中局势安稳下来才说——即便袭敌太强,他们还能在军营里坚守一段时间,或者在六百甲卒的护送下,杀出岢岚城去。
“有多少敌兵杀进来,可知是什么来头?”曹轩文还算镇定,站在廊前按着腰间的佩刀,着人去房里将他铠甲取来时,阴沉着脸询问敌情。
“之前西城门就派人过来传报说有三百甲骑从北面驰来,还以为是二将军遣人过来,现在看来绝然不是——有可能是不知从哪个缝隙南窜的西军残兵,也有可能是从朔州那边潜入的敌骑,”都将听着急驰的马蹄声已经快接近州衙西院,一边快速禀报他所知道的情报,一边催促曹轩文赶紧纠结家小赶去兵营。
“才这么点袭敌,有必要慌乱成这样子?”曹轩文说道,“州衙大门可都紧闭起来?”
“警钟敲响,诸多门户便已安排人盯着关起,但袭敌来势汹汹,怕是抵挡不住——大公子要是断根毫毛,我们就无脸面对督帅啊!”都将惶然催促道。
“衙院之中各院役卒加起来都有二三百人手,还怕抵挡到四城及军营守兵来援?”
曹轩文心想他被寄以厚望坐镇岢岚,将来是要接掌曹氏家业的,怎么表现得太怯弱?这一刻他都有些怀疑都将如此惶急劝他躲避,是不是怀有别的心思?他要是没有记错,这个都将跟他小娘似沾带故,当即厉色喝斥道,
“这点袭敌,我就逃去军营躲避,还要带些人手护卫,最后致州衙被强贼屠戮,就算最后将这些强贼歼灭,我有什么脸面见我父亲?你别再啰嗦,立刻传令各处紧守门户,多余人手都跟我去西院御敌!”
曹轩文从扈随手里接过一副两当甲,直接套身上,见是堂弟曹成及两个小娘养的弟弟都已穿好铠甲,手提利刃跃跃欲试的跑出来。
曹轩文对还没有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堂弟,也是曹师利的长子曹成说道:“曹成,你拿我印符,即刻赶去军营,将所有甲卒调来这边御敌……”吩咐两名小娘养的年幼兄弟,“轩武、轩行,你们带人护好祖母、小娘她们,莫叫强贼从后院偷入!”
曹轩文当下便带着二十多名集结起来的甲卒,穿过夹道往西院奔去。
州衙西院乃是司理院、仓司等衙门署理公务之地,几组建筑群围着一座小广场,小广场连着西院大门,此时已经紧闭起来。
除了兵马都监司外,掌管州狱及审刑之权的司理院役卒最多,他们也多是清顺军的老卒。曹师雄如此安排他们,也有让这些跟随自己半辈子的老卒在此颐养天年的意思。
“有多少敌骑逼近过来?”
曹轩文看到西院的役卒尚且镇定,而其他各衙司的役卒正往这边聚拢过来,也是稍稍心定,抬头看向正站在一架爬梯上,探头往墙外张望的老卒外面什么情况。
那老卒刚转过头要回话,两支利箭“嗖嗖”射来,射中他后颅,半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就“扑通”从爬梯栽倒下来。
“弓箭手!”曹轩文大声下令,让人去找更多的爬梯过来,以便弓箭手站上爬梯能射杀墙外的袭敌,但没有等他将这一通命令说话,就见十数甲卒已经从外侧攀上一丈二三尺高的院墙,杀气腾腾的盯看过来。
州衙夯土院墙有六尺厚、一丈二三尺高,可以抵得上一般营砦护墙了,抬撞木也得搞个小半天才能砸塌,徐怀当然没有工夫浪费去玩这种花活。
州衙虽说仅有两三百役卒,但是叫这两三百役卒有时间都聚拢过来,想要对付也会有些棘手。
更不要说岢岚城里的驻兵,在兵营集结起来,通过夹巷进入州衙后宅,最快甚至都不需要一盏茶的工夫。
高逾一丈三四尺高的院墙,对从马背上站起来的徐怀等人,当然算上什么障碍,纵身跃起来,身穿铠甲也能够手便能抓住墙头——除了曹轩文带着二十多甲卒站在正对着西院大门的庑廊下,大门内已经有三十多名役卒聚集。
徐怀在墙头半蹲着身子,便将斩|马刀往墙下一名老卒当头挥斩过去。
徐怀刀势何其之快,那老卒仅来得及侧过头去,但肩部已叫刀刃斩中,徐怀借势跃下墙头,落地之后收刀横斩,当即就将三名持刀欲围攻过来、收不住脚的役卒开膛破肚。
王举、王宪皆持长枪跃下杀入役卒人群之中,有如虎如羊群一般,眨眼间的工夫就将这些没有盾牌、铠甲护身的役卒杀得人仰马翻、肚破肠断,屎血横流。
曹轩文身后的甲卒乃是曹师雄留在城中的精锐,倘若仅有徐怀、王举二人强闯进来,二十多甲卒还能利用整饬的阵型、配合无间的战术,将他们牵制住,甚至压制住。
不过,殷鹏、王宪、袁垒以及其他第一批随徐怀越墙闯入州衙西院的十数人,又哪个不是桐柏山卒中的精锐?
他们如狼似虎将役卒解决掉,往小广场对面的庑廊杀去,迫使曹轩文身边的甲卒一字排开对抗,在徐怀、王举身前仅有四名持盾甲卒,想要护住曹轩文。
“给我去死!”徐怀拖着斩|马刀前行,触敌之前,折身旋走,身子往后斜倾,反手将斩|马刀以拖刀势往一面举起格挡的重盾反斩过去。
左右没有敌军牵制,徐怀将刀势使足,重有千钧之力,不要说蒙着厚厚一层铁皮了,就算是牛二此时所专用、蒙着小拇指厚铁甲的重盾,徐怀也能一刀劈开。
重盾破开,持盾甲卒的左臂几乎被反震过来的巨力震断,面对相距不足一尺、犹快如雷霆的刀势,甲卒根本来不及避开,眦目看着寒光四溢的刀锋从眉间劈入。
“大公子快逃!”
都将看着徐怀下一刀就要朝曹轩文当面斩去,吼叫着举刀便朝徐怀劈来,想拼死将他缠住,叫曹轩文有机会逃走。
王宪从侧里刺出四朵枪花,“铛铛铛”三声剧响,都将瞬时间挡住三枪,看着第四枪从腋下扎入,他这一刻心想:袭敌好强!
没有那都将的纠缠,在曹轩文转身逃跑之际,徐怀手中斩|马刀去势更快,但斩中之前,刀身瞬息反转,使刃脊狠狠削去曹轩文头戴的铁盔。
徐怀现在还得留曹轩文一条狗命,也唯有捉住活的曹轩文,才能引诱城中守兵拼死来救。
要不然的话,他们就这点人手,没有办法满城去追杀据街巷宅院负隅的守兵,可能匆匆杀戮一通,也杀不了几人,就得仓皇逃出岢岚城去。
曹轩文根本来不及躲挡,直觉脑子“嗡”的剧响,人便似被定住,昏沉沉的瘫倒在地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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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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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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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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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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