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润、朱孝通等人都在牢房外守着,看到郭仲熊、岳海楼二人走出来,凑过来,有些心慌的低声问道:“葛家在河东数代为将,树大根深,怎么轻易就叫王番将军权夺去?葛怀聪又当众被射杀,军卒大闹的话,岂非又要出大乱子?”
郭仲熊看向曾润、朱孝通,没有吭声,举步往州狱大院外走去。
“出不了大乱子,你们心慌什么?”岳海楼瞪了曾朱二人一眼,示意他二人与其他役卒落在后面,莫要碍着他与郭仲熊说话。
“……”郭仲熊在一堆未清扫的积雪前站住,转身跟岳海楼说道,“天雄军溃败,葛怀聪诸将怯战畏敌,差不多已成定论,葛家父子担下这诸多罪责,刘帅、少相应能无碍,我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www.xiumb.com
“从桐柏山到岚州,徐怀等人如此处心积虑在岚州部署势力,徐武碛甚至不惜行苦肉计潜伏到董成身边,我很难相信他们不是针对所有跟相爷有关的人等——郭君也是知兵之人,真以为大同城里没有蹊跷,朱沆能将上万兵卒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岳海楼问道,“我是从大同城里逃出来的,虏兵部署极其周密、士气之旺盛,我是亲眼目睹,要不是虏敌有意相纵,我项上头颅可以赔给郭君!”
“我们信不信,有时候并不重要,关键是如何要让朝野相信,让官家相信,”郭仲熊沉吟说道,“王番来函称朱沆归缴得一千五百余枚虏兵头颅,应该不会作假。又如曾润、朱孝通刚才所言,葛家在天雄军树大根深,却如此被轻易夺军,这恰恰说明天雄军兵卒对葛家离心离德。再一个,王孝成妻儿死于劫杀,而非死于伏杀,这是当年早就结了的公案,这桩公案不能翻,仅仅说王孝成旧部为旧仇处心积虑,甚至不惜通敌,我们很难说服别人啊……”
“为什么要我们去说服别人?葛伯奕信之不疑便可。”岳海楼负手说道。
“你这是打算……”郭仲熊迟疑的看向岳海楼,他也是猝然间知悉这么多骇人听闻的秘密,脑筋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岳某有时候行事是不算光明磊落,郭君心里或许不喜,但满朝文武皆处心积虑,岳某想做一点事情,又如何能光明磊落得起来?”岳海楼并没有直接说他的谋划,岔开到其他话题上,说道,“便拿粮谷事来说,这摊子烂泥是如何形成的,郭君有没有能力解决,王禀怎么可能不知?然而,他们偏要怂恿兵卒闹事,借此事在岚州钳制郭君,郭君能跟他们光明磊落的去讲道理?如我所料不差,王禀接下来必然会借兵败,再倡与契丹休兵止战之事,郭君难道忍心看我们数年的心血都赴之流水?”
“朝野上下弊端实多,兵败或许不是偶然……”郭仲熊说道。
“正因为朝野积弊甚重,又不能猝然解决,所以更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燕云,以庇护河北、河东啊!没有燕山、阴山之险,大越兵卒凭什么抵挡赤扈人的铁骑锋芒?”岳海楼说道,“郭君真以为岳某看不到这满朝已成泥潭的积弊?”
“好吧,你要做什么事,我权当不知!”郭仲熊轻叹一口气,说道。
他以侍制、枢密院都承旨出知岚州,满心想着借北征伐燕立一番功名,谁曾想临了竟是一地鸡毛?
…………
…………
王禀、王番在黄昏前抵达阳口砦。
阳口砦乃是大越在宁武城北规模最大的一座军寨,需要时可以常驻上万精锐兵马,城寨坚固,守城设施完善,两侧还筑绵延百里的包石边墙借峰岭地势之险,抵挡虏骑南侵。
天雄军主力在大同溃败,岚州境内就剩一万检选下来的老弱病残兵马,其中就有五千人马紧急集结到阳口砦,防备契丹骑兵有可能袭夺阳口砦,然后往岚州、太原等地迂回渗透。
王禀、王番顺利接管阳口砦防务,夺军这件事就可以说是划上圆满的句号了。
消息传回来,阴超则率部作为第二批撤离的兵马,也在黄昏之前簇拥万余汉民出城南下。
等第二批南撤人马出城踏上南撤之路,又是夜深时分,朱沆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文横岳、曹师雄等人的陪同下返回刺史府,徐怀站在城楼垛口前,眺望浓稠如墨的夜色。
片晌后,一名小校跑上城门来通禀:“柳姑娘请你与石爷过去一趟!”
“柳姑娘那边是得到什么消息?”徐武碛疑惑地看向徐怀问道。
铸锋堂的人手算是相对充足的,独挡一面的人手也不缺,但猝然间面临这么大的变乱,除了直接率领八百院卒驻守南城门外,还要保持对以桐柏山卒为主的工辎营的控制,负责侦察斥候恢河两岸的敌踪,要协助朱沆掌握、监控曹师雄、文横岳等部,徐怀、徐武碛、徐武坤、苏老常、郑屠、周景以及徐心庵、唐盘、殷鹏、韩奇、唐青等人到这时候都没有喘气的机会。
目前各方面的信息汇总、梳理,主要是柳琼儿负责。
柳琼儿不便直接到城楼来,但派人传讯要徐怀、徐武碛同时过来,必然是极重要的讯息刚到朔州。
徐怀负责驻守南城门,除了朱沆有事相唤,这一天一夜来他吃喝拉撒加睡觉都在城门楼里,但柳琼儿、苏老常以及周景等人所率领属于铸锋堂的人马,不需要守城,则在挨着南城门的地区,占据一片院落暂歇下来;也给徐怀安排了住处。
突袭大同之前,清顺军就对城中蕃民进行过一轮血腥清洗,汉民又连着撤出两批,这座契丹西南部的边州重镇已经空了一半。
寂静寒冷的夜里,街巷都冻得结实滑溜,偶尔某个角落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哭泣声。
徐怀与徐武碛走回到给他安排的住处,看到徐武坤、苏老常这时候也正接到柳琼儿的告知从别处赶过来。
“柳姑娘这里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徐武坤拖着疲乏身子坐下来。
撤回到朔州城后,徐武坤作为军虞侯继续留在朱沆身边,与吕文虎等人一起督察朔州城内诸部兵马的动向、军纪,比徐怀他们驻守南城还要累。
“刚刚有信报从岢岚传回,”柳琼儿示意廊前的护卫都退到院子里,将门扉掩上以免隔墙有耳,待众人都落座后,说道,“我觉得这事非同小可,便直接将大家都请过来!”
“是郭仲熊想在岢岚折腾出什么花儿?关键他们还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苏老常得知王禀、王番父子成功接手阳口砦的防务之后,就以为大事已定,想不出岚州州治所在的岢岚城能有多大的‘惊喜’等着他们。
“葛伯奕午前就抵达岢岚,他并没有继续赶往代州找刘世中、蔡元攸请罪去,而是自戴木枷,抱着葛怀聪的尸首进城,自囚于州狱!”柳琼儿说道。
“呸,葛家好歹也算数代将门,倘若要点脸就干脆利落抹脖子拉倒,葛伯奕演这苦肉戏给世人看算哪一出,又能有什么用?”徐武坤不屑的啐骂道。
徐怀微微蹙起眉头说道:“葛伯奕既然还想着折腾,那他一定还会想办法推卸罪责。特别是他当街抱着葛怀聪的尸首走,说明他或许知道蔡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非他所能硬扯,他还是想着在葛怀聪的死上面做文章,跟我们拉扯。”
苏老常、徐武碛也是蹙着眉头坐下来。
他们都知道当时射杀葛怀聪有震慑军心的必要性,但也难以否认葛怀聪这么一个人物死于乱箭之下会有不少的后遗症。
“还有其他什么消息吗?”徐武碛问柳琼儿。
“葛伯奕自囚于州狱后,午时岳海楼与郭仲熊就赶去州狱见葛伯奕。”柳琼儿说道。
“岳海楼在大同一味催促葛怀聪西逃,葛伯奕再蠢,这时候也应该回过味来了——岳海楼这时候跑去见葛伯奕,不怕葛伯奕抽他两耳刮子?”徐武坤问道。
“不单见了,岳海楼、郭仲熊还在州狱待了近一个时辰,”柳琼儿说道,“但可惜岳海楼、郭仲熊两人单独见的葛伯奕,没有让其他人接近,他们到底聊了什么并不能确知。不过,我们要假设岳海楼已经猜到徐怀的身世,然后在这时将徐怀的身世泄漏给葛伯奕知道……”
众人这时候都倒吸一口凉气。
岳海楼在大同劝葛怀聪西逃包藏祸心,这是葛伯奕等人事后怎么都能回过味来的,但就在这种情况下,葛伯奕还在州狱与岳海楼、郭仲熊密议这么久,众人也都知道事情绝对非同小可了。
而徐怀在大同为了吸引更多的桐柏山卒在溃败时能往西北城聚拢逃走,当时公开自承夜叉狐的身份,就已经考虑到岳海楼这些蔡系私臣有可能会怀疑他的身世。
之前苏老常、徐武坤都还以为铸锋堂到这一步,势力可以说是初成了。
他们想着岳海楼等蔡系私吏即便能猜到徐怀的身世,也难奈何得了他们。
他们更不怕蔡系人马敢公然去翻当年的旧案,但是他们没想过岳海楼有借葛伯奕这个即将溺毙的人来咬他们的可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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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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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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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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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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