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颤抖、变重的呼吸、心脏的跳动,全都像放大般那样深刻,无不在提醒着他。
你在慌张。
为什么会慌?
薄星航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前几天酒吧员工的那句话,“你俩有戏啊……”
咔。
好像是钥匙撬动锁的声音。
他的呼吸又重了几分,门外的敲门声停下了,转而是床头柜上的声音微微振动。
薄星航回过神,赶忙把电话接起来,时刻关注着纪医生的一举一动。
医生有比别人更敏感的神经,时刻都会打来的电话让每个医生都形成了条件反射。但或许是太累了,此时的纪医生一动不动,睡得正沉。
薄星航松了口气,转移阵地,把门小心翼翼的打开,看着门外的小黄人,“抱歉,刚刚睡着了。”
“哦,没关系,”外卖小哥倒是平易近人,见有人开门了就把通话断了,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他,“您的外卖。”
“谢谢。”
·
他的味觉好像也变得迟钝了,一碗清汤面见了底,他却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脑袋里全都是纪医生的那张脸,和员工调侃的那句话。
“你们俩有戏啊……”
“你们俩有戏啊……”
“有屁戏!”
薄星航被烦的脑袋疼,狠狠地把筷子摔向桌面,又立马捡起来,扫了眼卧室。
卧室的被褥铺的整整齐齐,压根就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反倒是他面前,能清晰看见纪医生的脸。
纪医生厨房窗户很小,他为了吃饭方便,好早就把厨房的灯打开了。米黄色的灯光打在纪医生脸上,冷白皮也镀上了一层颜色,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温顺又慵懒。
刚捡起来的筷子又掉下去了。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有点尴尬。
纪医生听着声音把视线移到桌子上,非常有眼力价的越过了少年的话,嗓音哑哑的,“外卖到了?”
“嗯。”薄星航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在犹豫到底是捡筷子继续吃还是放下,嘴里继续说着,“你刚刚睡着了,我就没叫你。”
“好。”纪医生坐在他对面,扫眼吃空的碗,又见他犹豫的样子有点失笑,“怎么?太好吃所以没吃够?”
“啊?……嗯。”
他刚刚一直忙着发呆,这会儿纪医生问起面是什么味道,他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把话题跳过去。
太别扭了。
尤其是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点心思之后,再顶着纪医生的那张脸,浑身都不自在。
脑中回忆起从前。
小学时期情窦朦胧,总有几个人带头处对象,在真心话大冒险上互问最喜欢的人,叫对方老公老婆,亲近就是一袋零食的关系。ωωω.χΙυΜЬ.Cǒm
当时薄星航很不理解,那些娘们唧唧的女生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和兄弟约起网吧一日游。
到了初高中便大方的多,把斟酌已久的情书偷放在桌肚里,偏僻树林下忐忑的拥抱,和青涩的一个吻。
原来住寝室的时候,室友在半夜偷偷外放动作片,黏腻的嗯啊声在整个房间回荡,他坐在上铺冷着脸,心里只想着。
这俩要都人男的就好了。
·
晚上是夜市的主场。
一整条看不到边界的街道上挤满了人,路边的吆喝声、行人的低语声、啤酒碰撞一起脆响,烤肉摊在烤架上滋滋。各种声音全都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却异常舒适。
纪玟桢站在路口,不知道以什么心情对待这里。极好的家教不允许他来这里,他只在别人的嘴中听过夜市,却一次都没来过。
“这里……”纪玟桢欲言又止。
“嗯?怎么啦?”
薄星航晚上忙着工作,也好久没来夜市了,这会儿浑身透着兴奋劲儿,跟打了兴奋剂似的。
纪玟桢看他这个样子,刚说出去的话又收了回去,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没事,走吧。”
被纪医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薄星航往旁边躲了躲,又对视上纪医生疑惑的双眼,抿着唇,又凑了过来。
纪医生很疑惑:“?”
“我就是……”薄星航不敢对视,之前别扭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其实我就是——”
“诶——航哥?!”
被人打断了。
薄星航像是个被扎破的气球,从圆滚滚变得又干又瘪,可怜巴巴的贴在地上。
喊他的声音很陌生,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纪医生已经转过了头,于是他也顺着声音,看向身后。
“天哪——真的是你!你和初中那会儿一样,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帅!”
薄星航抿着唇不说话:“……”
这人是谁。
这人得有一米九,剃了个平头,穿着篮球服,眼神一投过来,老样子跟混混差不多,挺能唬人。
就是这笑容有点傻。
看起来……跟脑袋不好使似的。
他的辨识度挺高,但薄星航对他什么印象。估计高中三年没少长,整个一大变样。这模样有些熟悉,但更多的还是陌生。
薄星航皱着眉头,努力在脑袋里回忆这人是谁。
“熟人?”纪玟桢偏头看他。
“不是……”薄星航盯着他半秒,犹豫的改口,“可能也是吧。”
“噗,不是吧航哥!你连性格都没变!还是那么冷酷无情。”
平头哥走过去,直接伸手揽上薄星航的肩,纪医生看着眉心一皱,在空中截了个胡。
平头哥的胳膊就这么尴尬的悬在空中。
被旁边人一打岔,平头哥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位,偏着头,眯了眯眼睛,“这位兄台是?”
“我还想问问你是谁。”
薄星航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整个身体都往纪医生身旁靠了靠,大有挡在他前面的架势。
平头哥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一时间眼睛都直了,傻傻的愣在原地没回话。
薄星航的好耐心瞬间被耗没了,刚刚的小心思此时一扫而光,他冷着脸牵过纪医生的手腕,轻轻一拽,往面前的一家烧烤店去。
“哎!”
平头哥在身后喊了一声,薄星航没理这神经病。
“你当初注销微信号为什么啊?!”
他没理。
纪玟桢被薄星航拉着,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手腕处的手掌突然用力,紧紧的握着,掌心灼热滚烫,烫的他忍不住想挣开。
但他没这么做,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少年,随着少年的在烧烤店的灯光下,在服务员大咧咧的“欢迎光临”下,跟着他进了门店。
“你不用装作没听见!”身后的那人大喊,惹来周围人的纷纷侧目,“你是不是因为你爸那事,我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你们家——”
“张荐!”
面前的少年气的浑身发抖,五彩的灯光一照、发怒的五官显得更为清晰,纪医生的手腕处突然一凉,是少年松开了他。
刚刚抓住时有点发烫,这会儿又变得有些空荡荡。
纪医生心中轻嗤,忽略心中那点异样,抬头又盯着少年。
“张荐,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薄星航总算是想起他了,本应该高兴,但张荐此时却浑身发冷,有些无措,“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他·妈……”薄星航努力平复呼吸无果,重重的呼吸在嘈杂的夜市都能听的无比清晰,“给我闭嘴。”
他得静静。
静静地平复一下、这重见老友的心情。
被平头哥一句话刺·激到了,薄星航脱口而出平头哥的名字,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此时冷冷的盯着张荐,初中毕业那会儿的记忆又蹦了出来。
张荐。
的确是个老熟人。
在他弯的彻彻底底之后,第一个跟他表白的人。
在中考的半个月前,他爸那点逼事刚被扒出来的时候。
那时候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性取向感到慌张、无措、甚至恶心。
幼稚的他第一次学着吸烟,装成大人的模样点燃香烟,火光亮的刺眼,他眼中的火星从明亮变得模糊,朦胧的一片。
吸烟的滋味一点也不舒服。
他单手掐住滤嘴,轻轻吸了一口。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呛得咳嗽。
他咳嗽的很大声,在整个屋子里传的无比清晰,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只有他一个人半跪在地上,眼中不免咳出了生理泪水,眼眶红彤彤的,在氤氲下恍惚。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薄星航把手上的烟扔到地上,拿脚踩灭。
可等屋内的烟味散去之后,他心里却沉闷的很,无法言语,无法形容。
他犹豫了一下,又伸手点燃了一根烟。这次他强忍着不适,硬生生的抽烟了一整根烟。
烟草的味道很重,从他的口腔一路向前,填充了他的大脑,让这个无措的他,暂时,得到了休息。
他也爱上了喝酒,但嗜酒后往往一团糟,无法自己掌控。他很讨厌这种感觉,所以他只对烟成瘾。
记忆有时候模模糊糊,有时候却无比深刻。他以为早就忘记的时候,没想到这时候全都记了起来。
他记得,他那晚吸了一整盒烟,然后在日记上写了一句话。
——人的基因,真他·妈强大到恶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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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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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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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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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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