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尘坐下日晷下方,悟剑七年。
所有前来的访客,皆被守在院中的二司空拒之门外。
七年时间,张若尘体内的圣道规则数量,再一次冲破百亿道,其中剑道规则占了很大比重。五本卷籍,他翻阅了不知多少遍,理解了其中不少奥妙。当然,距离完全悟透,还差得远。
张若尘的剑道认知,已达到新的层次。
这一日,张若尘看到从窗户外洒落进来的阳光,按照窗户的雕饰,在地面上投影出影影绰绰的图案。
图案,像一条飞龙。
久久之后,他眼中流露出笑意,终于不再迷茫,想通了接下来该走的路。
自己的剑道,就应该是一束最为纯粹的光。
速度快,且一去不回。
真理之道也好,葬金之道也罢,世间种种圣道,都如窗户上的雕饰,各有不同。剑的本质没有变,光依旧是那一束光,可是,照射过去之后,地上却能呈现出不同的图案。
现在,他需要做的,不是思考怎么让地上的图案变得更好看,而是点亮这一束光。光,要绝对的炙热,更要永恒不灭。
“吱呀!”
张若尘推开木门,阳刚照射在他脸上。
院中。
大司空三天前就醒了过来,一只手提着一根碗口粗的禅杖,一只手拿着一叠白纸,对着天叔子,吼道:“真怒,你好歹是万死一生境的大圣,区区一卷《大仁大空咒》都不会抄写吗,你是不是故意的?”
天叔子的头发,被剃得一根不剩,身上穿着最低等佛门弟子才穿的灰色僧袍。
被一个不朽境大圣,如此吼骂,天叔子怒火冲天,正要发作。
“嘭!”
大司空一禅杖劈下去,压在他右肩,将他打得双腿一曲,跪倒在地上。
四周落叶纷飞。
“瞪什么瞪?师父训斥你,是为了你好,助你修心养性,你还有意见不成?为什么给你取这个法号,就是希望,你能克制心中的怒意,养成一颗诸事不扰的平常心。”
大司空收回禅杖,蹲下身,将那一叠白纸展开,苦口婆心的道:“你看,你看你抄写的都是什么?你二师父这几天都白教你了,你是一点也有没听进去。真杀、真贪、真妄,他们三个就很听话,抄写得一字不差,字迹工整得很。”
地上的白纸上,没有什么佛经,写的全部都是“杀”字。
天叔子咬紧牙齿,浑身颤抖,若不是被冥光咒禁锢,他肯定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和尚,一刻都等不了!等不了!
大司空拍了拍天叔子的头,叹道:“知道你现在还听不进去,但是,你要明白,大师父打你,也是为你好,教你做好人。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
同样穿着僧袍,被剃光头发的鹊神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大司空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了过去,吼道:“真色,你笑什么?你抄写的就很好吗?字迹潦草得不行,罚你重新抄一百遍。”
鹊神子眼神一沉,看到大司空将禅杖重新提起来,立即挤出一道笑容,道:“大师父教训得是,我这就去抄。”
“算你听话,待会儿我来检查。”
大司空正打算继续疏导天叔子心理的时候,木门的声音响起,张若尘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司空一喜,连忙奔过去,笑道:“师叔,你终于出关了,伤势已经痊愈?我有正事,要跟你说呢!”
张若尘了然的点头。
天叔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冲到张若尘的面前,道:“张若尘,条件你随便提,只要放了我……”
“嘭!”
天叔子话还没有说完,大司空的禅杖,已是劈在他头顶,发出洪钟般的响亮声音,再一次将天叔子,劈得跪倒在地。
跪在了张若尘面前,双膝沉入地底。
大司空气急败坏的大骂:“孽障啊,这你是师祖,你怎么能直呼他名讳?跪下好好反省。”
张若尘目光扫视院落中大大小小七个和尚,略微有些失神,最后,目光下移,看向跪在身前的这个和尚,不是死神殿的天叔子是谁?
天叔子捏紧双拳,再次从地上站了起来,瞥了一眼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大司空,最终,还是选择妥协,语气低沉了一些,道:“提条件吧,怎么才能放了我?”
“叫师祖。”大司空道。
张若尘伸出一只手,制止住又要一杖劈向天叔子的大司空,道:“只要完全化解了我们之间的仇恨,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天叔子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仇恨。”
张若尘摇头。
天叔子道:“我敢对天发誓,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今后绝不报复。”
“还有我,我也可以发誓。”鹊神子冲了上来。
张若尘依旧摇头,道:“你们只是想要逃离而已,并不是真的已经放下了仇恨。就算我信你们会遵守誓言,可是,你们若是要报复我,未必会亲自出手。而且,针对的未必是我,很有可能转而变本加厉的对付我的朋友、亲人、族人,包括任何一个与我有关系的人。”
天叔子和鹊神子,同时斩金截铁的保证:“不会,绝对不会。”
“你们不必再多言,你们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下仇恨,我自然可以感知到。当那天到来之时,任你们去留。”张若尘道。
大司空以佩服而又敬仰的眼神看着张若尘,深以为然的点头,道:“一旦遁入空门,也就与尘世间诸般种种不再有任何关系,代表新生。所以,师叔我给他们都取了法号,他们这一辈,是真字辈。”
“他叫真怒。”
“他叫真色。”
鹊神子的脸,抽搐了一下。
张若尘看向曾经的三位白衣死神,问道:“他们三个呢?”
“真杀、真贪、真妄。”大司空道。
张若尘点了点头,道:“怒、色、杀、贪、妄,实为佛门五戒。很好,很好!接下来,他们五个就交给你和二司空,一定要好好教导,化解他们心中的杀念和怨念。”
二司空走了过来,道:“真怒和真色倒也好说,虽然一个顽劣固执,难以教化,另一个假意顺从,实则心中怨气深重,可是我相信在《大仁大空咒》的影响下,有一天,一定会一心向佛,变成救苦救难的圣佛。”
“若是如此,这必定是可以载入史册。死族五位顶尖大圣,一起遁入空门,必成千古美谈!不错,真的不错。”张若尘道。
二司空道:“可是,真杀、真妄、真贪,却被死神殿从小斩去了七情六欲,心中只剩杀念。这可怎么是好?”
“无妨,等有机会,我去购买一些七情六欲丹,助他们渐渐恢复过来。”张若尘道。
二司空高唱一声佛号,道:“若是如此,师叔功德无量。”
想了想,张若尘走到真杀、真妄、真贪的面前,略微思索了一番,一掌拍出去,按在真杀的额头上。
绚烂的真理之光,从他掌心飞出,涌入真杀体内。
真杀的身体,如同一盏圣灯闪闪发光,有无数星辰光点在体内运转。一缕缕死气和杀意,被挤出身体,消散而去。
当张若尘收回手掌的时候,真杀身上的死气淡化了不少,眼中的戾气几乎完全消散。
紧接着,张若尘又用相同的方式,帮助了真妄和真贪。
鹊神子和天叔子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根本不认为张若尘这是在帮三位白衣死神,反而觉得,张若尘这是要和死神殿死磕到底。
死神殿不知花费了多少资源,淘汰了多少失败品,才能培养出一位万死一生境的白衣死神。
张若尘顷刻间,毁掉了三位。
死神殿岂能善罢甘休?
这是结下了滔天之仇!
张若尘的目光,转而投射向鹊神子和天叔子。
二人脸色惊变,生怕张若尘也以这种方式,毁他们的道。
“我先去抄写《大仁大空咒》。”
鹊神子从僧袍的领口中,摸出一支笔,向石桌的方向走去,蹲在地上,有模有样的抄写了起来。
天叔子脸色数变,道:“我也要抄写。”
张若尘让二司空监督他们抄经念咒,带着大司空,进入房间,随后将空间领域释放出来,以防接下来的谈话被偷听。
大司空连忙,道:“是师叔让苍桀去昆仑界,寻找百花仙子?”
张若尘点了点头。
大司空叹道:“师叔有所不知,你去地狱界之后,百花仙子就回了千蕊界,根本不在昆仑。他去了无尽深渊,找到了孔姑娘。但是,无尽深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孔姑娘无法离开,于是传讯到了司空禅院,让我们二人去寻百花仙子。”
张若尘道:“结果呢?”
大司空颇为得意的道:“我办事,师叔又不是不了解,稳妥得很。我和师弟,去了千蕊界,自称是西方佛界的菩萨,将你的信送了过去,别人百花仙子一点都没有怀疑,跟着我们就来了百族王城。”
张若尘略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
大司空神情变得复杂了几分,道:“还没有进入百族王城,却遇到了食圣花。她告诉我们,地狱界发生了大事,涉及到百花仙子,让她千万不能露面,最好不要进入城中。”
张若尘道:“所以,她们现在在城外?”
“已经进了城。”大司空道。
张若尘眉头微皱,道:“你有什么话,可以一次说完吗?”
大司空讪讪一笑:“是这样的,百花仙子似乎很急着见你,一定要进入城中。而且,千蕊界在百族王城中竟然有一处秘密据点,可以藏身。”
千蕊界本来就是强界,在百族王城这种地方有据点,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大司空将那处秘密据点,告诉了张若尘,挤眉弄眼的笑道:“师叔不愧是元会级天才,魅力十足,依我看,那位仙子怕是早就倾心于你,心中思念万分,师叔最好速速去和她相会,别让佳人苦等。”
“你能不能像你师弟一样,做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张若尘道。
“师叔的话,如洪钟大吕,惊醒了我。”
大司空连忙收起笑容,闭上了嘴巴,双手合十,慎重的点头。
张若尘知道他是装模作样,无奈的叹了一声。忽的,他心中一动,感知到了什么,随即隔着墙壁,向院外盯去,随后,推门而出,道:“神女殿下芳驾至此,是有什么指教?”
般若穿一身素衣,走入进院中,看了看穿着僧袍的死神殿五大高手。
鹊神子心中大喜,觉得救星终于来了,将手中的笔往地上一扔,扬声道:“神女殿下,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般若道:“你问。”
鹊神子道:“命运神殿常常告诉我们,地狱十族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天庭万界。张若尘做为不死血族的修士,却擒拿我们,逼我们为奴为仆。这是否违背了命运神殿的意志?”
“啪!”
天叔子将笔折断,豁然站起身,沉声道:“张若尘本就不是纯粹的地狱界修士,我怀疑他这么做,是想要制造地狱界的内斗,挑起各族的争端。”
鹊神子道:“狼子野心啊!神女殿下,我敢说,张若尘就是天庭派遣到地狱界的卧底。”
般若盯向张若尘,道:“他们毕竟是死神殿的顶尖大圣,让他们为奴为仆,这羞辱得太过了!”
张若尘道:“没有让他们为奴为仆,只是想要化解他们心中的恨意和怨念,让他们修炼佛法。我的两位师侄,还收了他们做弟子。这怎么能叫为奴为仆?”
鹊神子冷笑:“修佛?佛就是一个屁。”
“我们杀的就是佛。”天叔子道。
般若眼神一冷,双手一合,身上绽放出圣洁的佛光。
一座七十二品莲台,从地底生长出来,将她托起,离开了地面。
鹊神子和天叔子脸色都是一僵。m.χIùmЬ.CǒM
“我也修炼佛道。”般若道。
“轰!”
大司空提起禅杖,猛然击向地面,嘴里发出一道爆吼之声:“两个孽障,你们居然敢辱骂佛,看为师怎么收拾你们,还不跪下忏悔?”
两杖,转瞬间落下,将鹊神子和天叔子打得跪倒在地。
“笔在哪里?抄写两百遍《大仁大空咒》,不,一千遍,反了你们了!”大司空骂骂咧咧的从落叶中,将笔找了回来,扔给二人。
般若收起了身上佛光,不再理会他们,秀目落到张若尘身上,想要将他看透。
若张若尘已被夺舍,骗得了别人,却绝对骗不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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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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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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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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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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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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