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南酒店”位于市中心北二环以内,旁边就是消防总队。白崇简在就站在2207号客房外面,木头桩子一样听着里面不断传出来的女人的哭喊声。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女人哭得很厉害,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也让人听不出她本来的音色。白崇简在外面站了大约半分钟,才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的声音那么大,大到了简直刺耳的程度,其他客房里的人还有外面的服务生都是聋子吗?为什么没人管?哪怕世道再冷漠炎凉,总也不该至此。白崇简一想到这儿,随即当机立断抬手压了压帽檐,若无其事地向电梯口走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五六个高壮的男人当即从里面蜂拥而出。白崇简不认识他们,但多年的工作经验以及直觉告诉他,他们其实都是便衣警察。果然,这些人刚一下电梯就迅速把他围在中间,为首的将右手搭在后裤腰上,语气很是客气:
“白科长,关于嫌疑人李清麟越狱一事上级想听取你的汇报,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没有当场把枪指着自己的额头,已经是非常给自己面子了;又或者,也是看在自己也是警察的份上才没有彻底撕破脸,也未可知。白崇简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仍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龚沐风派你们来的?”xiumb.com
“抱歉,按照纪律无可奉告。”
白崇简扫视了一周,确定这几个人和他自己一样,都是受过特别训练的,心里不由一沉。要逃走吗?如果现在逃走,就等于默认了自己和李清麟那个亡命徒是一丘之貉,以后就算想回来解释自己的清白也无从谈起。跟他们走?他的余光已经瞥见左边那个便衣的小动作了——他在把手铐往外掏。如果自己现在不走,下一秒大概就会像李清麟所说的那样,沦为阶下囚了。
“白科长。”见他既不逃跑或者拒捕,也不说话,为首的便衣咳嗽一声,提醒道:“你配合一点,我们不会为难你的。这件事本来也与你关系不大,大家也都相信你绝不会和一个杀人犯同流合污,顶多也就委屈你几天,上头就能还你一个公道。”
他这一番说辞十二分的真挚诚恳。白崇简有些茫然地望着地面,他忽然有些自嘲地想到了李清麟——如果是后者,这个时候绝对会拼死一搏吧?
难怪,季笙秋喜欢的是他而不是自己。自己真是个无趣又俗气的老实人,而“老实”这个词,仿佛天生就是带着强烈贬义意味的。
“白科长!”
为首那人终于急了。也就在这时,白崇简一言不发地合拢了双手举到他面前,就这么毫无反抗的,束手就擒。
待到被带出酒店大厦之时,白崇简才注意到,他们开来的其实并非警车,而是一辆黑色轿车。这令他多少感到疑惑,但天生好奇心就不强的他只是漠然地阖上了眼,任由便衣们把自己带上了车。直到开出约七八里之后,他才终于从窗外的风景察觉出了诡异之处:“这不是回单位的路。”
“对,这不是。”前面副驾驶上的便衣淡漠道。白崇简心里一紧:“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便衣沉默了。白崇简此时也明白了自己的糟糕处境,于是万年不曾动过的“不规矩”的心思也终于活泛了起来,不动声色地从袖口抽出事先预备好的细铁丝准备撬开手铐。孰料,就在这一刻,那便衣忽然说了句:
“动手。”
话音未落,两支针筒一左一右地扎在了他的手臂上!惊怒之下,白崇简万年不变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痕:“你们想干什么?!”
“请您放松一会儿,不要知法犯法。”前面的便衣漠然道:“只是肌肉松弛剂而已,不会有什么大碍。我们也是为了安全着想,还请白科长谅解。”
入夜。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半,市电视台准时播出了每天都会播出的那档探案类节目“谁是真凶”,形式也和以前一样,是由主持人设置问题,再由导播连线场外观众参与答题。主持人是个半秃顶的中年男人——他入行多年,然而业务水准很是一般,因此主持的节目收视堪忧,眼见着就要面临被裁撤的命运。孰料今晚不知怎的,台长竟亲自找上门来,告诉他节目将在全市各大商场、写字楼投屏上直播:
“好好表现,说不定今晚过去,你就是知名主持人了!”
对于台长的“吉言”,他只有尴尬一笑的份儿。年近五十如他,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冲劲儿,如今只想着混到退休安享晚年。所以现在,他也只是和往常一样,无精打采地接通了第一个场外来电:“喂,您好,这位幸运的观众朋友,欢迎你参与我们的有奖竞猜。本节目由XX公司倾情赞助,如果猜中正确答案,您将获得——”
“我不是来答题的。”电话对面传来男人温淳低沉的嗓音:“请不要挂断电话,我有要紧的事想对‘玫瑰女王’小姐说。”
不疾不徐的一句话,却把商场里的、大街上的人全都惊呆了。主持人在演播室里,自然看不到因为这位“场外观众”的一句话、外面交通瞬间陷入瘫痪的盛况。他很没精神地看了眼场外连线的投屏,发现这位“热心观众”的影像并未出现在大屏幕上面,于是很程式化地问道:“您好,请问您为什么不打开摄像头呢?”
“不急。”男人道:“再等等。”
话音刚落,又一个场外电话便打了进来。这次,场外连线的右半边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点眼熟的人——
竟是那个自称“玫瑰女王”的面具男!
“呵呵……”这回,还没等主持人开口,面具男先主动打了招呼:“你好呀,亲爱的。”
仍是之前那个很是阴柔的女声,不同的是,这次“她”的声音里兴奋之意简直明显得要漫溢出来了。第一个连线的男人也笑了笑:“那个女人还没死?”
“哦呀哦呀。”面具男似乎舔了舔嘴唇,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别装啦,我知道你非常在意她,所以才会把她请过来的。呶,她在这儿。”
这么说着,画面陡然一变,镜头转向了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一个穿着单薄白色睡裙的女人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面,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季小姐,是我。”男人声音温和,语气平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女人微微动了动身体,缓缓张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她目光呆滞地扫视了一周房间,最后定格在镜头正中,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果然。”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过了几秒,她忽然用尽全力吼了句:“等会儿他说什么都不要听!不要照做!他们的目标是——”
画面又一转,面具男重新回到屏幕中央。“好了宝贝儿,给我看看你的答案。”他阴恻恻地笑道,双眼透过面具、穿过屏幕,直直地盯着某个人似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没人应答,只不过面具男的左半边屏幕却忽然亮了起来。一张苍白到病态的、却又俊美到妖冶的脸蓦然出现在屏幕正中:
——李清麟!
行人们全都傻在了当场,本就拥堵的交通也更堵了。绝大多数人第一个反应是惊恐:这人不已经被警方抓起来了吗,怎么跑出来了?更何况在他的身边,此刻正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纱布、却显然已经没了手和脚的、人彘一样的男人——
这个已经杀了十一个人的连环杀人犯,又要杀人了?!
“啊!”面具男夸张地大叫一声,随即哈哈一笑:“哎呀,啧啧啧啧啧啧啧。”他小鸡啄米似的“啧”了阵儿,才道:“你干的?”
“给她饭。”李清麟答非所问,脸上表情平淡如旧,左手将受害者拽了起来,往镜头前凑了一凑。
“哎?这不是内个谁吗?”大街上,有些人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人彘一样的“受害者”,居然跟前段时间新闻报道里的浮尸案其中那个男性死者林纾,长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死人……复活了?
“急什么?先解释清楚,为什么答案是林纾。”面具男笑眯眯道。李清麟左手一松,被裹成粽子的林纾就“砰”的声倒回床上——他的语速平稳,可语气却隐隐带着些许急躁:“林纾与李小芳素来不和,积怨甚久,想谋害李小芳。另一面李小芳和网上认识的顾雯诉苦,而顾雯也从她的叙述中得知,一周前林纾就神秘失踪、再也没回过家,因而提醒她一定要多加提防。一周后,李小芳果然被林纾所杀,顾雯得知此事后偏执加深,先是设法活捉了林纾,其后伪造杀人现场,再将李小芳的尸体扔进河中。”
“哦?既然顾雯知道是林纾杀了李小芳,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还多此一举伪造杀人现场?”
“两种原因。”李清麟答得飞快:“一是林纾伪造了自己的失踪,即使报警也无法将其定罪;二是顾雯有严重的偏执和强迫症,她的行为已无法用常理解释。”对于后一点,他自己也是深有体会,并且绝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喔,林纾又是怎么假死的?”
李清麟稍稍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瞄了眼床上不停蠕动的人彘:“林纾有个孪生哥哥,是个以拾荒为生的智力残障人士。林纾是外来务工人员,这座城市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家庭关系,所以当他想兼顾谋杀妻子与逃脱法律制裁之时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这个孪生哥哥伪造自杀假象,进而完成他自己的夙愿。”
“楚枫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警察为什么在认定他为嫌疑人之后,又允许他取保候审、最终宣告李小芳是自杀?”
“楚枫的事情与案子没什么关联,我不清楚缘由,也不感兴趣。”
“不错,不错。”面具男满意地连连颔首:“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他又问道:“这些都是你猜出来的?”
李清麟微微一笑:“无可奉告。”
面具男略略睁大双眼:“哦?亲爱的,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注意到这个案子啦?不然区区不到两天时间就破案,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此案其实很简单,警方之所以迟迟不肯破案,是因为他们收到了你——也就是‘玫瑰女王’的第三封恐吓信。”李清麟道:“他们故意把谋杀案认定为自杀,是为了引蛇出洞。”
他忽然愉快地笑了笑:“而你确也如警方所希望的那样,上钩了。”
“错了,大错特错!”面具男大笑起来:“宝贝儿,你恐怕不知道我在信里都写了什么吧?有一点你确实说对了,警察确实故意隐瞒了第三封信的存在,但那不是为了引蛇出洞,而是要提防你啊!”
这又是什么意思?李清麟蹙了蹙眉,刚想发问,面具男就岔开了话题:“既然你答对了,我自然会践行诺言。”
说罢,他拍了下手,画面随即换回那个房间。果然,季笙秋面前已经多了一碗粥,而且也确实是碗小米粥。她原本是闭着眼的,忽然闻到食物香气,不由有些惊愕:“谁,谁送来的?是要毒死我吗?”
半晌沉默。过了约莫十几秒,她又凭空说了句,像是幻听了似的:“你说什么?他来了?我知道他来了……我他妈不瞎。你想跟他玩儿游戏关老子屁事,放我出去!我X你大爷的!咳咳咳咳……”
行人们都在观望着这出好戏,街市上一片诡异的死寂沉默,唯有女人嘶哑的谩骂声响彻天地之间。过了好一会儿,屏幕左边的男人才轻声说了句:
“季小姐,别再闹了。”
他温温柔柔地劝她:“好好吃饭吧。”
“李……是你吗?你在哪儿?我求求你千万别,别,别来找我,别去杀他!我死了不要紧……”
“够了!”
李清麟当机立断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他忽然间不耐烦了起来:“想死就从楼上跳下去,少惺惺作态!我要做什么与你何干!”
这句话一出口,非但主持人惊呆了,就连他自己也愣住了。季笙秋也被他这莫名其妙、耍大小姐脾气似的过激反应给吓了一跳,竟一边怔怔地看着他,一边下意识地舀了一勺小米粥放进嘴里。她也许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惜下一秒屏幕又换回了面具男,后者“啪、啪、啪”地鼓了三下掌,笑得前仰后合:“我说过什么来着?亲爱的,这才是你——真正的李清麟!其实你一点都不开心,也根本开心不起来。你现在很烦躁,心也很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荒诞的世界上、接下来又要做些什么,那又何必总是轻吟浅笑给他别人看呢?应该哭才对嘛。”
音色一转,陡然变得阴森:“准备好迎接下一个谜题了吗,大美人儿?”
李清麟阴沉着苍白如雪的脸,一言不发。从这时起,他果然再也笑不出来了:“说。”
“这次是道送分题,不要紧张。”面具男悠然道:“把你眼前的这个男人宰了,头割下来。
他的双眼重新眯成一条缝,笑意盈盈:“别耍花样,我要看现场版的‘直播’——正好,也看看你的‘手艺’是不是生疏了。怎么样亲爱的,你还能杀人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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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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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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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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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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