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秋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淅淅沥沥地下到了半夜。夏之江坐在一辆黑色保时捷的后座上,保养得当的手指扶着额头,双眼烦躁不安地望向窗外。
他现在非常后悔白天时的妥协,肠子都悔青了。若不是怕那杀人狂真宰了自己,他怎会应下这笔亏本生意?可事已至此,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也只能硬着头皮信李清麟一次,把活命的全部希望都押在这喜怒无常、翻脸如翻书的变态身上了。
事实证明,李清麟也确实没有危言耸听:满红江那个曾经跟他老子称兄道弟的混蛋,关键时刻居然真的毫不留情对他这个“贤侄”下了死手——借着夜色的掩护,三辆车从港口边上的建筑群里冲了出来,黑黢黢的枪口伸出车窗,在夏之江的尖叫中瞬间就将保时捷的后玻璃射穿三个小洞!
这些杀手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满红江的人!
满红江这老家伙,简直坏出了水!翻脸不认人的狗东西!
帮他躲过这一劫的人,是李清麟介绍来的“司机”。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却很干练,带着股读书人似的秀气劲儿。夏之江原本并不相信此人,奈何李清麟一句话就把他一肚子的质疑给生生从嗓子眼儿给堵了回去:
“他的本事远高于我。有他在,码头那些乌合之众奈何不了你。”
李清麟当时的语气非常随意,随意到了漫不经心的地步,看起来完全就是在敷衍他。然而夏之江不敢表示不满:小命捏在人家手中,他哪儿还有嚣张的资本?然而如今看来,李清麟这厮竟没有骗他,毕竟,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居然真能以一敌多——
不但帮他躲开了这致命的几枪,甚至还能边握方向盘开车边回枪射击,接连放倒数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满红江为什么要杀我?”他很想亲口问问那些杀手,可“司机”没给他这个机会。随手将最后一个杀手的尸体扔进海里,司机掏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血折返回车上,声音平静无波:“老板,都处理好了。”
这一瞬间,夏之江便对他起了“惜才”之心。这个面容清俊的男人手上功夫如此高强不说,态度竟也如此谦逊,完全是个做心腹的好料!于是,他也平复了不安的情绪,道:“多谢这位弟兄。你,你叫什么名字?”
司机腼腆地笑了一下,没应声。夏之江这时也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连忙改口:“算了,你接着开车吧!事情办成了,本公子自会给你一大笔赏金,够你后半生逍遥自在的!”
仍然没有正面回应。只不过,这次司机却从车身前的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目光是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奇特的冷漠——夏之江被他这冰冷的目光吓得一缩脖子,再没敢多吭一声。
直到现在。
现在,距离T880客轮靠岸仅有不到五分钟了。车子停在岸边等待之时,司机忽然回过头说了句:“老板,我先下去抽支烟,你自己休息一会儿。”
“哦,哦!去吧!”夏之江心烦意乱中带着点儿逃出生天的快乐,大度地挥了挥手。他在车上坐了一会儿,竟觉得有些困:可能是刚才死里逃生精神过于紧张,直到现在才缓过劲儿来、有了睡意。
正当他开始打第三个哈欠时,无尽的黑暗之中,两点鬼火似的车灯便在不远处的前方骤然亮了起来,伴之而来的是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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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李清麟的伤势实在太重,急救室的手术一直从中午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按理来说,ICU病房是不允许任何除医护人员外的无关人士进入的,然而在季笙秋的晓之以情(软磨硬泡)、动之以理(威逼利诱)双管齐下的“努力”下,主治医生只得不情不愿地允许她在穿好无菌服的前提下,短暂地探视几分钟。
“这一枪虽没伤及脏器和大动脉,但由于子弹射出距离过近、冲击力过强,可能导致血肿和多组织复合损伤……”
“医生,不好意思。”季笙秋不客气地打断他:“别用专业术语,你就说他还活得成么?”
“目前看来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医生谨慎地斟酌着词句:“凡事都有万一,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何况这个病人曾服用超剂量的精神类管制药物,这对他的伤势恢复也相当不利。”
“精神药品?”季笙秋死死地皱紧眉头瞪着医生。后者被她这仿佛要杀人的目光吓得身子往后一仰,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不、不用担心,只是类似兴奋剂一类的东西,不会死人的。”
医生离开之后,季笙秋索性搬了个凳子原地坐下,一边掏出手机与“出现场”的白崇简他们联系,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监视器看。屏幕里,李清麟那本就雪一样白的皮肤因为伤病而苍白到了极致,简直要和下方雪白的枕头融为一体了;没有丝毫瑕疵的五官深邃、立体、精致,连同那深深的双眼皮折痕下、眼睑上覆着的蝶翼似的长睫毛,活生生把他整张脸渲染成了个不甚真实的人偶。
季笙秋年少无知时曾养过BJD娃娃,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上竟真的有人能长成BJD娃娃那般完美到虚幻的模样!如果这次他挺不过来,这么美的一张脸恐怕就要在火葬场的高炉中化作一团灰烬——那可就真是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剧了!若这种最坏的情况真的发生,她要不要试图说服有关部门,以医学研究为由把他制成人体标本呢?
她一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一边在病房门外又等了足有两个小时,监视器镜头下的男人才终于缓缓睁开双眼。待看到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活像条蚕似的某个女人时,李清麟无声地弯起嘴角,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反而因为不小心牵动伤口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操!”季笙秋小声骂了句,脸上却无意识间非常罕见地流露出心疼的神色:“都快死了还笑,老子真他妈服了你了!”
“咳……咳咳……”李清麟边咳嗽边笑:“贯通伤而已,死不了……放心,你……交的了差。”
他这句话让她瞬间十分郁闷。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是这般毫无感情的混蛋吗?
……别说,还真让他猜中了。
季笙秋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时间有限,有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她犹豫地瞄了眼他虚弱至极的脸色,又道:“这样,我来陈述事实,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前提是,你必须说实话。”
李清麟嗓子嘶哑得厉害,声音虽轻,语气却很平和:“好。”
他这副老实顺从的模样让季笙秋莫名地愈发郁闷起来——她习惯了和他边斗嘴边讨论问题,也习惯了发散的思路不经意间被他引导着收束到一处、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像现在这般完全由她主导,恐怕还是头一次。然而,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了下去:“之前柳寻联系我要求用你换回岳雪,是你授意的吧?”
李清麟点了点头。
季笙秋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带这么坑队友的啊喂!为什么这么干,是不是因为柳寻手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点头。
“他到底给了你什么?给我。”季笙秋瞬间微微睁大双眼,也顾不上维持表面上的礼貌了,直截了当毫不客气地提了要求:“我要看。”
“我已经……给你了……”李清麟一边咳嗽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喉结,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哪怕一个字了。
季笙秋有些尴尬地也咳了声:“你的意思是,你把东西交给老白了?”
点头。
“也就是说,”她若有所思地缓缓道:“你用岳雪和柳寻交易,用他提供给你的,额,姑且称之为情报,换做和夏之江谈判的筹码。那么,你从夏之江那里套取的证据或者线索,跟这个案子难道有直接关系?不对啊……”
如果只是为了破案,当时岳雪已经投案自首、向她交代了8.2爆炸案的所有犯罪细节,严格意义上这个案子已经破了,何必多此一举?难道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又问:“你的目的不在岳雪或者柳寻身上,而在夏之江。你要让夏之江这个无恶不作的家伙变成替死鬼?”
摇头。
“啊,猜错啦?”季笙秋挫败感十足地挠了挠后脑勺,又摸了摸鼻尖:“那又是要做什么……”
可惜,她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得到答案了。十分钟过得飞快,医生非常没有眼力价儿地把她“请”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她这边嘴巴几乎撅上了天,那边白崇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wWW.ΧìǔΜЬ.CǒΜ
“三个消息,一好两坏。”他平平板板地“汇报”道:“好消息是,柳寻和夏之江落网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机锋?”季笙秋心情目下十分不爽,因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坏消息呢,赶紧的!”
“坏消息是,”白崇简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下去:“现场先后发生了车祸和爆炸,夏之江重伤,恐怕有性命之危。而且,岳雪、蒋峰、胡蝶三人……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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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江艰难无比地睁开双眼,浓重的血腥气和着汽油刺鼻的味道齐齐钻进鼻腔,呛得他险些再一次昏厥过去。
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两双脚一前一后地出现在视野之中,鞋子一黑一白,像是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夏之江试着动动手指,却惊恐地发现——根本动不了!
他的四肢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样,不太能感觉到疼,可也再无半分知觉。两双脚停在他面前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紧接着,一张秀丽精致的小瓜子脸骤然在他眼前放大:
“嘻嘻,抓到你了!”
少女清脆如百灵鸟般的声音宛若天籁,可此情此境听在他耳中,却与魔鬼无异。夏之江惊悚地望着胡蝶的脸,思绪则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几年前……
初次见到胡蝶,是在一所初中的门口。那时她还只有十四岁,是个性子内向、腼腆且容易害羞的小女生。他坐在纯黑的高级轿车里死死盯着她的脸,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张和她很相近的脸——
岳丽娟,那个前不久刚刚被他沉河的女孩子。记得第一次见到岳丽娟时,他也有这种很相似的感觉……她们的稚嫩、青涩和纯洁如天使般的美丽,让他不由为之深深沉醉。
他真是,太喜欢幼/女了啊。
喜欢的要死!
他和胡蝶的“第一次”,也发生在这样一个深夜。那时她被她那个嗜赌成性的爹“卖”给他抵债,年仅十四岁的孩子哪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他慢条斯理地洗干净了自己,然后只披了一条浴巾便向她扑来!
那个时候,胡蝶又是怎样的反应?哦,记起来了——她尖叫着试图逃跑,却被守在门口的保镖拦住。情急之下她慌不择路地躲到了橱柜里,抱着膝盖蹲下/身子瑟瑟发抖,而他则优哉游哉地一步一步踱到衣柜前,然后,陡然拉开柜门——
“嘿嘿,抓到你了!”
那之后呢?
小/女/孩儿的身/体,真是又软又香啊……
纷乱无章的思绪最终止于一阵剧痛。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一股温热顺着眼眶缓缓流下,烫的他心惊胆战……
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呀,你流了好多的血呢。”胡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暖的气息:“刺激吗?”
他想尖叫,想通过这种无谓的举动稍稍缓解疼痛,可惜出口的却只有“呵”、“呵”的气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很抱歉,你的声带好像坏了——真是一场不走运的车祸啊。”
这个声音……是岳绝!他怎么会在这里?!
“阿绝,你……”夏之江咬牙忍着剧痛,非常勉强地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仿佛刀片在金属上划过一般嘶哑:“背叛我?”
一时死寂,只余海风拂过他浸满鲜血的脸颊,冰凉中微微有些刺痛。不知过了多久,岳绝的声音才传入他耳中:“夏之江,你记住了——我叫岳文华,是岳丽娟的哥哥。”
他的嗓音是空前的沙哑低沉,透着十足的刻骨寒意:“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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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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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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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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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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