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剂药效早已过去,病房里的药味却很呛人。季笙秋正用手机和N市警方持续沟通着案件进展,再转过头时,病床上的男人已醒了过来。
“啊。”季笙秋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刚想老调重弹,终于还是忍住了。她注视着李清麟几近灰白的薄唇,视线下移,最后落在他颈间那道不算太深的刀伤。
“医生说,”季笙秋轻轻道:“你的声带轻微受损,若刀口再深一些,甚至可能断掉。”如果在此基础上,下手再哪怕重一点点,他的气管也就完了。
“看来我很幸运。”李清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嗓子哑得厉害,说话时也有轻微的疼痛感。季笙秋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手指,凝望着他颈间包扎着的绷带——雪白的纱布,仅有指节宽窄,覆在同样苍白如雪的皮肤上,更显纤细的颈项愈发秀致修长。
这绷带……真像Choker。
季笙秋面无表情地拍了他头顶一巴掌,口中骂骂咧咧:“贫嘴。差点命都没了还这么贫!地下室我们看过了,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现场没留下任何指纹毛发等痕迹。你昨天看见她的脸了吗?大概什么特征?”
李清麟虚弱地摇了摇头:“没看清。”只说了这三个字,他便又咳嗽起来。季笙秋探了探他的额温:“还在发烧……算了,先不问你这些,好好休息吧。”
“胡蝶那边查得如何。”李清麟又咳了声,才勉强开口问道。季笙秋放下手机,瞥了他一眼,苦恼道:“别提了!人跟丢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她又将昨天调查走访的情况跟他复述了一遍。李清麟耐心地听她说完,才安静地问了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他这句话,昨天她曾原封不动地问过杨笑。当时,她是抱着什么心态问出这个问题的?
瞧不起别人智商的心态。
季笙秋陡然恼火起来,语气也开始不善:“什么意思?你是在考验我的智商吗?”
李清麟一愣——他当然不知道季笙秋那可爱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更不可能理解她那堪称诡异的脑回路。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委曲求全地说了句:“抱歉,是不是我的语气让你不舒服了?”xiumb.com
一拳头砸进了棉花里,火刚燃起来就被泼了个透心凉。季笙秋张口结舌了两三秒,之后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儿。”顿了顿,她又道:“下一步,我打算要求N市警方发布对蒋峰的通缉令——昨天我和蒋丽聊过了,她口风很严,显然是知道蒋峰下落但拒绝承认。这次的爆炸案,十有八*九就是蒋峰干的!”
“有证据么?”
“多人口供直指他与生父闫志国不和,存在作案动机;案发当天没有有力的不在场证明;案发之时与其母蒋丽可疑的聊天记录……还需要什么证据?”
“只有这些还不够。”李清麟循循善诱:“假设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是蒋峰,那么他的作案手段是什么?卷宗显示,死者闫志国一家三口头部均有锐器伤、且为致命伤,初步分析凶器应为菜刀。既然已达到目的,为何还要画蛇添足?再假设,蒋峰持刀杀人后出于反社会心理引爆了闫志国家中煤气,在目前新住宅区普遍使用燃气管道的情况下,普通的管道爆炸最大威力不过是炸穿两层,不可能累及整栋楼——居民楼不是炸*药仓库,能由一处爆炸引发殉爆。更何况,蒋峰失踪后蒋丽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表现过于镇静,这说明她知道蒋峰并没有死;如果爆炸案是蒋峰所为,以他临时起意式的冲动犯罪,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季笙秋也陷入沉思,下意识地用手摸着鼻子:“你的意思是,爆炸案真凶另有他人?这个真凶,有没有可能是蒋峰的同伙?”她边思考边慢慢分析着:“如果能够确定胡蝶与本案有关,难道她是蒋峰的帮凶?也不对,她有不在场证明……或者,咱俩去胡蝶家里那次,开枪的杀手就是蒋峰的帮凶?可是依据警方后台监控的聊天记录,蒋峰没跟除胡蝶外的其他人提及过他要去闫志国家中‘讨说法’,他又是跟谁合谋的?”
“所以,现在能确定三点事实。”李清麟简洁地做了总结:“一是凶手是两拨人:一者大概率为蒋峰,一者未知,胡蝶则是两者之间的交集。二是蒋峰与另一凶手事先无共犯合意,事后取得联系,后者极有可能窝藏了前者。三是……”
他意味深长地抬起双眼,修长羽睫下眸光亮得有些嚇人:“这件事水深得很。有朝一日若能真相大白,恐怕牵涉甚广,不好收场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
季笙秋莫名其妙地停住摸鼻子的动作,右手食指按住鼻尖:“可不可以用人能听懂的话详细讲一讲?我这个人特不喜欢听别人打机锋,有话直说不好吗?”
“好吧。”李清麟学着她的样子,也用手指摸了摸鼻尖,失笑道:“从来N市第一天起,我就说过卷宗有问题了吧?这么严重的爆炸案,卷宗内容竟然如此匮乏,你我刚才分析出来的那些疑点,正常人仔细想想都能推理出来,那么,警方刑侦人员这种专业人士怎可能只给出那样一份马马虎虎的‘答卷’?”
这回轮到季笙秋愣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接手这个案子以来,便一直都有种很奇怪的违和感了——是啊,作为起爆点的闫志国家,案发之后现场勘验十分潦草、且很快便被清理一空,以至于她和白崇简来了之后几次去现场再次勘验,也没再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新线索;闫志国本人的社会关系调查存在重大遗漏,其前妻蒋丽、婚生子蒋峰竟然没有写进卷宗,这种低级错误可不是一句“工作失误”就能解释得了的!以上种种可疑之处,恐怕只有一种解释了……
季笙秋定了定神,不甚确定地给出了自己想到的那个答案:“你是说,有人故意阻挠办案?”
此时,病房里也只有她和白崇简,因而李清麟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不过,现阶段还请季小姐慎言,以免惹祸上身。”
“如果确有证据证明警方内部有人插手、过问8.2爆炸案的调查进程,自有法律和纪律惩处,又有什么需要慎言的?”季笙秋不甚在意地轻蔑一笑:“我这边还有白老哥,额,白科长呢!中*央来的朝廷大员在这儿坐镇,谁敢动我?”
“咳咳咳!”白崇简被她这句话呛得一口气没上来,疯狂咳嗽起来。李清麟再次失笑:“法律?纪律?哈!”
他那本就低沉沙哑的音色陡然冰冷了许多,眉梢眼角尽是嘲笑讥讽之意:“若人人都能为法律所规制、都按规则行事,国人谁会愿意做官、权力又岂有可供寻租的空间?强龙尚且压不住地头蛇,更何况,季小姐你还算不得什么真正有权势背景的人物,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季笙秋被他这一席话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她才倔强地梗着脖子,硬声硬气道:“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老子一定会一查到底!”
对于她这苍白无力的表态,李清麟冷笑一声,不予置评。直到这时,季笙秋才忽然想起来——就在两年前,Z市被曝出勾结奸商、收受贿赂等负面消息的警署署长靳永军,某天夜里被人发现死于城中村一间无人居住的陋室之中,尸体被发现时身上竟无一处好皮,经法医鉴定称其在断气前曾被活剐九十九刀……而这桩骇人听闻的大案,正是李清麟的手笔!
李清麟的三观,恐怕早已彻底扭曲了——他不相信规则,也不相信法治。他从来只相信四个字:以暴制暴!
要知道,那时靳永军已被双规、马上就会被刑事立案侦查,而且也罪不至死……虽然民间舆论都说靳永军死得好、该杀,但在季笙秋心中,只有那些真正毁掉另一个人人生的家伙才是“罪无可恕”;李清麟虐杀贪*官*污*吏,无论如何都是滥用私刑,并不可取。
可是,现在并不是跟他探讨三观的合适时机。于是季笙秋迅速拉回主题:“就算它水有多深,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不能查下去的人,不是吗?就说说前两点,接下来你觉得该怎么做?”
“直接传唤蒋丽,立案侦查。”李清麟淡漠道:“这件事要大张旗鼓地进行,让全社会都知道,蒋丽就是8.2爆炸案的头号嫌疑人。”
季笙秋疑惑地反问:“可蒋丽跟这个案子应该没有直接关系啊?她顶多就是个包庇隐瞒,连从犯都算不上……蒋峰就这么放过啦?”
“不。”李清麟终于正眼看向她,语气沉稳如成竹在胸:“这么做正是为了把蒋峰引出来——说不定,还能钓上些‘大鱼’。”
传唤蒋丽的过程非常顺利,顺利得几乎令人惊讶。N市警署如今已从案发地附近超市取得了她案发当时就在闫志国所在小区的监控录像、所在公司同事证人证言,以及谋杀闫志国的确切动机——至于案发现场的指纹、造成闫志国头部致命伤的凶器等证据,因为那场爆炸实在太严重,以致现场基本被破坏殆尽、很难再取得有力的物证了。
“不过,现场废墟之中确实提取到一根毛发,经DNA鉴定,这根毛发正属于你,蒋丽。”负责审讯的N市刑警举起物证袋在蒋丽面前晃了晃:“你有什么要向警方说明或者解释的么?”
“没有了。”审讯椅上的中年女子神色麻木,声音里却是一种释然后的平静:“没什么可以解释的了,我承认是我做的。”
“讲一下作案过程。”
“8月2日那天……”
监控室里,季笙秋对着屏幕里的影像皱着眉头,神情肃然。讯问室里,蒋丽就像当天面对她的来访时那样,冷静且有条理地叙述了一遍“案发过程”,大意就是:她是因为当天向闫志国讨要抚养费时发生口角,一怒之下趁闫志国不备用菜刀将其砍死,随后一不做二不休如法炮制地杀害了闫志国的现任妻子和儿子——最后,为了彻底毁尸灭迹而故意引发爆炸,然后迅速逃离现场。
刑警问:“煤气爆炸是瞬间就会发生的事,你又是怎么安然无恙地逃出那栋楼的?”
蒋丽非常痛快地答道:“当时,我把闫志国家里的煤气点着,然后又从他们家卧室里拿出来个电风扇,再把面粉袋子剪开、把面粉洒在案板上,用电风扇对着面粉吹。等我走到马路对面爱家超市的时候,他家就炸了。”
她说的居然和现场勘验结果吻合!季笙秋低头翻阅卷宗,里面很清楚地显示,现场废墟中发现了散落的面粉和电风扇——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当细小的有燃爆特性的粉尘颗粒扩散到空气中,并累积到一定浓度,只要有一个点火源,就可能发生爆燃;如果又是在密闭的空间内,很可能引发爆炸!
刑警又问:“你这么做,就不怕自己也被炸死吗?”
蒋丽漠然地咧了咧嘴角,道:“炸死就炸死吧。反正我活成这个鬼样子,是生是死有啥区别。”
刑警气愤道:“你就没想过,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就因为你的一时冲动,一整栋楼三十来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要不是那天是工作日死的人只会更多!蒋丽,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到愧疚吗?”
蒋丽冷漠地掀起眼皮,那张虽不再年轻、却仍容貌秀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我挺愧疚的,真是对不起他们了。”
……
“她在说谎,”监控室里,季笙秋飞快地盖棺定论道:“疑点多到不知该怎么吐槽才好了都!这么痛快认罪,看来她儿子干了什么她是一清二楚啊!”
“这人有点意思。”李清麟微笑着眨了眨眼,居然八卦地评头品足起来:“很有实施犯罪的天赋。”
白崇简、钟鸣他们莫名其妙地看向李清麟,显然没反应过来他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倒是季笙秋嘿然道:“你说得对,她实在是表现得过分冷静了。明明案子不是她做的、明明就是替人顶罪,居然还能把案发过程说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李清麟却摇了摇头,道:“原本我也以为她与此案无关,现在看来,是我小看她了。”
季笙秋怔住。过了几秒,她才回过神儿来:“啊……啊?你是说,蒋丽也参与实施了爆炸案?”
“那倒不是。”李清麟注视着屏幕里端坐如松的女人,忽然提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让我和她谈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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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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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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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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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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