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壤耳边没了动静,她又等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第一秋就站在她面前,石像的灰尘落了满身。蓬乱的发丝中,只有那双眼睛,仍明亮锐利,透出慑人心神的寒光。
"第一秋?"黄壤再次轻声唤他,她伸出手,轻轻捧起他的下巴,"你看看我,我回来了。"又过了很久,第一秋终于伸出手。他先用指尖点点她的鼻尖,随后捏了捏她的腮。黄壤握住他的手,道∶"不是梦,第一秋,不是梦。"
"你.…….第一秋尝试着说第一个字,剩下的话,却犹豫着说不上来。
对于黄壤而言,这一场分别,不过是一瞬生死,眨眼之间。可对他来说,这是一场长达三十七年的凌迟。他的兽化在日渐加重,他不再靠近人群,不再与人交谈。他不喜强光,于是终日雕刻着石像。等到累了,就择一洞穴,独自沉眠。
黄壤轻轻拭去他脸颊的尘垢,她明明在笑,眼泪却滚落下来∶"没事了,没事了。"她张开双臂,想要抱住第一秋,却被惊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不已。
"我以为我们这次相见,应该有繁花似锦,有蝴蝶环绕。没想到……."黄壤一边抑制不住的咳嗽,—边道,"还是这么狼狈。"
黄壤认真回想,发现自己理想中的浪漫,好像都给了谢红尘。而身边这个人,与她生活在人间烟火之中,处处都是柴米油盐。
她小心翼翼将第一秋脸上擦干净一小块,红唇贴上去,给了他一个吻∶"不过我喜欢。"而此时,监正大人掏出储物法宝,在里面翻动。
黄壤问∶"你找什么?怎么分别了这么久,感觉你也不是很激动……"她一边碎碎念,一边道∶"说出来我帮你找哇。"
第一秋没有说话,却取出一卷画轴。他将画轴递到黄壤面前,黄壤接过来,缓缓展开。
第一秋的丹青自不必说,而这画中是一片碧湖。湖中有一岛,岛上枫叶赤红,众树环绕,怀抱着一方小院。院落白墙黑瓦,有松有竹。
后院还有一个秋千!
"这是….黄壤话未落地,第一秋一掐诀,她顿时面前一黑!
黄壤听到一阵水声,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条花砖小径。膏边碧水生烟、落叶飘零,她接在手中,发现那是一片枫叶。
前方小院掩映在赤红枫林之中,干净得像是脱离了凡尘。
身后,有呼吸贴着后颈而来。黄壤忙转过头,第一秋就站在他身后。
时间仿佛停滞,过了许久,他方道∶"以前事事仓促,公务又繁重,总让你过得不好。你走之后,我便铸炼了这若虚境。"
他目光微抬,与黄壤对视,缓缓道∶"我总想…….万一……你能回来呢?"黄壤如乳燕投林,扑进他怀里。
没有关系,这世界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人间琐事再狼狈也不要紧。只要我在他怀里…….黄壤泪落如雨。
第一秋身上的灰尘沾染了黄壤浅金色的衣裙。他将黄壤打横抱起,缓缓走进小院。
小院假山翠竹、亭台错落,小巧精致。黄壤还来不及细看,第一秋已经抱着她,匆匆进了卧房。卧房外,章然引入了一池温泉。
池面铺着白玉,处处奢华。
黄壤看得奇怪,道∶"这些是你借画入阵,融入其中的吧?"
第一秋嗯了一声,将她放到地上。黄壤还是困惑,说∶"太过奢靡,不太像出自你手。"
"圆融塔被拆除之后,留下了许多废料。"第一秋毫不避讳,道,"其中好些还能用。"他说得坦荡,黄壤也恍然大悟∶"这就对了。"
第一秋想了想,问∶"你会觉得不吉利吗?也能拆了重建,并不难。"
"为何要重建?"黄壤一边替他解腰间的系带,一边理所当然地道∶"为了对付师问鱼,你重伤,我更是差点丢了命。要他点废弃的地砖、木头,还不是天经地义?"
第一秋深以为然,待反应过来,黄壤已经将他那身包浆的衣衫解下。
她还要脱他里衣,第一秋却挡住她的手,好半天道∶"我自己来。"
"哦。"黄壤答应一声,却站着不动。第一秋看她许久,终于道∶"你……能不能先出去?"黄壤目光幽幽地盯着他,好半天,猛地朴过去,用力扯下他的中衣∶"想得美,我今天非给你搓出五盆黑水不可!啊不,六盆!"
第一秋想要躲开,又恐她跌倒,只得任由她一扑,二人仰面倒进温泉玉池之中。黄壤追着第一秋,极力想要帮他搓个澡。
可第一秋在躲避她,黄壤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明显感觉到。第一秋皱眉,再度道∶"我自己来,好吗?"
黄壤假装看不出他的僵硬,轻松道∶"好吧。那你好好洗洗。这里有干净的衣衫吗?我替你拿。"
而第一秋却只是道∶"储物法宝中便有。你四下看看,我沐浴之后,自会前来寻你。"
啧,真是冷淡。黄壤道∶"好吧。"说完,她转身出去,准备逛一逛这画中小岛。
一直等到她离开,第一秋终于脱下里衣。在氤氲水汽之中,他打量自己的身体。而他右臂及胸前,已经长满了一片青碧色的蛇鳞!
这是……身体妖化的代价。每当他情绪波动之时,这些蛇鳞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如今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秋将整个身体埋入水中,片刻之后,一条巨蛇在池中上下翻滚浮动。黄壤离开这些年,他甚至开始习惯这副蛇身了。可是……她能习惯吗?
黄壤不明白第一秋为何拒绝自己靠近。这当然不会是因为他太脏的缘故。
她行走在这处小岛上,但见这岛也并非处处奢华无度——第一秋本就不是个浮华之人。他只是白嫖了些皇宫的废料,炼制这一方世界。
可黄壤越看,越是欣喜。这一草一木、一水一沙,无不可着她的心意。
她深吸一口气,面朝碧水,双手拢成喇叭状∶"我回来了!"
、
碧水层层叠叠地回应她,她欢喜地像只雀鸟,再次高喊∶"第一秋,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在画里传开,隐隐地透到了画外。
人间清风吹拂,树叶轻摇,百姓在春光里播种,万物欣欣向荣。
只有一个人,已经走了很远、很久了。
师问鱼面前是一片漫漫黄沙,他周围应该是一条河。但这河早就干涸了。细软的黄沙铺就了这个世界,他每呼吸一口气,都感觉肺腑塞满了沙尘。
"哼!区区光阴囚牢罢了。也想困住本座?!"他眼神阴鸷,不断思索着离开此地的办法。他打量四周,道∶"这一方世界如果成功,比之真正的人间又有何不同?只是本座失败了……."他拒不认输,喃喃道∶"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罢了。只要本座打破你这囚笼,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他拼命自言自语,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仍然冷静。
这世界空无一人,他翻遍了每一粒黄沙,可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正是他曾经创造的世界。
当初,谢红尘完全掌控了圆融塔,他本想入塔争夺。然而,就在入塔的瞬间,时间转换,他被永远滞留在了这方世界之中。
而这方沙化的世界,比之黄壤去到过的未来之境更萧条荒凉。除了沙,连一副白骨都没有。
师问鱼一遍又一遍地探向世界的边境,而每当他将要踏出那条于枯的河流时,时间便开始重置。他整个人重新回到这方世界的中心,然后开始另一场跋涉。
"第一秋那小子都能冲破光阴囚牢,我没有理由过不了。"他喃喃道,"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可偌大世界,空旷无言。并没有谁能够回应他。
师问鱼疲倦得不再前行,他握着手里的黄沙,坐倒在地。阳光直射,因为没有水,他的手早已角,裂。黄沙浸到伤口之中,他开始痛和渴。
缺水的滋味,他已经好多年不曾尝过。而如今,它们如一双魔鬼的手,慢慢撕扯着他的皮肉。他只能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干枯的河枯中行走。
直到将要踏出河床,时间重置,他回到世界中央。然而在漫地黄壤之中,重复着行走或干枯死亡。
他握着黄沙,开始发笑。然后慢慢地,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
他有时候顶着烈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边界,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回到初堕此间的时候,暂时不被饥、渴所扰。
但这舒适转瞬即逝,剩下的时间,都是他的刑期。师问鱼知道,自己被天道困住了。但知道又如何?
圆融塔已毁,他在这一方世界里无限轮回,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杀了我,杀了我——"无尽风沙之中,传出凄厉的嘶吼。但渐渐的,这嘶吼也开始干哑。风沙钻进他的口鼻,遮蔽他的视线,他拒绝闭眼,于是眼睛被黄沙侵袭。
他瞎了。
他只有这么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行,或者渴死、饿死,或者永生行走。
"放了我,放了我——"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耳边一直以来便只有风声和他自己的哀哭或求饶。
这样悲惨的声音,师问鱼不知道听过多少。惟有此时,他方知其中绝望。琇書蛧
"杀了我吧。"他双目望天,喃喃道。
黄沙揉在眼睛里,他流出一行血泪。而阳光剧烈地炙烤着大地,时间从他身边缓缓经过,拒不回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不醒更新,第 126 章 囚牢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