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诤,你抱抱我好吗?我有点冷。”
听到她微弱的祈求,岑杙有些惊讶,惊讶之后就很为难。她并不吝啬这样一个拥抱,但现在的场合明显不对,气氛也过于暧昧了。而且外面就是盛暑,何来冰冷一说呢?
幸好她是个见微知著的人,伸手触了她额头一下,果真被那冰凉的体温,骇了一跳。马上爬坐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发……”她想说“发烧了吗?”反应过来,不对,不是发烧,她的体温异于常人的低,这大夏天的,怎么跟冰鉴似的,一身寒凉?
岑杙脑海中猛然跃入年少时垂死之际的画面,那时候她也是这般遍体生寒,好像生命的热量在体内一点一点地流失。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有个小姑娘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搂在了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心口。她的肩膀那样稚嫩,但却让岑杙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可靠。就好像在悬崖坠落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树枝,撑着她走过了那段最孤独、最寂寞、最无助的黑暗日子。
岑杙想也没想,就去暖她的手,继而是手腕、胳膊、肩膀、后背,凡是能触到的地方,都透着一股冷意。她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暖热她。当那双手缠上她时,也像抓住了一根浮木,死死地抱着她,像要把她揉进心口的血肉中,再也不愿意放手。
岑杙脑海中没有产生任何的旖念,她知道她是在本能地向她求生,她理解这种绝望的感受。虽然不明白原因,但瞬间就理解了,这座土炕的用意。
“樱柔,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阿诤。”她无助的哭声洇湿了岑杙的脖颈,手臂缠到她快要窒息,岑杙心里也像浇了一场雨,酸泪上涌,忍不住湿了眼眶。但她的理智还在,她要拯救这个濒临绝望的姑娘。她揉着她正在失温的后背,斩钉截铁道:“我不会离开,相信我,樱柔,我很快就回来。”她用了一些巧力,才挣开她的手,把她按在炕上,给她额头上烙下一个镇定的吻。还是不掺杂任何的旖念,她说过,她并不吝惜自己的怀抱,也不吝惜自己的亲吻,只要对方是切切实实地需要帮助。
确认她安定下来,岑杙匆忙下床去到后院,记得吴截秋曾经砍了一堆柴火,摞在后院的草棚里。她迅速地抱了一堆过来,塞进土炕的烧洞里,用油灯点着了火,顿时一股呛人的烟味,从炕洞里弥漫扑出,岑杙拿蒲扇盖了盖。随着火势点起来,那烟味才逐渐减少,应该是被烟筒吸了去。
岑杙这是头一次在大夏天里烧火炕,火炕一般在极北的苦寒之地流行,建康城少有人烧炕的,更别说是夏天了。但是岑杙却在坑洞里发现了一些刚烧过不久的灰烬,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那一瞬间,她心里五味杂陈。难怪她会选择住在这样偏远破旧的屋子里。怕是只有这样偏远的地方,烧炕才不惹人注目吧。
随着火势旺起来,这间屋子开始急速升温。岑杙的脸都烧红了,身上的单衣更是被热汗蒸得湿湿嗒嗒。她顿时又想起了门口的那缸水,惊悟原来是这个用处,当即舀了一瓢子的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半瓢,剩下的半瓢迎着自己的头当空浇下,终于,那股难以忍受的燥热被浇下了几分,但随着水分蒸发,又很快升了起来。那滋味,她真的想直接钻进水缸里去。
回头去检查樱柔的体温,总算回暖了一些,说明这招是管用的。岑杙定了定心,决定继续耐着热气烧下去。烧到后来,她的手刚一摸上炕,就被那温度烫到,暗忖,这在上面炒鸡蛋估计都行了。心里突然窜进一个可怕的念头,樱柔不会已经烫熟了吧?
一摸她的额头,的确熟了,不过是睡熟了。
烧到这样热,竟然才恢复正常的体温。岑杙不禁为她的身体担忧。
还要不要继续烧下去呢?她的身子会不会受不了啊?看着这姑娘好不容易安静沉睡的样子,岑杙心里没个准数,更不忍心叫醒她细问。她需要休息,这是秃子头顶的虱子,一眼便明白的事。
她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又去后头抱了把柴火,搁在旁边预备着,自己坐在窗户边上透气。一直守到后半夜,土炕熄灭,屋内的燥热褪去,而樱柔的体温逐渐恢复了正常。她迎头浇了个凉水澡,这才筋疲力尽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阿诤,阿诤!”
清晨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被樱柔的声音唤醒,“去炕上睡吧,现在不烫了。”
她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问,“樱柔,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受了风寒?为什么身体会那样冷?”
樱柔顿了一下,像是刻意在回避什么,“让你见笑了。谢谢你。昨晚,给你添麻烦了。累坏了吧?”
岑杙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热坏了。这屋子一烧炕就跟个大蒸笼似的,你都没有觉得很难受吗?”
樱柔摇了摇头,“习惯了。”
这语气好像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种非人折磨似的。岑杙心里突的冒出一个想法,想问又不太敢问。最终还是决定问下去:“是不是因为你的母亲?”
樱柔不置可否地嗯了声,“也许吧,母亲用自己的血替换掉了我身上的血,也许,这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我甘心领受。”
岑杙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很无力。她想起顾青说的,换血之人,身上往往会出现排斥反应。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会随着身体适应而慢慢消失。也许,樱柔的体寒就是这种排斥反应的表现形式。但是想想又不对,她们母女的换血已经过了许多年,如果真排斥的话,不会一直发作到现在。
她直觉对方一定还有事瞒着她。
“你这个病经常发作吗?”
“也不是很经常。我已经很久没发作了,最初的那几年,倒是很频繁。后来慢慢好了。最近这半年突然又开始作祟,没想到还被你瞧见了。其实没什么的,发作的时候,只要靠着火炉,用力不去想就好了。”
岑杙暗忖,那你这个用力可够大的,她脖子里现在还淤青着呢,都是被她搓疼的。
樱柔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绝口不提昨晚她发的梦魇,好像整件事只是岑杙不小心闯进了她的梦里,偷窥了她的窘境,既然梦醒,一切便可揭过不提。
岑杙也无异于挑起内情让她难堪。这个姑娘分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却又试图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掩盖这种痛苦。愈是如此,说明她心中的包袱就愈重。
她这半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她总觉得现在樱柔,和印象中的不大一样了。
岑杙这一觉睡到了下午申时才起床。吴大姐特地炖了一锅鸡汤给樱柔补身子,岑杙竟然也额外分到了一根鸡腿。看来,她在心里也是认可自己昨晚的功绩的,估计替她省去了不少的麻烦。ωωω.χΙυΜЬ.Cǒm
之后的几天,樱柔的病的确没有再发作过,岑杙心里的担心去了一半,只是偶尔想起的时候,难免还是心有余悸。不想起来就没有事。
而樱柔呢,她整个人变得无比的正常,甚至正常的不太正常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回来还有一大堆书信要看,永远都有事情做。这点倒是和李靖梣很像。
然后看到自己很清闲,还很好心地提醒一句:“如果你觉得很寂寞,可以自己找点事情做。”
真的,连那种看不惯的口气都和女皇一模一样。
岑杙暗忖,这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人生轨迹就像个陀螺似的,一刻闲不下来。而且她们还都有一颗好管闲事的心。她要怎样才能证明自己并不寂寞,并不忧愁呢?
事实上,她安于现状,乐得随水打漂,不开心的时候就找街坊四邻聊聊天,闲暇时还能组织一场斗鸡赛。花卿时候就养成的社交牛逼症,经过几年无聊宫闺的打磨,底子还在。团结一下周围邻居完全不成问题。
该发愁的应该是她们自己。想事情总爱钻牛角尖,好像世界没了她们的贡献,就要灰飞烟灭。扛着这么重的心理包袱,你不生病谁生病?你不失眠谁失眠?
然后岑杙不可避免地意淫了一下,假如她和樱如当初没有分开,她所面临的境况,大抵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女强人的另一半,下场都是殊途同归的。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样一想,也就不怎么遗憾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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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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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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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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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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