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屿使者当场表达了屋屿王希望与玉瑞联姻的愿望,女皇欣然答应,并从岐王府上挑了一位适龄郡主,封为公主,准备与屋屿国和亲。
这场盛大的宴会过后,众臣皆已明白,女皇已决心与屋屿国结盟,不会出兵援助蓝阙。与席上开怀畅饮的屋屿国使者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沦为阶下囚的蓝阙使臣一方,因为冒犯了女皇的底线,输了个彻彻底底。
虽然这个结果并不符合首辅顾冕心中的预期,但世间事本来就瞬息万变,能跟着人预期走的毕竟是极少数。事已至此,与屋屿国结盟的确已成了不二的选择,内阁所要做的就是适时调整方针政策,为玉瑞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朝政,并不会以任何人的私人意志为转移。
蓝阙,会被灭国吗?
岑杙凭栏仰望星空的时候,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
她没再回到宴会上去,反正在世人眼中,她这个驸马国尉本来就是可有可无。至于那个代表玉瑞与屋屿两国缔结联姻的盛宴,说实话,她真的不感兴趣。
此时的她心境大抵和正经历战火的蓝阙国民类似。对于那个曾经在她年幼时给了她庇佑,在她青春时给了她爱情的国度,她心中的确有很多难以割舍的情绪。而抛开这一切,单就蓝阙这个女儿国本身而言,她们从来没有因为古老而故步自封,也没有因为举国尚蓝就否认七彩为美,那是一个和平、安宁、富饶、与世无争的国度,曾经一直是她心中的世外桃源。纵然在危难时给了她一箭,她也不希望看到她们在新旧交替的大势中沦为刍狗。
然而可能吗?天下大势,向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许她所能做的,只有对着满天星辰默默祈祷而已。
“驸马,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可是让老奴好找。”
胡嬷嬷略带责备的喘呼声从鱼乐亭外传来,岑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倒没什么大的事儿,就是宴散后小殿下一直找不着您,急的在那儿嚷嚷呢!”
岑杙嘴角一勾,不禁带出一丝骄傲。无论她是谁,无论她身在何处,起码在女儿心里,她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单是这一点,就足以消解她一生的寂寞了。搁下酒杯,醒了醒神,“好吧,我这就来。”
女皇回来时,正好看到驸马国尉单手抱着小皇太女,在大殿里转圈圈。一大一小两只拳头交握在一起,举在身体的一侧,摆出了一个阙裔双人舞的造型,在立柱间轻盈地回旋、缠绕,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灵动调皮的花卿,摇摆着优雅的身姿在陪女儿跳舞,又好像看到了幽默风趣的岑杙,用她天才般的肢体语言为女儿讲一个活泼而又浪漫的故事。
她的脚步潇洒而有韵律,身形柔美如一只高脚鹤,小皇太女配合她摇头晃脑,一屋子的人都在帮她们打节拍,气氛欢乐融洽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参加阙裔族的盛会。
李靖梣相信,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她们一定能在那场盛会上夺魁!这是重复一万遍都无可置疑的事!
岑杙高昂的情绪似乎一点没受到宴席的影响,清浊甚至比宴会上还要高兴,在驸马国尉略显夸张的表情动作中,身子像小蜻蜓似的在空中飞来飞去。那因为兴奋而略显滑稽的嘎嘎笑声,把胡嬷嬷都给逗得前仰后合,苏合、柴荆、圃开等人更是喜的手舞足蹈,甚至连尽职尽责的司灯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目不转睛地观赏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一屋子的主仆,不分尊卑,不分大小地聚集在这里,又拍巴掌又跺脚,边上还坐着闲嗑瓜子的谭尚寝,俨然跟一个小型宴会似的,比前头的大宴还热闹。甚至没有人发现女皇回来。
直到岑杙把清浊放在地上,单手拎着转了个圈,又把她抱起来,亲了一口脸颊,笑着问:“开不开心?还要跳吗?”
小皇太女并不犹豫地大声嚷嚷还要跳,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女皇那张不怒而威的脸,高昂的情绪顿时熄了下来,无比乖巧地低下了头,趴在岑杙肩上,讷讷道:“不跳了,睡觉觉。”
岑杙一回头当然也看到了她,颇有些扫兴地嘀咕了一句。一屋子的人就好像被时间消了音,纷纷朝女皇屈膝行礼。
李靖梣倒也没说什么,沉默地从岑杙怀里接过女儿,便淡定地往楼上去了。所有人都目送着她的背影上楼,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有岑杙在后面不知死活地偷偷比划舞蹈姿势,朝女儿眨眼睛。小皇太女被逗得咧嘴笑,但是受制于环境,只能趴在女皇肩头巴巴望着她,像被劫持了似的,不敢笑出声。ωωω.χΙυΜЬ.Cǒm
岑杙也有点无可奈何,听着那“噔噔噔”的规律踩阶声上了楼,她的夜生活也到此宣告结束。还挺失落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鱼乐亭喝个小酒,结果一个红通通的丝线球就砸到了她的后脑勺。
她回头往上一瞧,女皇正在二楼的栏杆后面,高深莫测地俯视着她。没有任何表示,就转身回房里去了。
岑杙是何等解意的人,捡起地上的橄榄枝,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就往楼上走去。
这日,岑杙正在书房观察一幅江阳郡的人情风物图,船飞雁就急急忙忙地跑来了。众人见她那副如遭天谴的表情,都不敢拦着,任由她杀到了驸马跟前,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啪的一声,拍在案上,“岑杙,你得救我!”
“怎么了师姐?”
岑杙了解船飞雁,她是打雷都不带动弹的性子,就算前面有只老虎,她都敢面对面地吼两声,让船夫子都头疼的胆子大。能让她吓到变色的事情,还真是不多见。
“你得救救你师姐,我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下,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在我身上!这让我怎么跟小厦交代啊!”竟然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岑杙看不下去了,“到底怎么了?”
船飞雁这才交给她一封信,“你自己看,我现在已经是六神无主了。”可不是么,她的头发蓬乱着,脸颊涨得通红,身子一晃一晃的,好像随时能倒下。
岑杙先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给她端来一杯温茶,她也不喝,就直接放在手边。然后才开始看那封信。读完以后,她的脸色也变了,双目中攒着一丝难以理解的震惊,“绑架?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在酒楼接到的这封信,心一下子就凉了。你说该怎么办啊岑杙?”
“师姐你先别急,容我想想办法。”
原来,船飞雁的那两个龙凤胎小孙子,今日随她一起上街玩耍,没想到竟然失踪不见了。她正要带人去找的时候,有人给她递来了这封信。信上说,这两个小孙子已经被他们绑架,要她明天一早拿一百万银票来赎,还说,他们知道她认识很多官场上的朋友,如果她敢报官,就要撕票。
江家一向清廉,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就算船夫子留下许多墨宝,再去变卖也来不及了。想来想去,能够帮她的只有岑杙了。而且贼人还在信的末尾刻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鬼面标志,那龇开的獠牙和突出的巨眼,赫然是消失已久的阎罗帮。
船飞雁不知道这伙阎罗帮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更不晓得这伙“杀贪官,诛不义”的江湖义匪怎么会诛到她的头上。寻思着岑杙和阎罗帮的关系,她的父亲岑骘就是他们的阎罗王化身,可不得帮她管管底下的这群小鬼。
岑杙当然是责无旁贷,拿着信就要出门去,却被船飞雁一把扯住,“你可千万别惊动弟妹,他们说只要一看到官兵马上就撕票。还说,他在各个衙门里都有人,如果官府出动,他们马上就能知晓,到时候两个小孙子就没命了。”
岑杙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不告诉她,我去拿银票。”
然而离开书房后,她却径自去了御花园,在一株桃树下走了几步,然后定在一个地方,开始狗刨似的挖土,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小黑匣子出来,,拍拍上面的泥土,左右看看无人,便揣在袖子里,到就近的亭子里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钥匙,鬼鬼祟祟地地开了锁,于是,一堆保存完好的信件就出现在了岑杙眼前。
她把自己抄写的那部分搁在一边,单挑出没有被烧毁的书信原件,打开了一封,并未去细看内容,而是就着那墨迹已干的纸张,贴脸嗅了一嗅,“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再拆开这封绑架信,从纸的质地,和墨的洇纹,做了全方位的对比,心中顿时有了数。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银票出宫了。根据信中的提示,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四合院门前。刚一进门,就被一柄寒气森森的大刀架在了脖子上。她连忙举手,“我是来赎人质的,想见你们的首领。”
不一会儿屋里就走出一个颇为秀气的女子,穿一身青衣,戴一顶同色花冠,年纪在三旬左右,身材细瘦,但骨骼硬朗,像一根傲然挺立的绿竹似的,背着双手,等着手下将岑杙押到她的面前。
“岑驸马,别来无恙。”
此人一开口,便是地道的中原腔,而且听语气,显然是认识她的。
岑杙并不感到意外,镇定地问:“你是哪个卫的?”
反倒是那人,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迅速报上名来,“在下乃蓝阙女王帐下青衣卫副统领丘烦暑,奉女王之命,特邀驸马来此一会。”
岑杙吁了一口气,“我一看你这身装扮,就晓得你是青衣卫的。不是我说你们,如果想见我,何必搞这种花样,平白的吓人一跳。”
那人微微一笑,“难道驸马忘了,我们现在可是‘敌国’。”
原来岑杙自看到那封绑架信后,就从上面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她每次展开樱柔信件时,扑面而来的一股异国香味,和中原的信件完全不同。
她推测可能是因为两国的纸张、墨印材料皆有不同,所以造成了这种差异。还有,蓝阙国内盛产玫瑰,她们的东西都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就连纸墨也不例外。闻的越久越能辨别其中的不同。
所以,当看到那封绑架信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为了验证记忆不假,她特地又去御花园,把刚埋在那里不久的信匣子挖了出来,那里面都是樱柔给她寄的信,虽然大部分已经烧毁,但还残留着一小部分,是樱柔的亲笔,上面便有来自蓝阙的这股书香味。而她抄写的那一摞书信,就没有这种万里之外的玫瑰香。
此外,还有纸质,墨迹可以为佐证。
所以,当时岑杙便推测,这封绑架信并非出自阎罗帮之手,而是蓝阙人假借阎罗帮的名义写就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不着痕迹地引她出来。否则开口就要一百万两的银票,而不要没有记号的黄金,这是多蠢的劫匪才能干的事儿?
而普天之下知道她与阎罗帮有瓜葛的,除了她身边的人外,恰好就只有万里之外的蓝樱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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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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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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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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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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