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靖桉利落地将剑袖回鞘中,“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曹嘉绅被他这一脸臭屁相膈应到了:“小子,我可越来越看不惯你了。”
他是温驯守礼的中原世家公子,还不会走路就开始学习诗书礼易,为人处世都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对他这种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番邦做派天然带着不屑。
戴靖桉满不在乎,道:“我知道,你们私下都管我叫东胡人,说我是在东方出生的胡人,喜欢喝马血一样的葡萄酒。不过,战场上可不管你是中原人,还是胡人,只要能赢,就是强者!”
曹嘉绅无语,这个人真是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温润如玉的脸,骨子里一点都不懂中原人的温良恭俭让,倒是和胡人不加掩饰的狂妄如出一辙,叫东胡人还真不辱没了他。不过,他反倒是有点欣赏他了,起码这人不装。琇書蛧
“最后再问你一句,冯御史是你派人暗杀的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戴靖桉脸上一丝情绪也未露。
曹嘉绅到底比他年长些,看人的经验还是有的,道:“最好不是你,因为我绝不会和表里不一、阴险毒辣的小人合作。”
海枝安从好几天前就开始往后山偷偷转移猎物,当时曹嘉绅和戴靖桉双方还没有闹起来,属下自然不理解的占多数。
但海枝安这个人很清楚自己的底细,他率领的弓兵营和骑兵营,打猎的确是把好手,但是防御却有天然劣势。首先,在对抗不能死人的情况下,四百弓兵的长处完全无法施展,离开弓箭他们连最普通的步兵都不如;其次,南山猎场多密林少平原,倘若遇到伏击,骑兵的冲击力也完全发挥不出来。
这就相当于让他得到了一座金山,却没有得到守护金山的实力。一个搞不好就有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无奈。
女皇看似偏心眼,给了他最好的猎手弓兵营,但也把最大的烫手山芋给了他。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别看那姓曹的和姓戴的俩小子打得欢,俩人背上都长着一只眼,紧紧盯着他这点家当呢!
后来,戴靖桉偷袭了曹嘉绅的步军营,而海帅因为及时将猎物转走,成功逃过一劫。属下们都为主帅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而海枝安却一点乐观不起来。他清楚地知道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曹嘉绅的猎物被烧光了,再去打已经来不及。他一定会把目光锁在另外两营身上。相比于去抢兵强马壮的禁卫营,海枝安的神武大营明显更容易些,几乎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别看他平日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审时度势的时候,一点不输给一些老油条。
戴靖桉正在营中啜饮葡萄酒,忽然,夜光杯中的血色酒浆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他掀开营帐走了出去,发现营外来了上千人马,为首二人正是曹嘉绅和海枝安。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却丝毫未乱,“曹将军,你背叛了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这杯酒我原本想同你一起喝的,现在我敬你!”说完,将酒毫不留情地泼在了地上,来表达自己此时的愤怒。
曹嘉绅笑道:“别介意啊,戴将军,我原也想遵守咱们的盟约,可谁料到海将军诚意更足,甘愿将打来的猎物分出一半送于我。这个好意,曹某实在难以拒绝。你坑过我一次,我也来坑你一次,咱俩也算是扯平了。”
戴靖桉瞥眼边上不动如山的海枝安,不无服气道:“海将军,你以一半猎物为诱饵,为自己钓到一个好盟友,同时又消灭了一个潜在敌人,手段甚高,戴某佩服。”
海枝安对外的形象一向沉稳干练的,当下也只是拱了拱手,“得罪了。”
戴靖桉忽然话锋一转,“但是呢,你们俩却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你们选择了一个注定打不败的敌人。这意味着你们要永远屈居在人下了。”
曹嘉绅对他的臭屁狂妄已经有所免疫,当下只是笑了一笑。而海枝安却还在消化他的大言不惭,“口气不小,你以为我们身后这一千两百人,全都是摆设吗!”
戴靖桉不再同他废话:“那倒要看看是你们神武军厉害,还是我们禁卫军厉害!所有禁卫军听令,守营!”
禁卫军本就是戍卫皇宫的最后一道力量,极擅防守。女皇继位后,有意协调神武军和禁卫军的地位,将内城神武军人数削减,禁卫军人数增加,二者势力已趋均衡,又各有所长,是拱卫内城的两条臂膀。
神武军对上禁卫军,搁往常就相当于最强之矛,对上最强之盾,但是现在,囿于猎场上不能死伤的规矩,那矛相当于镶了一只银样蜡枪头,而盾却是实实在在的铁盾。一旦相撞结果可想而知。
海枝安也并非不知目前状况神武军并不占优,但已经是最后一个晚上了,只要能耗到禁卫营在天亮前闭门不出,对他来说就是胜利。还能顺带把步军营也消耗进来,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曹嘉绅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
就在这边对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安排在后方的两百人也没闲着。姜小庄深夜领着一百来号人,顺着当日和岑杙一起在后山藏熊时发现的数个海营藏窝点,一个一个地暗中偷袭,将里面的猎物悄悄都搬到了自己大营里。而另一百号人则继续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去海枝安大营接受对方赠送的一半猎物。
这就是海枝安口中说的,表面正人君子,背地里其实是个老油条。
他早就算准了,海枝安不可能真把一半猎物送给他,这家伙一向爱留后手。而这些藏货便是他的后手。
吴靖柴从梦里被拽起来的时候,想拍死岑杙的心都有了。
“你是不是想造反?”然而对方一句话,就把他给震懵了。
跌回铺上,又爬起来,“你在说什么?谁想造反了?”
“你不想?”岑杙一句反问:“不会吧,你明知道陛下和我情比金坚,根本不可能拆散,你还当众嚷着让我退位让贤。那怎么才能让我退位让贤呢?那只好是陛下也不当这个皇帝。其实,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就是让陛下退位让贤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小侯爷一听,着实吓得不轻,“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胡赖污蔑我!造反是要杀头的,空口无凭,造谣也是要砍头的!”
“谁说我空口无凭?我刚才明明听到你说梦话了,你在梦里都在嚷着,陛下应该退位让贤,还位给兄弟!唉,你说陛下听到这话会怎么想?”她专门模仿吴靖柴说话的语气,惟妙惟肖的,好像他真的说过这句“梦话”一样。
吴靖柴吓得手都哆嗦了,指着她,“你……你这是想让我死啊!”众所周知,吴靖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娘和李靖梣。当年女皇正位东宫时,朝野就有很多女子不宜传国,应还位兄弟的声音。在李靖梣而言这是最犯忌讳的事,谁提都有杀头的危险。这姓岑的竟然拿这个跟他开玩笑,这是在要他的命。
“我不信,你一定在报复我!你一定想报复我!”
岑杙微微一笑,“不想死的话,今晚就得帮我个忙!”
“今晚子时他们会在这里交接,猎物大概会提前一刻钟被摆在那个位置。”岑杙指着海帅大营的营门里,回头对那群和吴靖柴一样深夜被揪起来的狐朋狗友道:“到时候你们要抓紧这一刻钟时间,在曹营的人马赶来接应前,提前放箭,把他们的猎物全烧了,一个不留。”
“可是那些猎物不好烧啊!咱们才这点人,怎么可能一个不留?”
岑杙笑道:“这你们就放心吧,海枝安这个老狐狸,生怕曹嘉绅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把送给他的猎物,事先全都浸了酒。酒那东西一遇火星就燃,而神武军的弓兵都是神射手,几支火箭下去瞬间就能化为灰烬。”
众人:“妙啊,这样就可以随时牵制曹军,想不到大公子心眼子还怪多。”
“再多也没有你们多,”岑杙逮着他们批评道:“御史弹劾我时,你们一个个都当缩头乌龟。这笔账我先给你们记着。如果这次给我搞砸了,看我怎么跟你们算账!”
岑杙跟个孩子王似的,挨个拍他们的脑袋!
“放心吧,姐夫,我们一定将功赎罪!如果你赢了这次狩猎,以后千万记得兄弟们的这点绵力,以后万一大家有个好歹,你记得在陛下面前多替我们美言几句,毕竟大家都姓李。”
“行行行,赶紧去吧。记着,被抓着了,先给我扛着,扛不住了,就说是受了安国侯吴靖柴指使,故意来破坏曹海联盟,因为他想帮戴靖桉赢下这次比赛,好让驸马我难堪,听到了吗?”
“听到了。”稀稀落落的几声回应,人心不是很齐的样子。岑杙有点嫌弃,但现在缺人手,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宽慰他们道:“你们也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和吴靖柴那边已经疏通过了,有事儿他会替你们承担。”
“好,有驸马这句话我们就更放心了。”
“欸,不对啊,姐夫,”普王家的世子李靖柿刚离开又转回来,“就算咱们把交接的猎物都给烧了,大舅哥洞里不是还有另一半猎物吗?您还是拔不了头筹啊!”
“你是不是笨?”岑杙摁了他脑袋一下,“海曹两家是定了盟约签了协议的,曹营如果接不到猎物,回去也没法交代。他第一时间会怎么做?”
普王世子有些迟钝,“怎么做?”
“洞里不是还有另一半吗?去抢啊!”岑杙一挥拳头,“曹嘉绅是出了名的照章办事,你的猎物被烧了,不关我的事儿啊,货你还得照交不是,白纸黑字的,总不能抵赖吧!眼看天快亮了,如果换了是我,我一定会去把货抢回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驸马姐夫让我们赶在曹营拿货之前,就把猎物烧掉。曹营的兵马见不到猎物,说不定会以为是海营故意违约,不想把猎物给他们,故意烧掉的。到时候双方各持己见,说不定真会打起来!”
众人已经纷纷预见了接下来的好戏,“驸马姐夫,你比大舅哥的心眼子还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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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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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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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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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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