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下面又闷又热,柴草上漂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气。好在那牢头被陈同野买通,看在他的面子上给她弄来一张凉席。岑杙什么也顾不得了,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趴在凉席上浅寐,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天亮之时,果然有人敲响了她的栅栏。岑杙一睁眼就瞧见那五短身材的官差,提着一只木桶大摇大摆地进来,桶里装着一堆像是剩菜剩饭的奇臭无比的东西,说是给她的早饭。
岑杙嫌恶地看了一眼,隔夜饭差点吐了出来。
这矮个官差一副戏弄猫狗的神情,从桶里舀了一瓢子饭,直接往岑杙头上倒去。还好她反应够快,翻了个滚躲开,不然准被那东西淋一身。
“你干什么!!!”
那官差没想到她会躲,也没料到她能躲开。刚才还蔫头巴脑的样子,转瞬变成了怒目圆睁。然而他却未察觉到其中的危险,或者是察觉到了,根本毫不在意。
“干什么?爷赏你一口好饭,你怎么还躲开了?”
岑杙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从被捕伊始,这个官差就处处针对她。她本着不与小人计较的心态,隐忍了三天,换来的却只是对方误以为她软弱后,更加肆无忌惮的欺凌。
她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对方疯了。就算再软弱的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她竟然为了一点息事宁人的念头,生生忍了这货三天。简直丢尽了她“天下第一阴险”秦浊的脸!
咣当一声,木桶被丢在了地上。那官差撸了撸两边的袖子,已经不满足于只动口了。
“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看来还得爷亲自收拾你!”
岑杙冷眼瞧着这个蠢货,转身朝栅栏门口急奔而去。
“想跑!”那官差误以为她受惊逃命,切到门口拦住她,短而壮硕的手臂张开,双腿呈蹲步下腰,有点像摔跤手开场前的试探,但他摆出这副姿态显然是为了戏弄场中的猎物。
其余狱卒都是一副咧着嘴看好戏的样子,望着栅栏里斗牛似的两人哈哈直笑。
过去的三天,岑杙的不抵抗已经麻痹了他们的神经,对于这场注定要一边倒的“对垒”采取了完全放任的态度。
岑杙不停的往栅栏门口趋步试探,装作要逃出去的样子,那官差便耐心十足地跟她耗。直到她差点从腰侧抢脱出去,他一把揪住岑杙的后领,将她猛的拽了回来。干脆将栅栏门砰的关了起来,锁上门锁,钥匙□□,挂在手上朝岑杙凶神恶煞地炫耀,
“小子,还想跑,这下你可死……”
话音未落,岑杙突然趋前一把抢过他的钥匙,从背面的铁窗口用力地丢了出去!
整套动作连贯的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官差整个人都懵了一下,既诧异又有些莫名的诡异。
就连狱卒们也没料到这等变故,都以为她抢回钥匙就是为了打开门锁的。
谁成想她反其道而行之,把自己和那官差彻底锁死在牢里。不得不说,这胆子是真肥,上赶着作死!
不论如何,她这番作茧自缚,倒是是称了那官差的心。
现下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谁也逃不出去。他忽然阴险地拔出了腰刀,“小子,这是你自找的!”
岑杙挑衅地笑了笑:“请便!”她知道,这个地牢是没有情理可讲的,犯人一旦做出危险的行为,官差狱卒有权利将她就地处决。眼前人的嚣张气焰皆来于此,而他的穷途末路也来自此。
但是作死?也得分人不是吗!
她的态度愈发刺激了那名官差,转眼就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所顾忌,在和夫人见面后,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等得就是这一刻,放眼天下,没有比关门打狗更过瘾的事儿了,而且还是狗主动关起门来让自己打!
她轻巧地闪身,让开斜劈而来的白刃。低头弓腰穿过他的胳膊,照着他胸口的“巡”字补丁,一记看似不经意的侧手横劈。在他往后趔趄时,飞身起跳一记漂亮的空中横扫,将那官差连人带刀一起踢了出去。
“咣!”的一声,整面栏杆,还有栏杆上的锁链,都被震得发出一声巨响。
那官差的五短身子重重地摔在栅栏上,又跌到地上,整个过程从发生到结束不过短短的数秒。那年轻人像只飞鹤似的轻巧落地,甚至都没使出什么大力,对方就倒下了。只有内行人看出来,她这套动作用的都是巧劲儿,尤其那招侧手横劈,其实是障眼法,实际全身的力道都集中在右手手肘上,极短时间内连续击中了他的肋骨两次。所以那官差才忍不住趔趄,那地方的肋骨八成已经断了。xiumb.com
而众人之所以没有察觉异常,有三分是岑杙随后的补脚,极快地踢中了他的牙槽骨,让他发不出声音,七分则是栏杆声太大,湮没了他延迟的哀嚎。总体而言,被栏杆撞的那一下,声势最大,受伤反而是最小的。
众人都目瞪口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用了不到三招,就让地牢里最凶狠跋扈的官差吃了瘪!
然而这一切还远没有结束,她将那矮个官差从地上提起来,死死地掐住脖子,摁在栏杆上。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那官差脸已憋得青紫,嗓子被捏的咳都咳不出,但眼里已经散发出了撞鬼似的恐惧!
岑杙劈面给了他一耳光,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人不讲规矩,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本来我退一步,你退一步,大家见面还是朋友,但你做得实在太过分了!让我实在是忍不住!”
说完,她屈起手肘,朝他眼窝凶猛捶去!
“咣”的一声,先是左眼,再是右眼,每一拳都打得他金星直冒,后脑不断撞在栏杆上!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嘴里火辣的血腥味,不知是来自断掉的门牙,还是来自其他部位的损伤。
狱卒们全体给震懵了,他们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一些有责任心的率先反应过来,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打开栏杆营救,奈何没有钥匙,只能隔靴搔痒。而另一些干脆就站在场外,厉声斥喝让嫌犯停手,自己不出力,倒是把牢里的气氛搞得十分热闹。
岑杙为了避免干扰,干脆把那官差提溜到后墙死角,摁在墙面上,继续拳打脚踢。
关门打狗,真的是关门打狗!
偏还没人拦得住!
“啊——!!!”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从那猪头嘴里发出。就连隔壁的犯人都吓住了,躲在柴草堆里瑟瑟发抖。
“呜……求……求你……饶……”
可怜的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一心只想跪地求饶,却被那人强行提起来,膝盖都弯不了。还被训斥:
“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刚才的骨气哪里去了?”
众人:“……”
不是被你给打掉了吗?
还不许人下跪求饶,强盗也没这么不讲理吧?
岑杙却还在同他讲道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今天打你,其实是在救你的命,你要知恩图报,千万不要记恨我,记恨别人是要下油锅的!平时多烧烧香,拜拜佛,给自己多积点阴德,少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懂吗?猪头!”
没回应,一把将猪头按进柴草堆里,真是浪费口舌!
岑杙没劲儿地站了起来,叉着腰转过身,熟料,栅栏外面的狱卒集体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这个杀疯了还要传道授业的变态狂徒。不由庆幸尚有栅栏围着她!
岑杙本想解释点什么,想想还是算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而这时地牢外面响起一阵严整的脚步声,狱卒们集体松了口气。岑杙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列阵完毕距自己不过五步的到刀斧手和弓箭手,暗忖这步军衙门还有点东西的!
她这把不会托大了吧?李靖梣万一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那她的小命可真就当场交代了!
“住手!”
好在最后一刻,她期盼的救星终于来了。
步军统领暮云种亲自驾临地牢,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威喝,把岑杙都给吓了一跳,想和小兵们一起排队站好。
云种阔步走到栅栏门前,瞥了眼牢中的景象——馊饭泼了一地,血也洒了一地,还有个猪头哼哧哼哧地趴在草堆里。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没有这么多人见证的话,岑杙百分之八十会把过错推到猪头身上。但是现在嘛,她也懒得解释这堆烂摊子,隔着栅栏提醒他:“渎职枉法的手下我已经替你教训完了,剩下的你自己收拾吧!”
“我谢谢你!”
云种一张万年不便的臭脸,愣是被她感动得咬牙切齿。
一个时辰后,岑杙洗了澡,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蓝白衣裳,重新亮堂堂地出现阴云密布的暮将军面前。好像是专门为了刺激他似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悠闲。
但气归气,礼不能废。暮云种非常勉为其难地朝她拱了拱手,然后继续摆他那张挡神拒鬼的臭脸。
岑杙心情非常的好,刚才在浴桶里睡了一小觉,更是养足了精神。懒得跟他计较,端起桌上的茶小饮了一口,略嫌弃地推开,批评道:“这什么茶,都凉得透透的了!”
暮云种黑脸道:“这是第八盏!洗澡水比这热!”
岑杙噗嗤一笑,“我又不着急,你何必久等!”
云种刚要发作,她赶忙摆手:“得得得,不就多用了你点洗澡水嘛,至于这么小气!回头我赔给你银子就是!都当统领的人了,还这么斤斤计较!”
云种懒得同她打嘴炮了,只想赶快送走这尊神,“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安排马车。”
“不忙,我还身背着命案呢!怎么能一走了之!”她甩开折扇,悠闲地扇了起来。
云种就晓得她是故意拖延,道:“忘了告诉你,这件案子的受害人赵老汉,并没有死,他替你洗脱了嫌疑,所以此案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可以马上离开。”
岑杙故作惊讶,“哦?这么说,你们明知道我不是真凶,还是硬把我关了三天。”
果然,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秋后算账。
云种直言,“关你是陛下的意思。”
“那虐待我也是陛下的意思?”她指了指自己的青眼圈。
暮云种罕见地低头承认:“这事儿确实怪我考虑不周,那个人我会替你处理了!”
“欸,可别!秦某人喜欢当面报仇,你可别把我名声败坏了!”
云种:“……”
你的名声仿佛已经不能再坏了!
“那凶手抓到了吗?”
云种:“还没有,当时那人蒙着面,赵老汉并没有认出他的样貌。”
“这么说线索已经断了?”
“线索还有,但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他一再强调,态度意外的强硬。
岑杙端起凉茶凑在嘴边,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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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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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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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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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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