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被血液吸引的黑色八脚小虫,岑杙一阵阵头皮发麻。但这个东西有一个聪明的名字,叫“识疟虫”,是青麻婆专门饲养的,据说它会被血液中的疟邪吸引,作为青麻婆诊断疟疾的根据。毫无疑问,它们都奔向了女皇和小皇太女的血皿。而她和居悠、镜中等人的血皿中,一只识疟虫都没有。
这实在不是寻常事。
岑杙至此才知道,原来疟邪侵体是被蚊虫叮咬后把一些有害东西带到了人的血液里。李靖梣和清浊都被蚊虫叮咬过,所以血液能引来识疟虫的吸食。
但问题是现在是四月,蚊虫并不繁盛,即便有蚊虫,也不可能只叮咬女皇和小皇太女两个人。岑杙和她们几乎寸步不离,没道理会成为漏网之鱼。
难道那蚊虫是有“灵性”的,专挑对玉瑞最重要的两个人咬?
不,其中肯定有猫腻,只是被自己忽略了,究竟是什么呢?
岑杙搜肠刮肚地回想,自出巡以来,李靖梣和清浊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刻。其实并没有多少,清浊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带的,按说要传染应该先传给自己才是。根本没道理会成为漏网之鱼。
“衣未啊!你替我去竹屋一趟,把封在地窖里的两个白坛子拿过来!知道是哪两个吗?”
那叫衣未的十五岁小姑娘镇定地点点头,“知道。”放下篮子便飞快地跑出门了。镜中使了个眼色,让舟轻跟着去。
“阿妈!”青麻姑直到青麻婆腾出手来,才出声唤她,因为许久没见母亲,不由热泪盈眶。但青麻婆却没有过多情绪流露,叮嘱她:“别愣着,还不快过来帮忙。”
“欸!”青麻姑抹了下眼角,立即洗净双手,到母亲跟前来,充当了衣未小姑娘先前的角色,有条不紊地帮忙递银针端水盆。母女俩配合得十分默契,竟比那小姑娘熟悉的多,倒不像久别重逢的样子。
时间缓慢地流逝。岑杙一瞬不瞬地盯在床前,望着李靖梣身上扎满银针,嘴唇惨白,痛苦地攒紧眉头,身体不停地打寒战,像是封了一只四处冲撞的野兽。她吓得魂不附体,求助地望着那青麻婆,却又担心出声打断她的思路。听见那“滴答滴答”的放血声,岑杙捧着李靖梣的另一只手,放在嘴边,闭着眼睛感觉像是流自己的血。【1】
“岑杙……”一声极低的呻|吟撞了她心脏一下,岑杙连忙低下头来,“我在这里,绯鲤,我在这里。”
李靖梣似乎感觉到了,张了张干涸的唇。岑杙立即把耳朵凑过去,听她说话。也许是和病魔对抗太久,耗尽了体力,她的声音是那样虚弱,就像暴风雨中的风筝线,随时都有挣断的危险。
岑杙听她断断续续道:“不要难过……若我有意外,你即刻回京……保,清浊登基。”
“你胡说什么?”她心中大恸,不能容忍那个结果,但语气却沉定下来,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道:“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帮你找到了最好的大夫,她说你有救,你就有救。你知道吗?青麻婆婆是天底下唯一可以救你的人,刚好被我们碰到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会一直在旁边守着你,清浊也是,她还等着你给她拿到小推车呢。你一定会平安的,相信我。”
青麻婆闻听此言,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和许多无事添乱的家属相比,她能第一时间领略安抚的要义,让病人放松心境,抓住生存的希望,实在是分外难得。
“夫人放宽心,我老婆子治过的病人少说也有上万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夫人身体底子很好,一定可以扛过去的。何况还有相公这样惦记着,只管放松便是,安心睡一觉,明个就能醒来了。”
李靖梣眼角流下泪来,虽还不能动,但是抓着岑杙的手,明显紧了些。
镜中盘算着那小姑娘的脚力,这时应该已经到了,但却迟迟未归,舟轻也未返回。他担心出了事,亲自过去接人,竟然远远瞧见医庐方向升起滚滚浓烟。着火了?怎么会。昨晚刚下过雨,天气还潮湿着,不可能是自然起火。
果然靠近时,他嗅到了浓重的桐油味,是有人故意纵火。
舟轻和那小姑娘都不见了人影,问了附近的邻居才知道,两人都被白家的人给带走了。竹屋后的地窖也被掀开,边上还有拖行的痕迹。镜中低身避开滚滚的浓烟,冒险进了地窖,发现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都被砸碎了,其中就有那青麻婆所说的两个白坛子。
“岂有此理!”镜中攥紧拳头,怒不可竭。他虽不知道这白坛里封的什么,但这坛子现在和李靖梣的性命攸关,就是至关重要的东西,竟然被这帮宵小打碎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柴伯跑来报信的时候,那青麻姑气得直打哆嗦,“他们……他们竟敢放火抓人,这白二家的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李弥也难以置信,气愤道:“娘子别怕,我们这就去报官。”
谁知青麻姑却攥住他的手,痛苦地摇了摇头。
村长神色凝重,把烟杆扣在桌上,“不像话了,竟然欺负到我的头上来勒,我现在就去族长那里要人。”
刚到门口就碰上了犹如鬼面罗刹的镜中,他追赶了一路,没有寻到白二的踪迹。询问其他村里人,所有人竟都如避蛇蝎似的遮遮掩掩地不敢说,没想到这白家的势力已经大到在寨子里可以只手遮天了。
这才真正让人心惊,“对方究竟是何来路?”
村长叹口气道:“这白二是族长的兄弟,在寨子里肆意横行惯了,为人又睚眦必报,大家都不敢招惹。加上他和青麻姑家有点私人恩怨……唉,总之是一言难尽。”青麻姑、李弥表情全都痛恨不已。
镜中不管他们有什么私人恩怨,这白二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笔账他势必要讨回来的。何况,舟轻还在他们手上。
村长集合了一些打抱不平的村民,要集体去族长那里讨说法。有镜中压阵,自然心里更有底气。但是却被岑杙出门阻止了,她听说了坛子被打碎的事,恐对李靖梣的病情不利,心里急得上火。仍克制着怒气,理智道:“他们了解镜中的底子,此去必然会提前设防,反倒不利于要人。让居悠跟着去吧,她是女子,想必会让他们放松警惕。”
那村长瞥眼镜中,又瞥瞥居悠,顿时犹豫起来,岑杙话里带了一丝不屑,“放心吧老伯,我的这位女随从实力甚至比他还高些呢,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不在话下。”
回头又嘱咐居悠,“你此次前去,第一目的是要人,顺便表明我们的态度。至于其他事情,暂时听村长的安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村长听到她说要表明态度的时候,从那双散漫的桃花眼中看到了一股骇人的杀气。
居悠很平静地道:“喏!”
青麻姑要跟着一起去,村长摆摆手,“你还是别羊入虎口了!放心吧,他们还不敢拿我怎么样。”说罢又郑重地嘱咐李弥,“看好你家婆娘,别让她乱走。”李弥忙点点头。
青麻姑回到内室,对着母亲啪嗒啪嗒流泪,“对不起阿妈,是我连累了你。”
谁知青麻婆却十分乐观地道:“说什么傻话呢,竹屋没了可以再建,倒是那些东西跑了,一时间真不好养了。”她想了想,从药箱里拿出一只黄皮葫芦来,拔下盖子,竟然将铜盆里的血倒了一点进去,盖上盖子,交给青麻姑,“幸而那些东西怕明火,估计现在还没出地窖,时间应该还来得及,你拿着这个过去,把葫芦口对着地上,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青麻姑擦擦眼泪,“欸,我知道了。”
岑杙不明白她们说得“那东西”是什么?只是看过识疟虫后,她觉得什么都不奇怪了。见青麻姑拿着葫芦就往外走,忙让镜中跟着去保护。
回来的时候,镜中的目光有一些挣扎,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今个表情实在过于丰富了些。岑杙还欸来得及询问,就见青麻婆将青麻姑递过来的葫芦取开,倒出一只里面的东西在圆形的陶罐里。竟然是——白蚂蟥?又好像是白色的蚕蛹,一只有两个花生米那般大,黏糊糊地在罐子里蛄蛹着,特别的瘆人。
青麻婆把李靖梣身上的银针拔了,让青麻姑帮忙给她翻过身来,将罐子口在明火上烤了烤,立即叩在了女皇陛下的后背上。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陶瓷壁,岑杙好像听到那东西啪叽掉到李靖梣背上的动静,暗忖,幸好她提前睡过去了,否则依她那洁癖的个性,非当场晕过去不可。
有点像拔罐似的,很快,李靖梣就背了两排蜗牛壳似的陶罐,每只陶罐里还封了一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蚕蛹”。岑杙欲言又止。
青麻婆:“这东西叫雪蛹,和识疟虫一样,可以吞食带疟疾的血。灵敏度虽不如识疟虫,但它有一个好处,可以吸出病血。每天两刻钟到半个时辰,一两个月差不多就能痊愈了。但后期还要继续观察,两年内不再复发,便是彻底除根。否则还是要继续用它。”
“还要一两个月?”岑杙替李靖梣感到窒息,“有没有可能更快一些?”
青麻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过快的话容易失血过多,保守一点,对夫人身体恢复也好。老婆子可以送官人两只雪蛹,带着上路,每晚临睡前将其闷在夫人身上,不耽搁什么的。平日也无需专门饲养,将其放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封存即可。”
“多谢婆婆救命之恩。”岑杙心里感激不尽。看到李靖梣身体不打颤了,体温也渐渐恢复正常,她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总算放下。
倒是清浊。青麻婆判断,她的症状要比李靖梣略轻,从识疟虫的测试结果也可以看到,李靖梣的血皿中吸引的识疟虫几乎是清浊的三倍。
到了中午,小家伙有了点精神,能坐起来吃米粥了。追着岑杙问神仙婆婆在哪里?岑杙为了不着痕迹地把雪蛹罐给她叩在背上,下了不少功夫。骗她说,“神仙婆婆现在去休息了。我跟神仙婆婆学了一个法术,可以不用手就挠你后背痒痒。”
“真的吗?”小家伙又兴奋又好奇,在岑杙的引导下,勇敢地把小肩膀露出来。岑杙心里满是负罪感,不过,为了女儿的健康,只能拧着头皮一试了。哄着她闭上眼睛,“乖哦,不许看,我要做法了。”先是交错着手指头在她小胳膊小腿上点点点,挠挠挠,然后在小家伙嘻嘻笑的时候,快刀斩乱麻地把装了雪蛹的罐子叩在她后背上。“bang”,空气安静了几秒。
小家伙诧异地睁开眼睛,呆望了岑杙片刻,好像在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
岑杙有些心虚,试探着问:“感觉到了吗?我在挠你痒痒哦。”
她把空空的双手在她面前展了展,手指头像弹琴似的动啊动的,引导她来看。清浊先是困惑地眨了眨眼,之后,在某个重要时刻,她猛然睁大了眼睛,似乎感受到了凉凉的东西。扭着小脖子往后看,那小罐子也跟蜗牛壳一样,随着她往前转。在地上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但是真的很像挠痒痒。伸着小手想往后抓,却被岑杙攥在手里,“不能挠哦,挠了就不灵验了。”xiumb.com
也不知道她信了没有,应该是适应了后背的痒,不再伸手挠了。反而兴奋地望着岑杙,一脸信服地说:
“神仙婆婆好腻害!”
岑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有成就感道:“是吧,厉害吧?不过,我还没跟神仙婆婆学会怎么消掉法术,所以呢,还得继续挠你一会儿。咱们先去睡午觉好不好,睡完午觉也许我就学会了。”
“……好!”
偷偷抹了把汗,有惊无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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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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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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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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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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