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眯着眼睛,脸颊蒸得晕红,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了解的还以为水凉呢。驸马国尉欣慰地开始脱衣服。
“清浊睡了吗?”懒懒的。
“刚哄睡下,睡前给她喝了碗姜汤,小家伙吵着明晚还要去玩。”
“你没答应吧?”女皇状似无意地问。
浴室安静了几秒,李靖梣懒得睁眼,就知道她靠不住。
“我可告诉你,明个雨一停,无论如何都要上路的。你可别怪我下你面子。”
岑杙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道:“哪能啊!”跨进来坐在对头,水面登时涨高了不少,李靖梣不得不改换姿势,撑着坐起来些。每当这时候她都会抱怨,“你要进来早说啊,我就少加点水。”今个实在困乏,连说都懒得说了。岑杙倒好,撑着两条修长的腿,心安理得地斜倚在对面哼起小曲,曲调竟然是跳竹竿时的曲子,哄完了女儿还不够,自个竟又“哼哼叽叽”起来,看来今晚玩得的确不亦乐乎。
遭殃的池鱼不忿地推开水游了过去,摁着她的肩膀,“你很得意哟?”
岑杙揽着她的腰,全无一丝警觉:“没,也就一般吧,今晚玩的还行,主要是清浊开心,我就开心了!”
“我瞧你跟着人家姑娘学跳舞的时候,眼珠子都快定人身上了,难道不开心?”女皇揪着她蜷缩出来的双下巴,有点像玩弄抽屉似的,推出来又给她摁回去。
岑杙偷瞄她反应,像只鼓腮的胖头鱼,全无一丝防备。没绷住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女皇更生气了,“你觉得很好笑是不是?”
“没有,”岑杙极力收敛着往外分的笑肌,“我觉得你这人真的很爱大惊小怪,我又不会阙裔舞,不盯着人家学,难道还要蒙着眼睛不懂装懂?人家也想要奖品,肯教我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理是那个理,但女皇陛下就是不舒服。
亲她不舒服,抱她也不舒服。左腮亲一下,右腮亲一下,还被嫌烦。连锁骨都惹着她了,因为太高硌下巴。驸马国尉只好抱歉地笑,借着这会儿又响的电闪雷鸣,以保护的名义将她纳入自己的控制范畴。
“你!”
栈外雨声夹着闪电,不时击窗一下,打得人直哆嗦。但和室内的疾风骤雨相较,还是略逊色一些。也不知道这畸变的天象是不是激起了岑驸马施云布雨的好胜心,外面下小雨,她就下大雨,外面下大雨,她就下暴雨。外面疾风加雷电,她就……李靖梣扑腾的时候不小心呛了水,气得哭。得到岑杙体贴到骨子里的安抚又很无助。如果被她知道驸马国尉只是怕雷声太大惊着女儿,想赶快结束,明天指不定要怎么修理她呢。
抱她回床的时候,岑杙快累惨了。看到女儿没有惊醒,先松了口气。但她有个习惯,睡前一定要吻一下心爱的两个人才闭眼。
先凑上前吻了下累极倦极的李靖梣,又吻了下已经睡着的小清浊。正待要闭眼,突然又觉出不对。李靖梣刚热完身身上热也就罢了,怎么女儿的脸蛋也是热乎乎的,甚至比李靖梣的温度还略高?
出于警惕,岑杙一骨碌爬起来,手贴在女儿小脸上试探了下,不是错觉,是真的高,虽然不至于到发烫的地步,但是联系到今个她淋了点雨,又吹了风,岑杙不敢怠慢。忙伸手去底下把女儿托抱起来,下到外间的榻上,拧了湿毛巾帮她擦脸。
她跟顾青学过一点三脚猫的医术,用毛巾蘸了酒水帮她降温,边擦边轻轻唤她:“清浊?是不是很难受?”
清浊迷蒙地睁了睁眼,没什么精神,但是却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到底是难受还是不难受,但能看出来她很倦的样子。
岑杙记得她两岁的时候得过一次高热,发热前也是这样精神恹恹的,不过那时候是白天,不知道和现在三更半夜有没有关系。为防万一,她出门把镜中和居悠叫起来,“你们赶快去找大夫,能治发热风寒的,能找到几个就找几个。再派人去陶阳县把黄太医接回来,越快越好。”说来也是不巧,因为富江县离黄太医的老家陶阳很近,李靖梣特地给黄太医放了半天假,准其回家探亲,没想到就是这半天时间,小皇太女就有了状况。
“另外,再去把车厢罩上防水布,多铺几层软垫,以备不测。”镜中和居悠见她如此郑重,不敢怠慢,忙分头去办。
“怎么了?”女皇听到外面的动静,搭着鼻音懒懒地问。
岑杙走到内室,替她盖了盖被子,揉了揉她疲惫的倦容,宽慰道:“没事儿,有只猫闯进来了。现在赶跑了,安心睡吧!天亮时我叫你。”
“哼!”女皇颊上还攒着两团酡红,打开岑杙两只不安分的爪子,卷着小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岑杙看得好笑,她其实只是想确认一下女皇有没有一起发热,并没有想干什么。好在她也只是腮上略烫一些,其他地方都是正常的体温,稍稍放了心。
一个小个子的大夫先到了,进门的时候还在扑打身上的雨水。岑杙亲自将烘干的毛巾和温度适宜的手炉奉上,礼数周到的让那大夫受宠若惊,深夜被搅扰的一点不快,也在这温和的礼遇中一扫而空。忙不迭问:“敢问病人在哪里?”
“大夫莫急,这边请。”岑杙镇定地将人引入内室。
大夫摸了清浊的脉象,说是无大碍。只是这些日子车马劳顿,又淋了点雨,着了凉。只要煎了药,热度退下去就行好。后来又有两个大夫陆续赶到,也都是如此看法。
但是岑杙摸着女儿的小脸,明显感觉越来越烫,仍然不放心,继续找大夫来看。每一个都礼遇有加,倒也不是她天性善于逢迎,只是女儿的安危现在完全寄于人手,即便她是天皇老子也无济于事。
半个时辰后,清浊竟开始全身冒冷汗,控制不住地打起寒战来。把岑杙吓得魂不附体,这第四个老大夫看过,诊断道:“不好,看起来像是疟邪侵体。”
岑杙的脸色终于惨白,她记得顾青说过,疟邪侵体就是疟疾,是一种间歇性寒热发作,有时伴随惊厥等病症的疾病,民间又叫打摆子。此病极其凶险,体温急速上升者有可能在数个时辰之内骤死。目前尚不清楚病因,所以民间很难根治,但传说这个病多和沼泽地的瘴气有关。
岑杙大脑空茫茫一片,像天塌了似的,不亚于万箭穿心。攥着女儿的手,看着她磕着牙痛苦地呻|吟着,又心疼又懊悔,恨不能把命换给她。
“大夫,可有的治?”
那白胡子的老大夫,见她明明嘴唇都白了,还维持着镇定,安抚道:“相公莫慌,令爱发病的症状还算轻,如果天亮前能退热,就能挺过去。”他又补充道:“我不算这里治疟邪最好的大夫,南城郊的青衣寨里有个叫青麻婆的大夫,她最擅长治疟疾,咱们这里小儿发热都第一时间往她那儿送。经她治的疟邪,十有七八都能好全,而且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她从不出外诊,现在城门又关了,相公可明日一大早带令爱前去诊治。”
岑杙一听,像从溺水中抓到一根浮木,“我们现在就出城去,大夫能不能帮忙带路,找到青麻婆的住处。必有重金酬谢。”
那大夫热心道:“我医馆里还有几个病人,实在走不得,不过可以让小徒带你们去。我这里带了几片薄荷叶,可以让令爱含在嘴里,利于去热。”
“多谢大夫!如若小女此番得救,我会亲自登门拜谢。”
岑杙感激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岑相公言重了。岑相公既然有门路,就赶紧去吧。这种病越早治越早好。”那大夫忽然比她还要焦急起来。岑杙明白他的意思,一刻也不敢耽搁,把薄荷叶塞到女儿嘴里,给她裹上防风的斗笠,“火火,别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马上就不难受了。”
镜中早已将车马停在门口,依岑杙先前吩咐,在车厢里铺了厚厚的软垫,又在外罩了两层防水布,即便是大雨依然能够成行。居悠举着伞罩住她们,自己却淋了通透,岑杙上车后对居悠道:“你留下来照顾陛下,待她醒了马上带她来青衣寨。”居悠郑重地点点头。
也许是冥冥中天注定吧,马车刚要起行,小皇太女突然哼唧了声,“娘亲……”
这是她昏睡后说的第一个词,岑杙心软到了极处,“火火是不是想娘亲了?”
她“嗯”了声,糯糯地哼道:“娘亲……抱抱。”岑杙心里突然有一个前所未有的,非常强烈的念头,使她毫不犹豫地敲停了马车,“等我一下。”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跳下车直往客栈奔去。不久后就把李靖梣抱了出来,和女儿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地裹成了蚕茧,还在沉沉睡着。岑杙将她抱进马车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好像是为了女儿,也好像是为了自己。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无论如何,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她把母女两个放在一处,让她们互相靠着,看到清浊迷蒙中本能地朝李靖梣依偎了过去,眼泪上涌,一阵悲酸。她忙关好车门,挡住袭来的冷风。绝对没有想到,这可能是她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镜中早已派人去南城门打点,马车一路疾行出了城。到了南城郊,车轮却陷入泥泞中,动弹不得。
岑杙抱着女儿心急如焚。这条路注定是孤独黑暗的,她一人独醒,两个人安眠,所有决断只能自己来做。稍有差池,也许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她当机立断地跳下车来,抱着女儿徒步前行。镜中执着火炬在前头引路。雨虽然停了,但山间空气却非常潮湿。走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岑杙临行前跟客栈老板借的一只竹篓起了大用处,走累了就把清浊放在里面,和居悠轮流背着。而几个侍卫轮流背着李靖梣。也许是呼吸了山间的空气,小家伙的烧竟退了些,半路像个小知了猴似的拱了出来,讷讷地问她们要去哪里?岑杙一激动就告诉她,要带她去山里找一个神仙婆婆。
那姓陈的小徒指着不远处的黑山轮廓,说那里就是白青山了,山下分布了好多寨子,有大有小,多是阙裔族后裔。青衣寨是个不起眼的小寨,就位于最东边的青山上,而青麻婆的居处就在山脚下的一处竹屋里。
岑杙似乎看到山脚下的亮光了,不顾腿酸,越走越快,恨不能一步跨过去。
天亮前终于到了目的地。本以为需要排队的,因为听那小徒说,青麻婆的医术很高,周围寨子里的人,往往天不亮就来排队,非急症的人有时候排到中午都未必能见到青麻婆本人。但是当她们站在两棵郁郁葱葱的龙眼树中间,往里张望那青麻医庐时,却发现竹屋前一个人也没有。
非但屋前没有人,屋子里也一个人都没有。连窗户都关的死死的,一看就是很久没住人的样子。岑杙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时有个背柴大汉路过医庐,看他们像是生人,好心地对他们道:“你们是来求医的吧?最近都不要来了。这青麻婆惹上麻烦了,看不了病了。”岑杙心头一紧,连忙去问:“大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冒雨赶了一整夜的路,就是为了来找青麻婆探病,怎地她又不给人看了?”
“她不是不给人看,是去外边躲灾了。”
“怎么讲?”
那大爷看看左右无人,便放下柴,“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要乱说啊。一个月前,我们这里有家大户的儿子癫痫发作,到青麻婆这里看病,青麻婆费心给治好了,不成想那大户的儿子回去后不知怎地却成了傻子。那大户找上门来,非要说是青麻婆用错了药,故意把他儿子弄成了痴傻,要求赔偿。
其实事情都过去半个多月了,我先前还看到他儿子活蹦乱跳的,癫痫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谁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痴傻了。青麻婆把药单拿去给村长看了,都说没什么问题,但这大户就卯上青麻婆了。还拉来了寨里有名的恶霸,在医庐里一阵打杂。要不是村长派了些人拦着,这医庐就不在了。琇書網
唉!青麻婆的女儿女婿担心那大户再来找麻烦,就把青麻婆接到自己家了,但那无赖不死心,扬言只要青麻婆回来,他还要来寻仇。你说,青麻婆还敢回来吗?”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镜中,竟然气得破口大骂,“岂有此理!这家大户是什么来头?难道就没人管吗?”
“嘿,实不相瞒,这家大户是族长的亲戚,在所有寨子里横行霸道惯了,连村长都不敢管。除了躲,这事儿真没辙。”
岑杙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那青麻婆走了多长时间了,她家女儿女婿住在哪里?”
“十天前走的,她女儿嫁给了汉家的一名小吏,现在都住在临县县城里,离此地得有两三天路程吧。”
岑杙一听心凉到极处。就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棒子,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两三天的话,无论如何都赶不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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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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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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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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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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