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似乎有难言之隐。怎么?不方便说吗?”
陶源沉了沉声,“没有,我只是想到庄主生前,哦,我是说白庄主生前,也是特别喜欢吃臭豆腐。”
岑杙蹙眉,再次闻了闻衣袖,有那么大的味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能闻出来她身上的味道。
她其意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倒也没再追究。斜靠时仍保持笔直优雅的脊背微微转了个角度,散漫的目光便掠过那张年轻的脸投到窗外去了,“我想去别处看看,可否引路?”
“当然可以,庄主请。”
在这所谓的谢时山庄逛了一圈,岑杙对那位前白庄主的印象愈发深刻。除了居处遍种绿竹外,这山庄和当地民房没什么两样,角落里甚至搭了几座破败的茅屋,比照天下第一钱庄庄主的身份,可以说是相当俭朴乃至寒酸了。不过,却足够的掩人耳目。琇書網
“想不到白庄主生前如此低调。在此处隐居,恐怕连车马进出都不方便吧!”岑杙看似不经意地问。
陶源似乎陷入了回忆,定定地望着那片绿竹,“庄主说过,此地虽僻壤,但却可以静心,最适合我们这种谢时避世之人。”
岑杙摇摇折扇,直言不讳道:“我就住不来这地方,简陋倒没什么,就是没个人说话,多半闷死。”
陶源客气地一笑,早就对这位驸马背景的新庄主,有一番了解,印象里她出身户部,做过言官,官场商场都吃得很开,朋友也是遍天下,是个特立独行又不甘寂寞的人。她能接下归云钱庄的生意,坦白讲,大部分钱庄管事都是很意外的。
岑杙把所有院落都看了,最后又来到了那间被烧毁的院落里。这个院子离树林很近,被殃及既是飞来横祸,也是情理之中,看不出有故意纵火的嫌疑。
岑杙拿扇子遮了遮头顶的光线,往四周眺望了一圈,忽然道:“对了,白庄主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年前,腊月初五。”陶源记得很清楚,当他在外地听说了白庄主离世的消息,整个人是猝然又不敢相信的。他疾驰三天三夜,到达江阳替白庄主办理后事,当时白庄主的小童给他端了碗腊八粥来,他喝着腊八粥,只觉得恍如隔世。
“哦,白庄主的安息处在哪里?”
“白庄主去世第二天,遗体便火化了。这是他生前的夙愿,希望骨灰能洒在象椎山下。”
“这么说,你也没见到白庄主最后一面?”
“是。”陶源脸色暗了下来,似乎引以为憾。
岑杙暗忖即便隐姓埋名,能做到死后不惜此身,也非常人能及,难道这位白庄主真的无牵无挂到和她师父是一个境界了?
“陶源,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归云钱庄?”
“十三年前。”陶源明显有些紧张。
“十三年前?那就是建纯二年了。”岑杙记得那年是李靖梣登基第二年,发生了很多的大事,其中就包括太上皇李平泓驾崩,李靖梣趁机削弱了卢王、象王两大宗族势力,师哥秦谅率阎罗帮在瑞江一带兴兵作乱,西南程家乘虚而入,而她作为岑平阴的遗孤被各方势力推上了风口浪尖。那一年的年尾,她完成了将阎罗帮余众化整为零的承诺,以岑诤的身份在正言庄坐捕,被押送入京。
接下来就是建纯三年,父亲冤案终于平反,李靖梣趁着舆情御驾亲征,讨伐西南,诛除了玉瑞境内最后一股国中之国的军权势力,维护了皇权统治。而就是在那一年,拜某个人所赐,她们再次被迫分开整整七年,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只要一想到那年,岑杙的记忆脉络就像蛛网似的一条条地展开,因为距离的遥远,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不过正是因为有如此多的大事,她才不好判断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究竟和哪件事有关?或者是毫无关联。毕竟在八位副庄主中,他是唯一由白覆疆提拔上来的,那一年,他应该只有十一二岁,如果遭逢变故死里逃生的话,白庄主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无怪乎他会对白庄主感情很深。
“你的履历是由白庄主亲自编写的吗?”
“是。”
“都在这二十口大箱子里?”
“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听他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岑杙有点后悔。拜归云钱庄保密计划所赐,每个人的秘密只有亲自撰写的人才能全盘了解。当初她跟夫人恶补钱庄知识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打听各位庄主的来历,后面只得自己一个个地翻资料,但是资料总是有记得不详尽的地方,尤其是这位白庄主亲自编纂的资料,全都没有入库,这就导致他在任三十四年期间,所引进的归云钱庄的地下业务,在她那里就是一片空白。其中就包括这位陶老六的资料,还有白覆疆本人的资料。岑杙曾经问过陈同野,据说是他自己把自己的资料又要了回去,打算继续编写,没想到夫人竟然允了。
岑杙曾想过,就算夫人把资料给他,在地下书库里也得留个备份吧,就像其他副庄主那样,都能在地库里找到备份。但是她翻遍了整个地下书库,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位白庄主的蛛丝马迹。这就很奇怪了。如果不是深谙夫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魄力,她都要怀疑,夫人对这位前白庄主有着超乎寻常的裙带关系,信任到可以为他打破诸多规矩,独立出一个小的归云钱庄。
对了,白覆疆,到底是哪个疆呢?会不会是江家的江?
她有些等不及了,主要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试探上,直接回去看资料多好。随便编了个理由,为离开做铺垫,“看来,江家的祭谱大典是办不成了,这样也好,我可以早点回京。”
“未必。”这时,惜字如金的陶源忽然蹦出来两个字。
“嗯?”岑杙听出里头别有内情,挑眉之下,果然,“江家宗祠虽然烧了,但是宗谱还在。屋子里烧的是一堆白纸。”
“你怎么知道?”
“我陶氏书斋上个月接的印单,江家族长江逸范好像料定宗谱会被烧似的,花大钱定了二十几箱白书,运到了江家宗祠。而真正的宗谱都还在陶氏书斋的书库里存着,一天就能运到山上。”
“是吗?”岑杙一下来了兴致,“提前料到宗谱被烧?这江逸范莫非是半仙儿不成。”
“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放的火。”陶源似乎知道些什么。
“哦?还有人自己放火烧宗祠的?”岑杙怎么想怎么滑稽,“你可有什么依据?”
陶源摇摇头,“没有,我只知道,他想扩建宗祠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一把火烧了,正合他意。至于到底是不是他烧的,只有天知道。”
从山庄离开不久,岑杙又遇到了那个跛脚人,岑杙觉得他好像在专门等着自己似的。于是就走过去,“老伯,咱们又碰面了。”
对方又是乜斜了她一眼,这回掉头就走。不过因为跛脚,他走得很慢,像是和地有仇似的,一边骂一边发泄似的将拐杖重重地戳在土里,留下很深的凹痕,岑杙本来想同他说句话的,讨了个没趣。因为担心家中女儿,便没有理会,驾了一声,打算快马回城。
但是走到半途,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迅速调转马头,往来路奔去。
到了原处,那人已经失去了影踪。但好在拐杖的印记还在,岑杙摸了摸这地的硬度,想要无意间留下这些“脚印”可不容易,赶紧沿着印记追踪上去。一直追到了山脚下,竟然发现,那印记一路往山上去了。
好家伙,跛了脚还要爬山吗?
她于是便牵了马儿上山,在一处半山腰处,终于发现了那跛子的踪影。由于坡度变陡,他上坡显然十分吃力,岑杙于是把马儿拴在树上,追到他身边,“老前辈等一等。”
“老前辈要上山?晚辈可以背你一程。”
对方竟然也毫不客气,坦然应承,提起拐杖指了指山顶,“去那里。”
岑杙有点后悔了,她没想到近距离看这叫花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脏,脖子里甚至有虱子爬过。她最怕虱子了,但是答应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她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有臭豆腐味,说不定比对方还臭,心里稍稍释然了些。于是梗着头皮蹲下来,将这脏污的叫花子背了起来。边往上走边问:“敢问老前辈是不是姓孔?”
那跛脚汉子笑道:“眼睛不瞎了。”
岑杙尴尬道:“恕晚辈之前眼拙,没有认得归云钱庄的孔九庄主。前辈评价我不长眼,其实也是对的。”
“咋地,又突然想明白了?”
“我是看前辈在地上使劲戳拐杖,才明白的。前辈是想为我指路。”
“算你还有点眼力。”
“前辈为什么要引我到山上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因为少了一条腿,孔九的重量比一般壮年轻,岑杙背起来并不吃力。很快到了山顶上,二人意外发现,上面已经站了三个人。那孔九爬了下来,“你自己去应酬,老叫花子不喜欢和官府的人打交道。”
岑杙于是只好把他放下来,自去前头打招呼,暗忖他怎么知道对方是官府的人?
结果到了那里一看,对方竟然是江阳郡手江淳儒。第一个念头,这老乞丐神了。
————————————
《玉瑞历代皇帝谱系》
【按照N代/辈分/名字/庙号/谥号(简)/皇后/庙号/谥号/重要事件等顺序列表】
1盎【李盎桓】太@祖/高/皇帝
2启【李启镇】太宗/文/皇帝
3安【李安载】盛宗/毅/皇帝|皇后江姿栩(太慈显圣昭烈仁皇后,牡丹印主人)
4戎【李戎湛】宪宗/光/皇帝
5攸【李攸烨♀】世祖/仁/皇帝|皇后上官凝、权洛颖
6绍【李绍墀♀】孝祖/睿/皇帝(名义上第一位女帝)
7祖【李祖锡】(追封度宗,懿宗李文濯生父,实际未在位)
8文【李文濯♀】懿宗/宣/皇帝(孝祖直接传位孙女,开创血脉归祖制度)
9厚【李厚榆♀】李厚槐(驸马国尉,太@祖远支宗亲后裔)
10师【李师熠】正宗(第一代血脉归祖)
11良【李良域】
12从【】
13训【】
14善【】
15俭【李俭炆】神宗
16宜【李宜冉♀】(朝局大乱之始)
17休【李休钥♀】
18中【李中汉】【李中治(追封衍宗)】(第二代血脉归祖,牡丹印秘密失传)
19兴【李兴檀】【李兴桐(追封成宗)】
20延【李延烺】中宗(实为李中治、李兴桐后人,入嗣李中汉系为帝)
21祚【李祚均】清宗/武/皇帝(中宗次子,平定朝局,重塑玉瑞正枝)
22太【李太钺】德宗/昭/皇帝/皇后程氏、严氏
23平【李平泓】格宗/明/皇帝/皇后海氏
24靖【李靖梣♀】岑杙(驸马国尉)
25州【李州炏♀】(清浊)
26顺【♀】
27民【】
28德【】
29昌【】
30应【】
31天【】
32永【李永锵♀】末代君主
33寿
注:
1、玉瑞帝系遵循“有子不传女,有女不传侄,三代必归祖”的次序。李靖梣是第一个打破此秩序,以嫡长女身份登基为皇的女帝,有亲兄弟八人,亲姐妹七人。
2、♀为女帝,世祖皇帝李攸烨名义上是男儿身,所以玉瑞第一代女皇名义上是孝祖李绍墀。
3、“三代必归祖”,指的是女帝继位后,必须传女帝,三代之内择一太@祖远支为婿,生下长子立为皇太子,以保证玉瑞帝脉仍在太@祖一系传承,史称血脉归祖。
4、血脉归祖的开创者乃玉瑞第8代,第七位皇帝,懿宗女皇李文濯。
5、玉瑞帝系传至第32代君主李永锵灭国,接下来是瑞新王朝。
6、该谱系不全,以后会酌情增删
附:《玉瑞王朝辈分表》
盎(太@祖李盎桓)
启、安、戎、攸♀|绍♀、祖、文♀、厚♀
师、良、从、训|善、俭、宜♀、休♀、
中、兴、延、祚|太、平、靖♀、州♀、
顺♀、民、德、昌|应、天、永♀、寿。
注:只传到永字辈,女帝部分做了标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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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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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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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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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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