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是……”
“他们是我的远方表亲,特地过来和我一起见见世面,不会不欢迎吧?”船飞雁笑不露齿地介绍。作为三房的代表,即便内里不和,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婶婶说哪里的话!既是婶婶的表亲,自然也是江家的客人,不必见外,里边请。”
目送船飞雁和那两个陌生人进了宅邸,江还素立即招来门口的管家,“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吗?”
“大部分都到齐了,因故缺席的,也都来通知了。目前只有二叔老爷家的那四房、五房还没到。”
“行,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宅里一趟。”
岑杙一行顺利地进了江家大宅。一路都有接引小厮领他们往东边花园去,宴席就设在那里。船飞雁刚一踏入知醒园的八角门,就有人朝她喊:“亭嫂嫂,过来这边!”
船飞雁一抬头就看到四房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朝她遥遥招手,那个出声的便是江家排行最小的妹妹江逸茶,年方十三,尚未出阁,比她的大女儿江小厦还小。梳着一头双环髻,一张圆圆的脸蛋,在明火的照映下红扑扑的,分外可人。
船飞雁叫上岑杙,径自往他们那桌去了,一桌人都作势站起来迎接,船飞雁赶忙按他们坐下,“你们想引人注目怎么滴,快坐快坐!快告诉我,我没错过什么吧?”
一向嘴快的老三江逸油笑道:“亭嫂嫂来迟了,已经错过了今晚的重头戏。”
船飞雁哀怨了一声,“不会吧,我真来迟了!”
二姐江逸米笑容和煦道:“别听他说的,一点都不迟,还没开始呢!”她觑到了船飞雁身后的岑杙,还有她怀中那个灵动可爱的小姑娘,目光中划过一丝惊异。这时江逸油又抢先道:“嫂嫂还不快介绍介绍,你的娘家人,咱们可都想认识认识。”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我娘家人?你消息可够快的!”
“嫂嫂还不知道吗?自打你们刚进门,就有小厮跑过来说,亭大奶奶带了三个神仙般的人物进了宅门。我还寻思是怎样神仙般的人物,如今可是开了眼了。”二房的老六江逸勇不知为什么也坐在这里,盯着岑杙的眼光那真是宛如烛照,炯炯发光。
江逸米拍了他一下,“回你那桌去,当心又被你大哥说。”
江逸勇脸上竟带了一丝委屈和讨好,“二姐别赶我啊!我就看你们这桌热闹才过来的,不像我们那桌死气沉沉的,忒没劲儿。”
“要怪只能怪你是二爷爷的老来子,和忠大哥隔着辈了都!”江逸油调侃道。
船飞雁还没说话,江逸茶就招呼她:“嫂嫂快过来,我给你们留了三个座位。”
说真的,一下子要应付这么多张嘴,一般人很难不头昏脑涨。但船飞雁是谁,把岑杙、居悠引到座位上,一撸袖子,“行啊,我就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神仙人物,就是我的远房表弟,姓秦,你们叫她秦表弟就行。不要想着给人家说亲哈,你们也看出来了,人家娃儿都有了,娘子更是神仙人物,没机会的。另一位呢,也是我的表亲,俩人一起的,你们唤她秦表妹就行。”
“幸会,幸会。”众人都微笑着同她打招呼。
岑杙点头回应,刚坐下,热情的询问就来了。
“秦表弟是做什么营生的?”“还用说吗?看人家这气度肯定是读书人。”“不见得,你看咱们四哥,中了举还像个卖盐的,说明不能以貌取人。”“那你以名取人就行了?”一直沉默的老四江逸盐隔桌瞪了他们一眼,“逸醋,替我教训一下这个以名取人的小丫头!”江逸茶捂着嘴笑得咯咯的。
江逸醋爱莫能助道:“四哥,我已经出嫁了,要教训你自己来教训,如果你舍得打她的话。”“你别以为出嫁了,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我连你一起教训。”
岑杙有点好笑,暗忖,这四房家的戏真多,简直比戏台子还热闹。
“怎么不见逸柴和逸酱?”船飞雁好心问起来。
江逸米回道:“大哥被长房的叫去了,老五在前面推销他的酱菜呢!”
船飞雁往人群中一打眼,果然见江逸酱抱着个菜坛子在人堆里胡侃,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这时,人群中走来一个圆脸细眉的中年男子,对船飞雁道:“亭嫂嫂,族长让你到主席上落坐。”正是四房的长子,江逸柴。
船飞雁极不情愿过去,但是碍于三房一个人没来,她心知是逃不过了,打了声招呼便去了主席。
这主席上坐得可都是“重量级”人物,族长江逸范,长房江逸礼,二房江逸忠,四房老爷子江高流,以及风笃老爷子家的“千岩竞秀”,都坐在这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边上那位留着短须、面容刚毅的五旬男子,是江阳郡守江淳儒,他身边坐着是他的长子江璘祺。
一一见礼后,作为主人的江逸礼对船飞雁道:“听说,弟媳妇这次带了娘家人来,让她们到这边来坐吧!”
船飞雁本想推拒,“她们认生,恐怕不方便。”谁料话还未出口,江逸忠便说一不二道:“带来让各房们见识一下,从来也没见你提过,也好认认亲。”“对对对,都是自家亲戚,没什么不方便的。”
船飞雁心中难免狐疑,暗忖这些人突然统一了口径,别不是有什么图谋吧?m.xiumb.com
不过,面上确实不好再拒绝。她便托江逸柴把岑杙叫过来。
如果四房的那些小辈因为阅历较浅,并没有看出什么的话,那么这些主桌上饱经风霜的老者们,眼光便像鹰隼一样毒辣了。当岑杙闲定自若、信步走来的时候,众人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滤镜。尤其在江逸礼不自觉站起来的时候,整桌的江家人都忍不住回头,目接那银冠华服之人飘然而至,缓步入席。包括江淳儒在内,都不由瞬了瞬目,多年官场摸爬滚打养出的敏锐嗅觉,一下就感觉出此人来历不凡。
尤其岑杙朝他淡淡点头的那一下,几乎敲定了他心中的预判,和一桌逞着江阁老余威,实际没什么斤两的江家人不同,这是真正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气场。而她左手领着的那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我的远房表弟,秦浊。这是我的小外甥女。”
江淳儒何等精明的人物,听她的介绍就察觉到一点端倪。暗忖,船家只有船飞雁一个独女,哪里来的远房亲戚?倒是有一个知名的义弟,是冠盖京城的人物,莫非就是……
不知不觉中,他拳头里竟握出了一手的冷汗,朝身边的长子江璘祺暗暗使了眼色,“待会千万别乱说话!”
江璘祺本来就是个闲云野鹤似的人物,无心参宴,是被父亲硬拉来的,当下求之不得,只是好奇,是什么事情让父亲这个冷面似铁的人忽然改了主意。他扫向岑杙时,只觉得她长得还行,只是偏阴柔了。倒是她牵着的那个小姑娘,意外的顺眼可爱,像只精灵似的,简直刻画了他心中完美的女儿形象。忍不住朝她眨了眨眼,结果小家伙理都没理他,被一把抱了起来,窝在大人怀里撒娇。他不由叹了口气,又开始了内心那日复一日的终极意淫与幻想,能不能不娶妻,直接生个女儿?
江家的耆老们本来对三房不出面,只派了个妇人来参加祭谱大典,心中颇有怨言。但是绝没想到,船飞雁会带了这么个标志人物进场,因为摸不清对方来路,一下就给镇住了。
不过听说岑杙的主业只是“经商”之后,这些江家长辈们表情总算松快了些,但也没有完全松快。
“敢问船知节船夫子是你的……”
“远房表叔。”岑杙一句话带过。
“以前倒没听亭侄子提起过,”江高流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完全不改话痨本质,和四房那一窝不愧是一脉相承的,“你家是住哪里的?”
“京城。”
“哦,京里来的,难怪这口音听着像。京城里的地皮很贵吧?”
“啊这……确实有点贵。”
老爷子眯了眯眼,“何止是贵,当年我们在京里住的时候,那是寸土寸金,一开始只能在外城租房子住,等老爷子升二品官的时候,才在内城买下一座天井似的小宅子,还不如这间花园子大,一家人住着难免局促。但再局促也是个安身的家,后来急需用钱,又给变卖了,唉!你在京里有宅子吗?”
“有……吧。”
老爷子捋了捋胡子,“那说明你有福气啊!等过几年我也要回京城养老了,大儿刚给买的宅子,在颜湖旁边,颜湖你知道吗?”
船飞雁眼皮快翻到后脑勺了,“四叔,您喝口水,她原来的家就在颜湖边上。”
“哦,那感情好啊,将来咱们说不定能做邻居。”
“时辰到了,咱们还是先开宴吧!”江还素过来提醒父亲。
江逸礼听了半会儿,注意力都在岑杙身上,快把正事儿给忘了,当下端起酒来,当众说了一些场面话。船飞雁反正听出来了,这个宴主要还是为了三日后的祭谱大典举办的,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有一些悬而未决的东西,要在这三日内商量出个结果来。他刚说完,邻桌长房的几个兄弟脸色就都变了,而二房江逸忠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其他几桌表面气氛虽融洽,实际也都暗流涌动。岑杙也看出来了,但她谨记船飞雁的教诲,不让她开口时绝不开口,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吃着吃着,船飞雁就被江逸礼和江逸忠叫去了里屋,而那族长终于找到机会,和岑杙搭上话,特地给她介绍了几盘本地和外地的小吃。小皇太女正好饿了,岑杙便拿起筷子,喂她吃东西。
船飞雁出来的时候,本来脸色很难看,但是当她坐下来,听到小皇太女对着盘子里的点心认真地问:“这是土吗?”
她整个人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这不是土,这叫驴打滚。”岑杙刚要解释,对面来个人跟她打招呼。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小皇太女还在纠结这盘切得方方正正的东西,挤在一块,上面还撒了层黄黄的粉末,和她见过的黄土地特别像。
“这是土吗?”她不放心地又问。
“这不是土。”岑杙只好再解释一遍,“这上面是一层黄豆面,你看它软软的,一捏就会扁,里面还有馅,虽然长得像土,但不是土。很甜的哦,尝一个。”
显然小皇太女并没有被说服。纠结完了土,又瞅着边上那方块的臭豆腐,黑黑的像干粑粑一样,摞在一起,小脸纠结着问岑杙,“这是屎吗?”
“……”这时有个长者过来敬酒,闻言就住了住,岑杙有点尴尬,悄悄地对她道:
“这不是屎,这是臭豆腐。”
船飞雁快要笑崩了,拿筷子的手堵着嘴,笑得双肩直打颤。
岑杙尴尬地咳了声,“童言无忌,莫要见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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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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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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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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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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