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转头看了他半晌,然后低头笑了出来。长腿一跨两步来到他身侧,蹲下身抬手就要去捏裴沐之下巴。
裴沐之似是早有预料,微侧了脸让过,指尖点在他肩头。
未用力,东岳欲压上前的身子却顿了顿。
“哈,爷三十日不眠不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助你涨的这些修为竟是拿来对付我的!”东岳歪着头看着他笑,笑意未达眼底。
“你想多了。”裴沐之收回手,依旧揣回袖中,“我只是有话要问他。”
“还有事是他答得我答不得的?”东岳瞪着他。
裴沐之抬起眼瞥他,轻飘飘来了句:“多了去了。”Χiυmъ.cοΜ
这张嘴!
东岳恨得牙痒痒,不顾他阻挠径自将人压下低头就朝他的唇咬去。
裴沐之被他禁锢在怀中,只抬手抵在他嘴上,盖了个严实,“我不是在气你,我真的有话要同他说。”
得他这句解释,东岳顿时舒坦了许多,翻身坐了起来扔了个油纸包给他。
“急在这一时?你三十日未进食水,虽淬炼了一次躯干但腹中定是饿的。先吃点东西再说。”
他不提这茬裴沐之还没感觉,一说起来倒真觉得饿了。
裴沐之解开油纸包,热气裹着浓烈香味溢散出来,竟是一只叫花鸡。
“哪来的?”
“算着你差不多该醒了,旁边山里抓的。”
真贤惠,裴沐之默默想着,拽了鸡腿下来啃,从芥子袋中摸出一坛照夜白,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入喉,顺着舌尖一路烫到胃带出辛辣的热,一时呛得他猛咳起来。
东岳伸手拍着他后背:“几十日滴水未进,别这么喝酒。”
裴沐之皱着眉咳出泪,鼻头眼圈都红了。
见他这般模样,东岳呼吸顿了顿,扭头抬首望天长长出了一口气。他这哪是在喝酒,是在喝他的魂。
用过吃食饮过酒,裴沐之径自去清洗一番,三十日不曾沐浴,都快臭了。
东岳便仰躺在粗大树枝上闭目养神。现在于他而言有两件事难办,一是如何灭青冥,二是如何救娄关山。
青冥必然得灭,天道管不了她,唯有他来结了这桩因果。眼下他的功力尚未恢复原先的一半,且未经淬炼的躯体依旧是凡人之身,与青冥硬碰硬实属不智,但若等他修回全部功力怕是要等到地老天荒。还得寻别的机缘。
娄关山更是麻烦,他的神魂与他纠缠太深。如今此消彼长,他已取回驭魂印,日后功力只会越来越强,娄关山的神魂则会越来越弱。朱雀羽的封印已几乎淡得看不见,再不想法子将他神魂分离出去,朱雀羽的封印彻底消失之时,便是娄关山被他彻底吞噬之日。这件事他根本不敢跟裴沐之提,几乎可以想见裴沐之要怎样着急上火。
既是人的魂魄,本应属于他神职所在,但因果与他自己相连尚数有生以来头一遭。按天道而言,批命者不批本身命,他出手干预的后果实在难料……也许可以去问问天界司命看是否有法子。
正想着,一股淡淡血腥味涌至鼻尖。东岳闭着眼嗅了嗅,发现是裴沐之的气血。这念头一出现脑海,他已消失在原处。
一池浅蓝见底的清泉翻涌着淡淡白烟,烟波浩渺间一袭白衣立于水中。
裴沐之微垂着头,如墨长发滴着水盖了俊挺肩背,那右手指尖赫然夹着燃着烈焰的赤子剑,剑尖直抵心脏,有鲜血自心口处丝丝缕缕地涌出,爬过剑尖蔓延而上,逐渐被剑身吞没。
“你做什么!”东岳大喝一声,拽着他手臂便瞬间带他回到岸边。
赤子剑依旧悬在原处,仿佛没吃够一般抖了抖剑身才缓缓消失。裴沐之愕然地看着他,对上一双焦急的眼才反应过来,于是纳闷道:
“养剑啊。我能做什么,难不成自尽?”
“至于用心头血去养?!”东岳怒道,扯开他前襟看过去,胸口那道深深的伤口依旧淌着血,顺着有些苍白的肌肤滑下,刺得他眼睛生疼。
裴沐之拍开他的手,拽了领口合上衣襟,道:“平日不用,但眼下破了元婴境直逼合道期,不用心头血赤子剑跟不上我的修为了。”
“不准!”东岳恨道,“让它慢慢修!谁急着要你去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了?”
裴沐之瞥他一眼不说话,转身就要去换衣,湿衣贴在身上并不舒服。
东岳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顿时牙根儿痒,拽了人回来从身后抱住,张口便咬上裴沐之的后颈。手掌自他衣襟前探入,覆上那处伤口。
“放手。”裴沐之僵硬地立在他怀中,只觉心口那处伤犹如火在烧。
“你沐浴便沐浴,养剑就养剑,非两件事一起做。引我过来看你衣衫半褪浑身湿透的模样,不是勾引我?”东岳在他后颈边放肆啃咬,吐着热气说道。
裴沐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转身便一剑砍向他脑袋。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一边毫无章法地乱剑砍着,裴沐之气得脸色绯红骂道:“老子养剑还挑黄道吉日?沐浴不养剑,待穿好衣衫再去划自己一刀嘛?!滚!”
最后一个“滚”字出口,赤子剑已是蕴满怒气,若非东岳闪得快,头顶的发估计要被削秃了。
不愧是化神巅峰的修为,速度与力道都非往日可比。东岳自食苦果,如今轻易也不敢挨他一剑了。
“行行行你养!”东岳抱头鼠窜,“你是我祖宗,祖宗说什么都对。祖宗你先让我把你伤治好!”
闻言,裴沐之这才喘着气停下攻击,收了剑回内府,只依旧目露凶光瞪着东岳。一番动作下来,他心口的伤裂开了些,已将身前白衣染出一道细长的红痕。
东岳拉了他坐下,扯开前襟再度覆手盖上那道伤口,神力自掌中涌出,那伤肉眼可见地慢慢愈合起来。
“不是说非防御妄动神力会遭反噬?”裴沐之问道。
“界法是界主定的,没人定规则还约束自己的。”东岳答道。
倒也是,裴沐之侧头想道,难怪之前东岳和青冥在人间界打成那样也没见有顾虑,而沧溟就全然不敢出手。
但是沧溟可以防御……若是将攻击和防御分别考虑,这两人合力说不定可以制服青冥。毕竟青冥也只有往日东岳的一半功力,沧溟不该差太远,至少防御不应做不到。那么只剩下攻击问题……以眼下东岳的功力怕是还差得远,需助力。可是何方能寻得敢同一界界主相抗衡的助力?
裴沐之思考着,指尖便又下意识开始轻敲起来,只他完全没注意地敲在了东岳腿上。
东岳忍了又忍,终于将他心口的伤彻底治好,这才一把抓住这不停骚扰他的手指,张口就咬。
“……”
“我要做正人君子,偏你不给机会。”东岳说着便欺身上前一把将人压在地上,“这般撩拨,你是真不知自己现下是什么模样么,嗯?”
最后一个尾音上扬,鼻腔中已带了些许沙哑。
“你还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比较好。”裴沐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有色,眼中便见色。”说着便抬起手臂横在他身前阻他压下来,另一边肩上的宽衫滑下松松挂在臂弯间,心口处的伤已彻底看不见痕迹。
东岳顿了顿,哑声笑道:“不愧历了十世八苦,通透。可如今我就是见色起意了,如何是好?”指尖划过他的脸,擒了下巴。
裴沐之冷笑一声,侧头道:“请自撸。”
语毕,人已从他身下消失。
只要他神智清醒,就不会给东岳占便宜的机会。即便打不过,如今跑掉还是不难的。
闻言,东岳的脸便黑了。
活了上万年,第一次有人叫他自撸。
也不管裴沐之跑去了哪里,东岳自顾坐起身道:“你有话便尽快说,娄关山的神魂撑不了多少时辰,醒久了对他无益。”
东岳说着便闭上了眼,就这般盘膝坐着睡了过去。
裴沐之并未走远,只坐靠在他身后半高的粗大树枝上,闻言便下了树枝几步来到他身旁,蹲下身去侧头去看他。
一只手猛地探出,带了十成的力道将裴沐之一把按倒在地上,俯下的气息瞬间袭上他的唇,带着恶狠狠的气势撬开他的齿关,勾起那躲闪不及的舌尖便用力吮吸,仿佛要吸入自己口中一般。
裴沐之的脑子瞬间就炸了,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上的人已松开了他,只牢牢擒住他的下巴,东岳双眼中带着一丝狠厉说道:“我知你看得见,现下便清楚明白地告诉你。裴沐之是我的,几千年前就是我的,你不必妄想。你们前世无关,今生因果自有我担。此后你们一干二净再无瓜葛!”
语毕,他眼一闭便栽倒在裴沐之身上。
裴沐之愣了半晌才缓缓撑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俯趴在他腿上的人。他伸出手抚上那温热的头顶,勾起一缕头发缠在指尖。想起在幽冥界时,东岳侧躺在榻上看书,放在枕边的火莲便压在这发上,好多次他都想给他点了,又怕他报复起来将花瓣啃得一片不剩。
思及此,裴沐之不由得笑了笑。没想到,你也有被我握在手中的一日——于是他很干脆地圆了自己这个梦。这撮头发瞬间被他烧了个干净,冒出一股白烟。
“……师兄,你做什么?”
娄关山一醒来,便看见裴沐之在烧他头发。
裴沐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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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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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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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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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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