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率幽州军旧部、项氏子弟兵五千卒,于涿县以南拒马河河畔列阵相迎。
两军相接,二人齐齐按下前行的大军,隔江相对。
在经过了一段极其短暂的对峙之后,陈胜率先出阵,单人独骑驱策战马,徐徐走向河流上唯一的狭窄桥梁。
河对面的项羽军见状一阵阵的骚动。
不多时,一名披挂银白甲胃、络腮胡蓬乱似钢针的魁梧大将,到提着一杆乌沉沉的丈八战戟,纵马自军阵中奔出。
陈胜五六年未曾见过项羽,这厮的体格越发变态了——身高近九尺,一身如同凋塑般夸张的腱子肉更是时刻给人一种他只要动作稍大些,随时都有可能撑爆甲胃的错觉,那拽着战马缰绳的左手小臂,都比女子大腿还粗!
这等魁梧到变态的人,骑跨在一匹体格同样要比等闲战马高出一个头的雄壮乌骓马上,行走之间,就如同战场上移动的箭楼!
等闲兵将在战场上遇到他,只怕连对他发起进攻都将耗尽毕生的勇气!
二人缓缓接近,陈胜在端详项羽,项羽同样在打量陈胜这位阔别多年的世兄。
在他的眼中,陈胜的体形与外貌变化并不大。
虽说长高了些、长壮了些、肤色变白了些、面容更英俊了些……
但相较于他这种就跟又长了半个人似的巨大变化,陈胜这点变化简直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若单以体形论英雄,当年他看陈胜如看弱鸡,如今他再看陈胜依然如看弱鸡!
但陈胜身上最变化最大的,明显不是他的外貌与体格,而是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沉凝如山岳、磅礴似汪洋的强大气场,他在这股浓烈得宛如实质的君王气场烘托之下,明明是独自一人而来,给总给人一种仿佛有千军万马相随的窒息感!
鲁莽无畏如项羽,在直视陈胜之时,目光都总是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哪怕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下暗怒的梗着脖子强迫自己与陈胜对视,心头仍忐忑得像打鼓!
陈胜有这样的君王气场做气氛组,时时刻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烘托他伟岸的身姿,哪里还需要比块头和肌肉?
项羽垂下了眼睑避开陈胜的目光,心头第一次嫌弃自己这一身往日里引以为豪的强壮筋肉,令他看起来像个莽夫……
二人同时走上桥梁,面对面打马相迎,相距不足三丈之时,齐齐勒马
“世弟,一别经年,今日为兄特赴世弟共饮大妖头颅胜酒之约!”
陈胜主动开口,声音似是很正经,又似带着丝丝调侃的笑意。
项羽眼角抽了抽,心头既感勐松一口气,又有种莫名的羞耻感,不由自主的微微垂下头颅,抱拳道:“弟当年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教世兄见笑了!”
“世弟过谦了!”
陈胜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郑重道:“时局糜烂至斯,世弟仍卫戍北疆多年、血战犬戎百十,其心之恒、其志之坚,兄时常自感不如世弟多矣……在兄眼中,九州可称豪雄之辈多如过江之鲫,但可称英雄者绝不超过一掌之数,世弟居其一!”
这是他的真心话。
旁的枭雄人杰,是没有做王侯的资本,却死皮赖脸的硬要往王侯之位上凑。
而项羽却是有做王侯的资本,却甘之如饴的卫戍北疆多年,若非燕王府实在脑瘫,想用大汉输送给幽州军的粮草卡幽州军的脖子,他说不定现在都还在长城上喝西北风……
这或许就是经历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
论勇武,这个时空的项羽,绝不比陈胜记忆中的那位西楚霸王逊色多少。
那位西楚霸王,二十多岁才起兵抗秦。
而这个时空的项羽,却是十四岁就北上从军,十五岁的时候就敢抱着涌上长城的犬戎人往下跳。
之所这个时空的项羽,没有陈胜记忆中那位西楚霸王的耀眼……
在陈胜看来,有两个原因。
一是这位项羽出道迟了些。
二是这位项羽还不够绝、不够狠。
毕竟这个时空的项羽,既没有西楚霸王祖父、生父尽皆战死于秦灭六国的战乱之中的悲惨身世,也没有西楚霸王小小年纪就为躲避秦兵通缉而跟着叔父项梁东躲xz的经历。
没有那种自小潜移默化积累下的深仇大恨,自然也就很难有西楚霸王那种屠城杀降如家常便饭的狠辣劲儿!
甚至,这个时空的项羽,因为对幽州军卫戍边关、保家卫国的高尚情操的推崇,性格里还有很多天真、理想化的成份……
陈胜佩服的,就是他身上这股执着的劲头!
项羽见陈胜说得诚恳、不似虚假,心头的疏离感与本就不太强烈的敌意,登时消散了大半。
任何赞扬的话,都要分是谁说的。
乞丐的赞扬与首富的赞扬,显然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项羽亲吁出一口气,由衷的说道:“世兄太抬举为弟了,弟不过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论深明大义,世兄亲率大汉上下节衣缩食以支援北疆之义举,北疆三十万袍泽弟兄何人不铭感五内?”
他这番文绉绉的、发自肺腑的言语,若是教他身后那五千旧部、子弟兵听见,定然会惊掉一大片眼球!
在项羽麾下那十余万兵马的眼中,项羽是勇勐的、所向无敌的,也是沉默的、三棍子打不出两个响屁来的,除了与他最亲近的龙且、项庄还可以与他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语,其余兵将听他说得最多的话语就两句。
第一句是:敌人在哪儿?
第二句是:杀穿他们……
陈胜笑了笑:“与世弟一样,我也就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有种“这人的确能处”的感觉。
陈胜的目光越过项羽,望向他后方那五千精锐,晃眼一扫后便微微点头道:“这便是世弟麾下的精锐吗?果然够雄壮,就是这军纪……嗯,还得好好抓一抓!”
项羽不甘示弱的望向陈胜后方的龙骧师,梗着脖子道:“世兄这龙骧师的军阵倒是严密,就是气势弱了些,怕是没怎么见过血吧?”
陈胜没有那么他那么强烈的好胜心,一脸惭愧的摇头道:“让世弟见笑了,这龙骧师成军时日不短,却至今未逢大战,实是朝中兵马太多,连红衣军团与虎贲军团这两大主力军团,时常都分不均作战任务,龙骧师这种独立师就更排不上号了,也就只能随王驾充充仪仗了……”
项羽:……
可恶啊,竟然被他装到了!
他心下愤愤不平的再次移动目光,眺望对岸那支一人双马、尽皆披挂鱼鳞甲,行动如一、不动如山的九州唯一一支上规模、成建制的骑兵部队,羡慕的眼珠子都快红了!
当下九州的马场,不成气候,能作为战马的优秀马匹,都被各世家大族牢牢的攥在手心里,连姬周全盛之时,都曾以“千乘之国”为傲!
千乘指的是战车,千乘之国也就是拥有一千架战车的国度!
哪怕是一辆战车由三匹战马拉动,那也不过是三千匹战马!
一人双马,全军上下超过一万匹战马的龙骧师,在九州绝对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www.xiumb.com
可这样的镇国重器,在陈胜的口中,竟然只是充当门面的依仗!
更可恨的是,项羽竟然完全找不到反驳陈胜的理由……有着大汉双壁之称的红衣军和虎贲军,的确是哪一支都比龙骧是能打啊。
“好了,闲话后叙!”
陈胜假装没看到项羽眼中的羡慕嫉妒恨,开门见山道:“为兄既都亲自来了,世弟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除裂土封王这一条为兄实在无法满足之外,其余事,世弟尽管道来,但凡是为兄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世兄好没道理!”
项羽愕然的回道:“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求的不过就是裂土封王这两件事,世兄一开口就先将此二事给否了,教为弟还如何开口?”
陈胜干脆利索,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跳过了双方试探对方态度的阶段,一步进入到讨价还价的阶段。
“不列土封疆的原因有很多,世弟若想听,往后我们可以找个好时间,大家坐下来,吃点烤肉、喝点小酒,为兄慢慢告诉你!”
陈胜没有解释的意思,因为他疑心自己就算是解释了,项羽也不一定听得懂,要是听得似懂非懂的,反而更麻烦:“为兄既会明确的告诉世弟裂土封王不可取,就代表为兄乃是抱着真诚而来,绝不是来诓骗世弟,世弟无须顾虑,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
项羽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忽然一抬眼道:“若为弟执意非裂土封王不可呢?”
陈胜毫不犹豫的回道:“那你我世交兄弟,或许就只能止步于此,你我各自回转本部整顿兵马,沙场分雌雄!”
项羽拧着眉头,眼神中隐隐有几分怒意的沉声道:“当真绝无转圜之地?”
其实他对裂土封王的执念,远远没到非此即彼的地步。
但这毕竟是要将自家基业拱手送人、从今往后就将屈居人下的大事,若陈胜不拿出一个态度出来,他岂能轻易投入大汉麾下?
别人瞧不起你你还眼巴巴的凑上去追随,那不是上杆子的送上门当狗吗?
陈胜沉吟了几息,轻叹道:“为兄与世弟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自我建立汉廷至今,只敕封了一位与国同休之列侯,世弟可知那是谁人?”
项羽点头:“弟曾听叔父提起,大汉忠武侯陈季,乃是世兄本家手足是吧?”
陈胜再问道:“是的,那世弟可知他凭何觅侯爵?”
项羽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传言……是忠武侯一把火烧了洛邑春秋宫,烧死了姬周末帝?”
陈胜终于点了点头:“以世弟之见,以我家老六的功绩,可觅得侯爵之位?”
项羽下意识的回应道:“自然封得!”
陈胜:“但他追封的列位周围,只可光宗耀祖,不能封妻荫子!”
项羽疑惑的看向他:“何解?”
陈胜:“就是忠武侯,只此一代,不会世袭罔替,且后来觅侯者,皆当以我家老六老例,只可追封!”
“这……”
项羽都惊了,对自己人都这么狠?
陈胜没有停顿,再度开口道:“世弟可听闻过雍州嬴政?”
项羽点头:“自是听闻过,据传此人拥兵三十万、据函谷以坐关中,有蛟龙之姿!”
陈胜亦点头:“嬴政开出的归降我大汉的条件,正是裂土封王。”
项羽愣了愣,反问道:“那……世兄应承了?”
陈胜轻轻的笑了笑:“若是应承了,就不会有我十五万红衣军将士西进函谷关了!”
项羽不说话了。
他既听明白了陈胜话里的意思,也听明白了陈胜话里的决心!
连那雍州嬴政,坐拥三十万雍州军,大汉都未依着他!
就凭他项羽这十来万乌合之众,凭什么令大汉为他破例?
而且听陈胜话中那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决绝之意,这事分明就不是权力不权力的问题,而是事关大汉立国之基!
‘也对,大汉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起家,又岂会敕封出一堆王侯自个打自个的脸?若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敕封也就罢了,可当下大汉分明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他需要依着谁?谁配令大汉为他破例?’
项羽紧紧的捏着丈八大戟,开动他那并不灵敏的脑子寻思了好一会儿,终于将心头这口气顺了下去:“那好,裂土封王之事,小弟便不奢望了……但他们,世兄总不会舍不得给为弟吧?”
他一根胡萝卜似的手指,隔江指着对岸的龙骧师!
有一说一,这种高机动力的全骑兵部队,太对他的脾气了!
陈胜看了一眼他的手指,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可以!”
他自己带出来的兵马,他能不了解?
就他麾下的兵马,无论由谁统领,都得跟着兵马一起改姓陈!
项羽:“为弟麾下的袍泽弟兄们,也依然归属为弟统领!”
陈胜略一寻思,便点头道:“可以,但必须先经由朝中整编后,才能交还给你……我汉军要的是精锐之师,不是什么兵马都配叫汉军的!”
项羽不疑有他:“此可由世兄做主,最后一点,为弟请为兖州牧!”
陈胜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可能,你不是治理地方那块料……我可以先许你一个幽州军主将的位置,若你表现得好,后续幽州军将主之位空缺,你可补为幽州军将主!”
他只说了幽州军将主,却没提他欲将幽州军一分为二之事。
项羽一听又是幽州军主将、又是幽州军将主的,瞬间便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那点抖威风心念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即一口应下道:“一言为定,第四条……”
陈胜摇头:“世弟,事不过三,做人可不能太贪!”
项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又觉得好像哪不大对头,但寻思了两圈之后也没能寻思明白到底是哪儿不太对,索性便不想了,当即翻身下马,拧着丈八大戟一柱,便将大戟插进了石桥之中,而后当着两岸上万将士的面,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捏掌向陈胜一揖到底,大声道:“末将项籍,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军中的项梁见状,人都懵了……不是说好的先去聊聊看吗?这就聊妥了?这么草率的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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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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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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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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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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