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顺着额头往上捋着头发,眉头紧锁的暗自盘点道:‘益州易守难攻、偏居一隅,难成大器。’
‘雍州吕政游龙归海,无论是起兵勤王还是自立为王,都不虞被四夷所趁。’
‘北边?’
‘幽州军镇守北疆二百余年都不曾出过差错,就算如今没了九州大阵辅助,也不至于三两年就被犬戎攻破才对。’
‘倒是并州,本就属边塞苦寒之地,前不久又被大周朝廷给抽走了五万带甲之士,内里空虚,倒是既有可能会出问题……并州暂记!’
庞大的思考量,令陈胜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至于南边……’
‘搏浪军当前的处境虽然有些窘迫,但远远没到山穷水尽之地,就算没有我红衣军进场帮忙,与百越蛮夷相持个三两年也不稀奇。’
‘西南北三方尚算安稳,那就是东边了!”
“东边……扶桑、东瀛、出云、高句丽?”
陈胜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再一次紧紧的拧起了眉头,眸中隐隐有凶光在闪烁。
但很快他就又疑惑的舒展眉心,微微挑起眉梢……且不说当下那些弹丸小国、海岛村民,有没有翻山越岭、远渡重洋踏足九州的本事。
就算他们能来,当下的九州,也不是懦弱无能的清末,是条人是条狗都能来薅一把羊毛!
当前九州人族的军事实力,比之大周国力鼎盛之时,只强不弱!
在没有划时代的作战方式拉开兵力差距的前提下,那些弹丸小国要敢来,周王朝、太平道、汉王廷三方,无论谁上,都能分分钟打得这些弹丸小国连妈都不认得!
“这么说来,外患还是集中在南北两方。”
“除去外患,就只剩下内忧了!”
“妖魔复苏、洪水、地震、瘟疫……”
这一次,陈胜思索了很久。
直到陈七返回镇守衙时,他都未曾松开眉头。
“末将参见大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七一丝不苟的捏掌长揖到底,恭恭敬敬的高呼道。
陈胜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殿下揖着的陈七,起身笑着走下台阶,亲手将他扶起:“七叔可有闲暇陪同小侄儿出去转转?来了这么多次,每次都是来也匆忙去也匆忙,都未好好看看这安邑城!”
一声七叔喊得陈七面色大变、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却又不敢打断陈胜的话语,直到陈胜说完后,他才慌忙后退两步,再次捏掌作揖道:“大王,叔侄之礼大不过君臣之礼,大王切不可乱了纲常啊……”
陈胜轻笑着一步上前,再次扶起他,“咱家已经过了需要礼仪来定君臣的阶段了,您称不称我为大王,都不改变我是汉王的事实,我称不称您七叔,也同样不改变您就是我七叔的事实。”
陈七挑着眉梢,张口还欲再说,陈胜已经抢先一步笑道:“好了,您就别与我争执了,此间就我侄儿二人,我又未曾着王袍,分个君臣给谁看啊?还是说,就因我做了汉王,您就不准备认我这個大侄儿了?咋的,你们还准备让我做个孤家寡人啊?”
陈七执拗的张口就欲反驳他,然而话都还未出口,就见陈胜像小孩子赌气那样黑着张脸,无奈低叹了一声,而后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骂道:“瘪犊子玩意儿,和你爹一个揍性,等着,七叔去给你找衣裳!”
陈胜舒坦的嘿嘿笑。
……
“那厢是谷市,往年间江东与北方的粮商便是再此交割粮食,鼎盛之时,此间一日交割之粮秣可达五六十万石……只可惜啊,而今各州的缺粮缺起火,这座谷市也就废了。”
“这里就是姬府,嗯,就是先前跟你提过的原豫州牧姬盛的府邸,要不要进去看看?七叔一直给你封存着,你现在点头,今晚七叔就命人将这座府邸打整出来,保管你进去能住得舒舒服服的……”
叔侄俩穿着厚实而朴素的麻衣,冒着细盐似的雪花悠然的行走在安邑街头。
陈七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给陈胜介绍安邑城的布局。
陈胜一边听,一边不住的打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十余位乔装打扮过的军中好手,将随身的短刃藏在厚实的衣裳下边,远远的分散在叔侄二人周围,明松暗紧的用余光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每一个行人。
陈胜能看得出,安邑城的确鲜少降雪。
不然街上不会有这么多冒着雪欢呼着东奔西跑的小孩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陈县的孩子,去年见到雪的时候也很是兴奋过一阵儿,被结结实实冻了一年后,今年再见到雪,就淡定多了。
而且就他所见,安邑这些老百姓们过的日子,可比陈县老百姓们现在过得日子,差得太多了。
他刚才统计过,他在街上见到的每十个人里,就有两个穿着草鞋,一个穿着单衣,还有一个乞丐。
当然,这个调查问卷肯定不客观,毕竟下雪天还在外奔波的,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阶层。
在最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中寻找到苦命人的几率,当然要比在全体老百姓当中寻找到苦命人的几率,要高很多倍!
但这仍然足够说明问题。
因为这样的随机调查问卷,陈胜在陈县也做过,情况要好很多很多倍!
安邑可是豫州治所,相当于一省省会的豫州大城!
连安邑的百姓,日子都过得这么窘迫。
其他地方的百姓,日子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啪!”
就在陈胜心头略感沉重的想着事儿的时候,一个陶壶突然从他右侧楼房的二楼窗户从飞出,衰落在他身前尺余左右的地面上,炸开的液体不但溅了他一身,还溅了一两滴在他脸上,温热的。
霎时间,酒香四溢……
散步在周围的侍卫见状,无不是脸色大变,连怀中的短刃都来不及掏出来,就发足往陈胜这边狂奔。
陈胜头都没抬的举手过肩,随意挥了挥,示意那些侍卫莫要紧张,吓到路人。
他看了看身前碎成一地的酒壶,再扭头看了看右方这座少见的二层食肆,还静下心听了听二楼传出的高言阔语之声。
好几息后,他才回过头看向身旁面色发黑的陈七:“七叔,我不是下达过禁制酿造、售卖酒液的禁令吗?怎么市面上还有人卖酒?”
陈七听言,立马就想到经办此事之人,当下也没多言,只是重重的一点头道:“回头查清楚了,七叔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知陈胜拦着那些侍卫不让他们插手,便是不想让他们搅了他叔侄二人的兴致,同时也是愿意暴露身份,往后没法儿再出来转悠,才会有此一说。
果不其然,陈胜听后随意只是轻轻的一点头,说了一句“您记得按律法办事”,然后就径直踏着一地碎陶片往前走,脸上不见丝毫怒意,也没有半分上楼去跟楼上那帮酒蒙子装个大逼的意思。
但他前脚才跨过碎陶壶,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道大着舌头的嚷嚷声“那小儿欲引吾等入局鹬蚌相争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吾辈就偏不如他的意”。
陈胜听到此处,脚步陡然一住,脸上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虽然楼上说话那人未点名道姓,但陈胜哪能听不出他说得是谁,说得又是什么?
他安静的侧耳倾听,陈七等人也陪着他站在雪花里。
“敢问杨兄,有何高见?”
“李兄难道未曾阅览过《会稽集序》?’”
“啊?难道说诸家大贤曾在‘会稽集会’上商议过此事吗?”
“非也非也,非是诸家大贤在会稽集会上商议过此事,而是因为此事,才有了此次会稽集会!”
“原来如此,还请杨兄快快道来!”
“对对对,请杨兄快解吾等之惑!”
“哈哈哈,解惑之事好说,不过这酒嘛……”
“小事一桩,为兄家中还有百十坛老窖,杨老弟快快道来,美酒管够!”
“啊?刘兄这是老窖吗?怎生小弟入口却觉是今岁之新酒?”
“嘘……”
“嘘……”
“秦兄你吃多了,味觉都出问题了!”
“来来来,秦兄,且再满饮此杯!”
听到此处,陈胜似笑非笑的偏过头看了陈七一眼:这回您知道酒是哪来的了吧?
陈七也冷笑着给他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你忘了你七叔的看家本事了?
“秦兄吃他的,杨兄吾等聊吾等的……”
“对对对,杨兄休要再藏着掖,再吊我等的胃口,刘兄家的老窖,杨兄可就没口福了!”
“莫急莫急,且容小弟慢慢道来,嗯,那小儿的条件,诸君都应当一清二楚,其用心之险恶,亦无须小弟赘叙,为应对那小儿的条件,墨家贤者提议效仿他稷下学宫,各家联手开办一处远胜于他稷下学宫的学堂,借此打破他稷下学宫的一言堂;纵横家大贤提议,各家结盟,联手掐灭他稷下学宫的学说思想,或结盟佯分敌我,明为争斗,实为各家宣扬自家精义,借此扩大的各家的影响力;吾儒家先贤则提议各家直接将人力物力投放至区县村镇……”
陈胜越听脸色越古怪,如同有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不知该从吐起……实在是楼上那狂生言语之中的要素太多,他不吐不快。
让他盘算盘算:另起炉灶、合纵连横、将计就计、釜底抽薪……
他先前还道,这诸子百家当真沉得住气,抱团沉默着向他施压!
没成想,这些人明面上镇静,暗地里却在搞这些勾当!
陈胜失笑的迈步往前走,右手指了指楼上那些狂生,对另一侧的陈七说道:“治罪的时候,加上一条毁谤君王之罪!”
陈七也将楼上那狂生的言语给听了个七七八八,也听懂了他们说的是什么事。
他不太明白陈胜为什么发笑,也不太明白陈胜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但他见了陈胜的笑脸,就知道自家大侄儿心头已经有计较了,当即也笑道微微颔首道:“放心,不会轻饶了他们的!”wWW.ΧìǔΜЬ.CǒΜ
陈胜微微摇头:“一码归一码,律法制定出来就是要遵守的,不然还不如没有那玩意,大家都凭本事说话,反倒爽利了!”
陈七面色微沉,颔首道:“七叔知晓该如何处理了!”
陈胜笑道:“七叔,难得逛一回安邑,有没有什么豫州的特色吃食,我给清娘她们带些回去。”
这跳跃性之大,令陈七不由的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食肆,诧异的低声道:“你真不忧心啊?”
“忧心个啥?”
陈胜笑眯眯的说道:“他们自己要送上门上我宰,难不成我还拦着他们不成?”
诸子百家眼光的不差,都看出了稷下学宫的潜力和威胁。
但只可惜,他们都只看了一个似懂非懂,九窍通了八窍。
就他们想的那些个招数……乍一看,还真像是打击稷下学宫的招数。
但只有陈胜最清楚,他们那些招数,全都是给稷下学宫做嫁衣的倒贴!
开设学堂,打破稷下学宫的一言堂?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复制到稷下学宫制度和架构的精髓。
单单是稷下学宫直接与汉王廷挂钩这一点,诸子百家就没办法复制!
偏偏这又是稷下学宫最为关键的一步棋。
大周是没有‘文凭’这个概念的,大周的公卿权贵、英雄枭雄们也都不认可毕业证这个东西的。
陈胜能让毕业证,成为一把唯逼迫稷下学宫学子们努力学习、积极内卷的利器,那是因为他既是稷下学宫的校长、又是汉王廷的汉王,他认可稷下学宫的毕业证,并且将毕业证的评级,与汉王廷的前途直接挂上了钩!
诸子百家有什么?
总不能为了办好一所学校,先去造个反当个王吧?
而合纵连横、将计就计什么的,更是一个笑话,一个早就被他前世的那些大平台的头部内容作者们玩烂的笑话……潘子和嘎子都演出成语了,也没见把他们卖货的平台给演垮啊!
至于釜底抽薪……
陈胜正为扫盲工作的千头万绪而发愁呢,儒家若能来接这个盘,陈胜非常愿意为他们颁发“模范好人”的金字牌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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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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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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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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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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