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痛呼声和金属的脆响从一座不大的羊皮帐篷中传出。
说是帐篷,其实只是几根枯木枝上耷拉上两块满是补丁的羊皮而已,合的并不严实,寒风吹过,边角的破损处像一面面小旗子迎风招展。
门口吊着一截已经脏成灰色,原本该是洁白无瑕的羊毛吊子,在风中猛烈的摇晃着,显得无垠的草原分外荒凉。
呜呜!
又是一阵大风卷过,本就破烂的帐篷终于支撑不住,嘭的一声塌了下来。
几乎就在帐篷倒塌的同时,只见一道黑影从中窜了出来,动作十分敏捷,像极了一只灵活的猴子。
定睛一看,原来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不过只要是正常人,任谁都会在第一时间里愣住,而后忍俊不禁,只因为这少年的形象太过超乎常理。
一头不知道多久洗的短发乱糟糟的,点点木屑粘在上面,就像一个鸟窝上撒了一把泥土,头发之下的脸上虽然脏兮兮的,可也能够大概看出五官,鼻挺嘴丰,污泥遮挡不住少年那一脸的朝气,更遮挡不住剑眉之下那双明亮,此刻正不停转动的眼睛。
视线下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脖颈处那黄色的衣领,虽然外面有件褶皱的不成样子的黑色西装遮挡,可从下面那截快要拖地的布衣不难猜到,里面穿的是一件黄布长袍,这是一件道袍,此时黑黄,西服和道袍穿在一起,的确扎眼滑稽。
小兔崽子,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嘶
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崩塌的帐篷下传来,虽然中气十足,依然透着几丝苍老。在爬出帐篷的时候,不知是被树杈刮到还是什么,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着废墟的几次翻动间,一个老头从中爬了出来。
这是一位老道,面色红润,精气神让人惊异,完全不像是一位老者。可在一头泛白的乱发之下,却是透着几分猥琐,身上那道袍之上的一大块方正的黑色补丁分外显眼,只有那阴阳鱼图不知为何干净如新。
此刻正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抓着一个黄铜钵。狠狠瞪着少年。
死老头,还说我欺师灭祖,小爷我可是新时代的好少年,就如同那些臭喇嘛口中的圣湖一般清澈纯洁
少年转身,斜眼望着老头,一脸的正气,说话之时两手还抓着西服的两角拉拽了两下,好让西服显得笔直,可是在其后背那块方正的窟窿映衬下,画面让人发笑。想来老道道袍上的那块方正补丁就是从这西服上剪下来的。
身为老道我的弟子,怎么能穿这种不伦不类的衣服,在这群秃子的地盘上,可不能辱没了我道家的威风
啊呸!死老头你还好意思说,不知是谁跑到人家寺庙里面说人家风水不好的?趁着搬动佛像的时候,将上面的那层金箔给刮了下来,最后还被一群喇嘛打了出来,真是威风极了,小爷我脸皮这么厚,现在想来都觉得脸上发烫,我如果都算欺师灭祖的话,那老祖宗不得早就降下天雷屁死你这老神棍
少年丝毫没有身为弟子的样子,完全不给老道面子,直接揶揄。
你懂个屁,当年这里的活佛比试输给了老道,这次给他脸前来拜访,这老不死的竟然闭门不见,佛说因果,老道我这只是顺应他们的法,了结这果而已
老道一脸郑重,一阵风吹来,将宽大的道袍卷动,发须飘荡间还真有几分得道高人模样。
少年闻言一脸鄙视,想来已经习惯了老道的品行,双手叉在胸前,继续说道。
那跑到人家圣湖中洗澡也是果?到青朴修行地勾搭人家女僧人也是果?竟然还窜叨我这样赤子纯洁少年同流合污,连小女孩的羊奶都要诓骗
说完撇了一眼老道,只见老道最初那几分仙风道骨已经荡然无存,本就红润的脸此刻更甚,又红了几分,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其上淡淡的青筋微露。
怎地?想动手?小爷我可不怕,凭小爷前几日太极步的精进,想打到小爷我,真怕你这把老骨头累的一口气喘不上来过去了,那就真是罪过,怎么说我林宇无父无母,你老对我也有养育之恩,虽然你教我这些老古董的东西已经被时代淘汰,可这太极功夫还真不赖,凭这身手,以后出去混个太极大师名号,这一辈子吃穿倒也是不愁了
当!!
一声震耳的声响,像是佛寺中撞钟,在草原上传出好远,连得远处一片不大的羊群都微微骚动。
嗨呀,看我打不死你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老道不出手,你不知有没有
这一神奇的一幕无人看见,方才只是一瞬,老道的身影就一闪而过,手中的黄铜钵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林宇的脑门上。
林宇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耳失聪,脑中似黄钟大吕嗡嗡作响,脚下一软直接就摔倒在草地上,昏厥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卧槽,这是什么功夫,小爷我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老东西真黑,都这么多年了还留着几手……
当林宇再次醒来之时,还有些许迷糊,脑中一片混沌,下意识的用手在脑门微痛处一摸,立马一阵刺痛,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啊啊啊,小爷我天下第一帅的容颜
这声突如其来的惨呼,让不远处正将帐篷等东西收拾打包的老道吓得手一哆嗦,包裹差点洒落在地上。
叫魂呀,哎哟…老道我是作了什么孽,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让人不待见的小子说着将原本做帐篷的两块羊皮系成的包裹背在了背上,看这大小怎么也有百八十斤,可老道背在背上像是无物一般。
林宇闻言身立马就跳了起来,转身就要拼命,正好看见这一幕,身子当下就是一顿,像是被定格一般。
老不死,你这是……林宇一愣,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
也不怪林宇这样的反应,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跟着老道闯南走北这么多年,从三四岁记事起,这些拿东西的体力活就成了他的义务,为此还多次吵着要去公安局报案说老道虐待儿童,剥削童工,而此刻,还是第一次见老道自己收拾行李,并且还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走吧……该干正事了
在林宇还在发愣的时候,老神棍望着他微微一笑,眼中刹那间各种深神色闪过,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势一改之前,一股暮然之气,好似瞬间苍老,眼神也在此刻最终定格在了慈祥,而后转身。
林宇心中猛然一跳,下意识就想开口叫住,可师父两字此刻犹如千斤之力压在嘴上,怎么也出不了口,只能呆呆的望着老道的背影。
这身影依然如初,挺立笔直,在草原漫天星光下好似一座不倒的青山,可林宇眼中却依稀看到一个佝偻身躯,不由眼睛一酸,霎时间一片朦胧。
傻小子,哭什么,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丢人,以后出去别说是我老神棍的弟子,我可丢不起这人
林宇这才回过神来,没来由的心里一慌,脚下一踏,身子如同脱弓利箭,一步之下就到了老道身旁,原本往常,这时免不了又是一阵唇枪舌剑,可这一次,林宇却是出奇得沉默,好似真是一个听话的徒弟一般。
良久,林宇才压下心中那不安的情绪,强行挤出一个笑脸,咧牙问道:老头!你又开玩笑,小爷我估计是因为你那一砸,砸坏了脑袋,竟然遭了你的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方才老道的那句该做正事了才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是五年之前,老道在一次饭后将自己拉到身前,一脸严肃,说是要交代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也是林宇第一次看见老神棍和么郑重,也难得没有扶了老道的话,乖乖的盘坐在了老道的身前,可才没听几句,就差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按老道的话说,他身为道门,一生给人堪舆风水,看命算卦,到了这快两百的年纪,也该考虑下身后事了,眼下是时候为自己寻一个阴宅了。
所谓阴宅,就是人死后的归所,老道说一个好的风水地,足以让自己安眠,顺便还能庇佑下林宇,虽然林宇不是其后人,但徒弟也算半子了,而风水之地最好之处,莫过于昆仑了,这是龙脉起始之地,横贯青海,新疆,西藏,四川四省,而后横断山脉,秦岭一直入海,其间生出数个小龙脉,将阴宅选在那里,十全十美。
这也是现在师徒两人出现在藏地的原因,可对于这件事情,林宇完全就是当做笑话来听,首先就是这扯淡的两百来岁,这老头怎么看怎么不像,这精神头别说百岁,就是一般的年轻人拍马屁也比不上,再说这身后事?以俗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来说,估计老神棍至多也不过就是个孩子,再活个几十年跟玩一样。
想到这,林宇不禁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吊坠,还有裤兜里的乌龟壳,这都是老道那时交给他的,并让他一定要随时带在身上,哪怕洗澡也得带着。
良久,老道没有回话,两人就在星空下沉默的走着,这钟气氛很怪异,让林宇的心也越来越沉,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转移话题。
老不死。可以啊,竟然隐藏的这么深,难道你还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放心吧,小爷我不是这样的人,养老送终肯定有我,话说你那到底是什么功夫,太帅了,眨眼就……
说着,林宇口中就停了下来,因为老道回头看着他,眼中依然满是慈祥,这让林宇心里有些发毛,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脑袋真的被砸坏从而产生幻觉了?这老神棍什么时候成这样了?
放心吧,有些东西现在的你还学不了,以后自然能够学会,至于送终,快了……
老神棍打断了林宇的胡思乱想,可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让人摸不着头脑。ωωω.χΙυΜЬ.Cǒm
当!!!当!!!当!!!
蓦然!
三声悠扬的钟声从远处荡漾而来,好似有着奇异的力量,让原本想继续开口的林宇心中瞬间静了下来。
抬眼一望,正是老神棍带着自己拜访过的那座佛寺,此刻矗立在这夜空下无垠的草原之上,恍惚间,整座佛寺好像有金光氤氲,再回神一望。
只见烛火通明的佛寺内,一道持着金刚杵地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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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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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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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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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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