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白栀刚要说话,谢郁离拂拂手,“这句话我听过了,不必再说。”
“你真的没有想要的了?”
“有呀,”白栀笑答,没有一丝遮掩之意,“金银财宝,权势地位,我全想要。”
“那刚刚为什么不说?”
“身为奴婢,身不由己,赐下再多金银终究不是自己的,主子一句话就能收回,拿来无用,弃之可惜。”
简短而有理的几句,谢郁离听完暗自点头,“今后你的东西只属于你,包括你自己。”
白栀眉眼含笑。
奔波劳碌一夜,醒来天光大白,白栀伸了个懒腰,昨晚的事该做个了断。
还留着半条命的琼枝看见白栀活生生的向她走来,笑容十分恶毒,“你还真是命大啊。”
“不敢当。”
双方没有再说什么,背主的奴婢不能存在于冬苑,很快就有人来带琼枝下去。
察觉那些婆子的靠近,琼枝知道自己这条路终于走到尽头了,真好,有些放松地大笑起来。
看着白栀脸上被井砖刮擦出的伤口,琼枝恢复了往日里温柔懦弱的样貌,她有些愧疚地问,“很疼吧?”
被带下去时她仍轻声道,“与你共处了这么久,我告诉你一句真心话,不要喜欢四公子,暗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疏影派人按住琼枝的嘴,皱眉道,“死到临头还在挑拨离间。”
比较难处理的反而是暗香,她是大太太送给谢郁离的,打狗还要看主人面,趁着向大太太禀告的时间,白栀去找她交心。
“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陷害你?”
“对。
暗香缓缓笑出来,但眼泪夺眶而出模糊双眼。
“五岁那年,我被大太太送到公子这里,在桃林里初见了他,虽然公子只比我大两岁,我却看呆了眼。有一年公子十步成诗,举城轰动,显贵都想与谢家攀上亲事,老侯爷却遵守承诺履行与陆家的娃娃亲,如果,这一切就那么平安顺遂多好。”
白栀静静听她诉说。
“十一岁那年,公子不复惊才绝艳,附庸风雅的人都失望而归,公子不再是闺阁议亲炙手可热的人选,大老爷也冷落了公子,那时候他很不开心,连拿竹叶吹调子时曲调都是悲伤的。”
“先前我也不高兴,那些人凭什么把公子当做玩物,见他没有用就丢弃一旁。”
“可后来我又有点高兴,因为没有人会来抢公子,公子的好只有我知道,我可以就这样陪着他,平平凡凡,看着他娶妻生子,一同白头到老度过一生。”
白栀忍不住问,“陆姑娘不是很好的人选吗?”
暗香摇头拒绝,“不,她太好了。她是太傅后裔,她接受的家学与公子一样知识深厚,我知晓他们若结合,永有一天公子和她会有共同语言,他们会因为一句诗文出处引经据典,也会因为一道小菜的口味拌嘴小吵,可我会的只是后者。”
接着,暗香抛出一句蕴含哲理的话,“曲高需得和寡方好听,嘈杂的乐曲破坏美感。”
“我只肖想四公子娶个婉柔和顺的女子,她不必懂太多,只要有作为妻子的本分,不会和公子有说不完的话,不会和公子交心。这样,谁也不能破坏我心中的公子形象,他永远是孤独的、悲伤的、骄傲的、无人理解的。”
白栀亦摇头,“难道你就不为这样的他难过?”
“与其看到来日那个健谈而又开怀大笑的公子,我宁愿他难过。”
说再多也是无用,白栀推开门,叹息地补充,“可谢郁离不想一辈子平平凡凡,他想要建功立业,他属意名流青史,他希望后代的人世世代代记得谢郁离的名字,流芳百世。”
白栀惋惜地一笑,“他只是寂寞,从未曾孤独。”
闻言,暗香愣在当场,随即苦笑,口中喃喃自语,“都是这样,你和陆姑娘都是这样,你们那么容易就能了解公子在想些什么,还可以跟他有说不完的话题。”
一滴眼泪落在尘埃,暗香望着窗外的景致。
须臾,她朝着门口大声道,“谢谢你听我说完这些,这些话我压在心底很久了。”
桃花谢了春红,上头青涩的果子压满枝头,明艳的春光照耀枝条,恰是旧树倚新桃,她想不出相应的诗句,随心的赞叹一声:“真美啊。”
可她永远看不见了。
门外的谢郁离道,“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听她的这番话?”
“是,也不是。”
经过此次交谈,平心而论,白栀大概了解暗香的心态。
就像现代时她曾是一位歌手的粉丝,歌手唱的歌曲都是小清新风格,并没有受到大众青睐,白栀曾感伤过歌手怀才不遇。可有一天歌手真的火了,他的歌曲火遍大街小巷,逛街时服装店里把他的歌曲巡回播放,音响开到最大声,望着沉醉在乐曲中的人山人海,她对歌手的喜爱程度完全消失。
她也曾想过若是歌手一直不温不火的状态该多好,可慢慢成长后,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歌手属于一种职业,一部分人不是为了文艺,而是混口饭吃,不受大众喜爱的音乐只能被放置一旁,那个歌手从未说过自己做这个是为了玩,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闯荡音乐圈,如果他不火,就无法继续唱歌出现在大众面前。
一些职业注定不被人理解,就像网友会吐槽网文题材受限,不是谈恋爱就是升级打脸,可多年来无数成名的网文作家用实验告诉他们,读者爱看的就是这个,愿意收藏追更订阅的和吐槽网文套路的根本不是一拨人,盗文读者和正版付费读者该选择哪一方,作者心知肚明,如果真的呕心沥血地编写一本旷世名著,就算写成了,盗文网会第一时间抓取更新,部分读者不会看,部分些读者不愿付费看,作者只能等着饿死。Χiυmъ.cοΜ
看到暗香,白栀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经单纯天真的她。
“都是害过你的人,你为何一个不理不睬,一个多加怜惜甚至为她求情?”谢郁离真的看不透白栀。
白栀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琼枝对我抱了杀心,我不是圣人。”所以穿来的第一个月,她看到近客被活活打死没有阻拦,也无力阻拦。
“那暗香呢?”
“她没有想过取我性命,但女子名节宛若生命,她要的是我半条命。白栀不敢恳请公子放过她,只请求您留她半条命。”
听完她的话,谢郁离眼中波澜涌动,“你是不是想说……”
白栀直挺挺地跪下去,“奴婢求公子。”
对于奴婢来说,身体发肤皆属于主家,史书尚有脏唐臭汉,何况深门大院,犯了错的奴婢莫过于两种结局,要么发配出去,要么找个人牙子卖了,至于落到哪里去,原先的主子是不会管的。
“是我小瞧你了。”谢郁离道。
“推己及人罢了,公子谬赞。”
“那你可曾明白,我若放了她们,就保不住自己的威望,你一直在她们的角度想问题,那想过身为主子的无奈?”
沉思片刻,白栀指着脚下的鞋子道,“顶天立地,即为之人,鞋子就如同各人根基。”
谢郁离饶有兴致地听她举例子。
“公子的鞋面乃是用上好的织锦制成,边缘绣了淡竹叶,而奴婢等人的鞋子却是粗布,奴婢不能花里胡哨,只好绣点零星的花瓣,更多的没有绣花,颜色也老成。公子的鞋子质量过关可以带你走遍山河万里,而奴婢的鞋子只能走在小小的院子里,行走多了就会破损。奴婢眼界窄,只能走这么远的路看这么远的风景,而公子生来就能望到庙堂江湖,您可以看到奴婢走过的路,奴婢永远看不到您的。”
白栀轻声答,“奴婢讲完了。”
“是我小瞧你了,”谢郁离拍手,“你这一番理论十分精彩。”
沉吟一会,谢郁离揶揄:“可你对二姑娘怎么说?他的鞋子可是极其珍贵的云雾绡做成,难道你忘了去年他让你跪在雪地里,你穿的又是什么鞋?”
听到这个名字,白栀心内情绪波动,不知怎的,她竟出口顶嘴,“白栀与他在一起时,没有看到自己穿了什么鞋。”
得到这个回复,谢郁离半是疑惑半是震惊,“难道我提拔你的重任,疏影信任你的情感,比不过一个对你忽冷忽热性情孤僻的主子?”
“冬苑很好,好到了极点是指公子穿织锦鞋子,也会给奴婢扯匹织锦做鞋子的这种。”
话不投机半句多,偶然听见白栀教育暗香的那些话,本以为她是个足够理智清醒的人,还打算将她重用,没想到不过是个智商提高了的暗香。
谢郁离挥袖而去,把自己关在房中,暗香过来回禀,大太太嘱咐暗香由他们随意处理。
左思右想,谢郁离口中的话最终只留下一句,“送她去当杂役,永远不许回来。”
虽感意外,疏影亦不动声色,行礼退下后按照谢郁离的主意办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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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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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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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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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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