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声拉长,让头都显得晃荡起来,一瞬间晕晕乎乎起来。苏袖禾模模糊糊,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裂帛声。而与此同时,眼前像是蒙起了一层白雾,什么都看不清楚,然怪哉,那黑雾之中的一块白布倒是在高高的树干之上显得有些清楚。
白布似乎被一分为二,树上挂着的是其中一分,缥缈的白雾浮现之间,她用力地眯了下眼,察觉出那似乎……是个“禾”字。
然而“禾”字也丝毫没有她的风骨,并非堂堂正正,若隐若现之间,只见它以低矮的姿势被定于白布上,上面似乎沾着什么,还有些东西。
一股非常莫名地感觉袭击了苏袖禾,似乎将她的心都攥住,紧紧的。她下意识地提步而去,然刚走了一小步,刚才还笼罩在眼前的白雾顷刻间消失殆尽,再一抬头,竟连那白布都消失了。
眼前仿佛被浓墨重彩了一笔,刚才的一切都清楚了起来。xiumb.com
只见此处江水茫茫,河岸两旁拂柳摇曳,码头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连欢声笑语不绝。而不远处,木质的大舶靠了岸,发出一声响,水纹哗啦一下散的更开,有十多个看不清脸的人从船上下来。
苏袖禾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她听见了自己胸中的困兽似乎在焦躁不安,急需想要看清楚船上的那些人。
然而越着急,那群人的脸就越看不清,视线似乎和她作对似的,自顾自地朝着右边看去,不理她的执拗。
“袖禾。”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并且晃了晃他,这打断了她刚才的思路,苏袖禾神思不属地抬起头,便看到明钦立在她旁边,顿时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来的……”
她再朝着旁边望去,只见刚才模糊中看到的运河竟出现在了眼前,人来人往,船舫林立,百船竞渡,竟和刚才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刚才到底是梦是幻。
明钦将她扶起来,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解释道:“我看你们都进来了,想着多我一个不多,就来长长见识咯。”
苏袖禾才不相信,她突然想起黑雾升起的最后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了青灵的身影,顿时极为隐晦地看了一眼明钦。
“行吧。”苏袖禾打算不戳穿他的那点小心思,而是朝着四周望去,这一望,倒是将她望的惊喜交加。只见旁边的一棵大树下,树木繁盛浓密,而其下,竟倒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尹奚附身着的十二。此刻他半躺在树下,双眸微闭,看起来颇有几分与世无争。
苏袖禾眸子骤缩,心中一惊,升起了某种不好的想法。她几步便到那树下,手几乎是哆嗦着,却始终不敢去探鼻息。
“你手怎么抖成这样?”明钦过来,皱着眉看着她,握住了她的胳膊,让苏袖禾不能再向前探一步。
明明他握的并不算紧,苏袖禾却一时之间没有了挣脱的力气。因为明钦说:“这人不正是千钧门那群弟子嘛?我醒来时便发现了他,他早已没了呼吸。”
苏袖禾先是愣了半晌,随即反应过来,她猛地往前倒了一下,血色骤然褪了个干干净净,一时之间刚才那耳鸣竟又出现了。
不,不可能。苏袖禾勉强安慰着自己,那墨瞳若是想杀尹奚,没道理会这么突然,且……且尹奚说他是在皇城之内被带走的,那么此刻回来,他是否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躯体里?
对,极有可能是这样的。苏袖禾如此一分析,又看看地上的人,只感觉这可能性极大,可不知怎么的,那看起来很渺小的可能突然间变得这么沉重,始终梗在她的心头,不断翻涌,像是忽起忽动的大浪,多次险些翻起她的心妨。
“袖禾。”明钦见她似乎有点不对劲,紧紧地拽住她,正欲说些什么,突听到几个管着官服的人上前冲他行了礼,几乎谄媚道:“您就是明公子吧,小的奉侍郎大人之命,特来接您回去。”
侍郎大人?
明钦先是看了苏袖禾一眼,似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很快,他像是感到全身的血液倏地都冲进了脑门里一般,头胀得发疼。他突然抬起头,朝着四周的江水和远处的亭台楼阁望去,像是惊醒般:“这里是锦州?”
锦州?苏袖禾也被这所惊,脑海中飞快闪动,只觉得锦州这几个字格外熟悉,只刹那,脑海中水闸忽开,琼花醉三个字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苏袖禾猛然想起曾和三娘酿酒时,听过琼花醉这种酒,更说了那种用湘妃竹做成的骨架花灯。
锦州……是明钦的故里,那就是……三娘的夫家所在地。
苏袖禾脑中想起什么,顿时朝着树下望去,因为她想起尹奚也曾经说过自己去过锦州。可这一望却几乎让她吓破了胆,只见刚才还在树下的十二身上逐渐蒸腾起一股黑气,黑气缭绕,随即形成了那十二的模样,那十二缓缓睁开眼,显露出几分呆滞,随即慢慢散去。
而再望那几个官员,神情自然而谄媚,似乎丝毫没有看到这一异常。
这便是……皇城之地嘛?
是幻境,还是百年活死人地?
然而无论到底是那一种,都是至阴至寒之地,其中冤魂恶鬼不计其数,能够扰人心智也不足为怪。
她强迫自己放下尹奚的事情,先捋顺一下墨瞳的事情。此刻还是在比试之中,便是在皇城暮鸦所在地。入此关者,会被安排一个身份,直到被打败或者坚持不住便会被淘汰出去,因此四周往往会幻境环生,刚才遇到那些……估计也不足为怪。
她心神大乱,差一点,竟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她这么一想,明钦也立即反映过来,眼下都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入此境者,真正做到了人生一梦。谁先坚持不住,便会被反噬而出,只是不知道对手将会如何让他们彻骨地被反噬而出?
他见苏袖禾眼下心神不宁,而眼前之人还在等着他的消息,只好将计就计,且看看前方到底有什么,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既然如此,前方带路吧。”
苏袖禾被动地被他拉着,正待离去,只见刚刚靠岸的船上出来了两人,一男一女,竟是那千钧门门主养女栩栩以及傻大个朱延,缺了那拿着扇子东施效颦的周执。
那栩栩和朱延看着他倆也是几位震惊,目光中露出提防和探究来,显然估计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
苏袖禾和明钦看了他们一眼,两两相对,默契地都没有相认。倒是那前来指引的小官继续笑着引路道:“您请这边。”
苏袖禾和明钦就坡下驴,不在此地逗留,打算顺着去那侍郎的家里看看。
然那小官极有眼色,见他们身上泥泞不堪,倒是先找了个客栈给他们收拾了一番,苏袖禾用了极快的时间大致整理了下,连忙和明钦交换了信息。
“这里是锦州?你熟悉嘛?”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明钦迟疑地点点头:“小时候来过,之后便随着我娘去了丘山脚下,不过她倒是给我讲过一些。”
“锦州的事情嘛?”
“对。”他点点头,似乎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当初……我小姨乃是嫁给了习武的尚期,我娘便被嫁给了朝中的一位大臣……正如刚才那小官所说,他的确是曾经做到了吏部侍郎一职,也算是在朝堂中有一席之地。”
“那……”苏袖禾意识到之后可能不太美妙。
明钦脸上的血色立即褪去了点,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然后缓缓张开,似在宽慰自己,他轻轻道:“他被判凌迟,罪名是,欺君之罪。原本我和娘亲也难逃一劫,然我爹到底有个朋友,暗中救下了我们,让他们尽力朝着南方逃亡,我们兜兜转转,便到了丘山。”
苏袖禾立即便想到了皇城暮鸦的机制,脸也白了:“那也就是说,若是想要将你剔除出局,当年的历史极有可能会重演。”
凌迟会被重演,只是这次,是否还会有人救下?
苏袖禾几乎是瞬间问道:“那你知道当初救你们的那个人是谁嘛?”
明钦摇摇头:“就连我娘亲都未曾说过。”
苏袖禾眼神不由得暗了暗:“既然如此,恐怕我们也很难找到。”
她有些怔忪地望着半开的窗户,小声道:“不知其他人现在是在何处?”
她这一问,又何尝不是明钦的想法呢?思及此,明钦也不由自主地朝着窗户望去,可这一望,倒是让他大吃一惊。
他立即起身,半掩住窗门,隐蔽朝着窗外看去,苏袖禾一愣,便听他说:“那两个千钧门的弟子也跟来了。”
“是故意还是偶然?”
明钦摇摇头:“见他们东张西望,应是故意跟来。”
苏袖禾看着四周,只觉得一瞬间自己被暴、露于众人之下,什么都不安全了:“看来,我们得离开这里,现在情况未明,不好和千钧门直接动手,以免其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明钦点点头,从刚才开始,他的眼中就透露出几分沉郁:“既然他们第一个找到了我,那我便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欺君之罪,竟让我们离散这么多年?”
二人偷偷观察,见那千钧门二人进了屋,这才从窗户上跳下来,找了站在客栈门口的小官。
那小官见苏袖禾竟又跟着一起,且在明钦的身后,似乎有点疑惑,随即立即心照不宣地装作看不见,又是一番客套。二人却没心情说,示意他前方带路。
小官准备了轿子,二人一路行了不久,心急如焚,轿子这才停下。
苏袖禾一下轿子便看向门匾,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明府。”
府前站了好几个小厮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一见明钦便迎了过去:“小少爷啊,你可回来了。”
苏袖禾诧异地看着那管家,又看看明钦,心里吐槽着这可不小啊。据说离开时明钦才几岁幼童,如今幻境之中如此大的差别竟都被抹去,倒也是有几分有趣。
管家招待了下少爷,百忙之中看了苏袖禾一眼,同样露出了点惊讶,不过那惊讶恰到好处,并不张扬,也不谄媚。
管家派了人和小官交涉,带了她和明钦进府门去,然还没进了门,就听见一阵地动山摇,马蹄声嗒嗒作响。
苏袖禾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两匹马极快地奔腾而来,背上似驮着货物般,一震一晃。艰难间,左边那小孩顶着风直起身子,使劲地拽着马绳,可谁都能看出来,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
那马行的极快,转眼间便走了一大段距离,待到苏袖禾不远处,她却一顿,蓦然起了一身的冷汗。
因为那小孩似乎不是别人,正是幼年的尹奚,便是面容,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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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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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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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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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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